《街角餐馆的厌花女郎》寒寒

32、我陪你死02

　　任风义看看被桑合上的房门，不明白这个洋鬼子到底想干什么。

　　他已经输了，不是吗？这个美国人也得到了「威尔总裁」的名号，不是吗？何苦再留下他？准备向他示威吗？抱歉！他任风义好歹还是个任家人，这个「威尔总裁」还不够格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桑看见任风义戒备的神情，他觉得很可笑。这个任风义啊，他毕竟是风月和他的手下败将。他以为桑•威尔是什么人？只是任风月手下一条应声虫吗？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句话，任先生。」

　　任风义不开口，他等待桑说下去。

　　「告诉我，这次『意外』不是你造成的，告诉我。」

　　原来……这个洋鬼子是怀疑他要害死任风月？哈……

　　「你未免太看轻了我。『成王败寇』的道理我还懂，无论如何我不会使这种卑鄙手段。」

　　桑看着任风义双眼，他希望可以从那对眼睛里找到一丝心虚——但是，没有，他找不到。

　　一个败在风月手下却不怨恨她的人？可能吗？

　　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任风义回首望向病床——却发现任风月刚刚清醒，一脸困惑表情地看着他们，而背对风月的桑却没有察觉。

　　威尔这个傻瓜啊……

　　「而且——就算这是我干的，你又可以怎样呢？风月手腕再硬，她还是个任家人，她不可能真的杀了我。而你，你算什么呢？你不要跟我提艾森，他是他你是你，艾森的命换不了你在任家不可动摇的地位。」

　　桑抬头望着天花板，两手却握得死紧，似乎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任风义又对着床上的任风月温和一笑，他不要她插手。

　　「我从不认为我在任家有什么影响力。但是，如果你要伤害的人是风月，那么我提醒你，我可以拼了这性命要你给我陪葬。我不熟悉艾森，更没有什么『深厚感情』。我只是一个要陪风月一辈子的人而已。」

　　「你永远不会知道任家人有多骄傲。」任风义冷笑，「无论任风月有多爱高恺，她也不可能为高恺放弃那一切。你可知道？我的伯父伯母可以为爱女付出一切，却也可以毫不眨眼的毁掉唯一的女儿。对任家人来说，『名利』永远是第一位。我败家，但是任风月不会因为我败家而对我开火；她将我拉下马，因为我威胁了她即将接手的主席宝座耀眼度。她不允许我为『主席』之位挂上『皇马褂』的标志，因为那是她口袋里的糖，她不许别人把糖弄脏。为任家？为公司？任家人都是这样的，我们从来只有一个目的——为自己！」

　　看见任风义说得那般兴起，桑不好意思打断，却不代表他同意任风义的指控。

　　「任风义，你毕竟还不够了解风月呢。」桑收回眼光，呆呆的盯着自己打上石膏的双腿：

　　「风月可以做得更彻底，然后你任大少爷根本不会站在这里。她不将你连根拔起，我想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旁观者清啊，她可以高傲地说她『不屑』将你彻底击倒，但是她骗不了我们，更骗不了她自己。她关心你，竟还问我『风义找到落脚的地方没有』……任先生，其实你们一直太高估了风月。无论她多有才能，她也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生，却在面对着她不应该这么早认识的东西。她只是这样一个女孩，她不是超人，她做这一切、丢下高恺，只是为了任风日的遗愿。任先生，我想你不会明白他们兄妹那种感情。没有任风日不会有『街角餐馆』，更不会有今天的任风月。」

　　「那又如何？」任风伸手向任风月，桑以为他要伤害风月，连忙伸手阻止。可是任风义也同时收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我从未说过任风月不该重视任风日。不过你也忘了，无论任风日是否一心要任风月登上大位，我亲爱的堂妹都不会放过『主席』的名号。我们需要明白她为何去争名逐利吗？高恺也好、『任氏』也好，最后的赢家，始终是她任大小姐。威尔总裁，你何苦为她叫屈？她才是得到一切、应该被嫉妒的一个。」

　　食古不化！桑笑笑，视线从双腿调回任风义脸上，「但是她不快乐。即使她得到全世界，她还是不快乐。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对她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或许在我们看来，那个东西其实廉价到不值一提。一族之主的地位人人称羡，她得到了，难道就合该她为这个付出一切？她真正要的——自由，我们从来就看不上眼啊。」

　　「自由？」任风义失笑，「你别开玩笑了。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人人都有。」

　　「却不包括风月。」桑接话，依然笑容不改：「所有爱她的人、恨她的人都是一把把锁，风月一直被困在牢笼里，她根本没权力决定她的人生。我们说『我不什么什么了』这句话，从来不需要费神细想，风月却不可以。她身上有太多人的爱恨寄望，所以她只能按照别人的意思走下去，她要所有人都快乐……不过她忘了，她自己并不快乐。」

　　任风义沉默了。其实，他真的从不明白，风月为什么要放过他、放过他父亲甚至放过杀害任风日的津平吉亚？这个堂妹向来无论做什么，到最后自己都一直站在「王者」的位置上，却总让人忘记了——她应该有恨，也应该有爱。

　　她要高恺快乐，所以她逼高恺去美国、去实现那多年来的梦想，可是她却要受生离之苦；她要津平吉亚快乐，所以她绝口不提任风日的死也不准任何人找吉亚报仇，可是她也忘不了是谁夺去她挚爱的兄长；她要桑•威尔快乐，所以她将桑捧上总裁大位、自己退居幕后，可是她早已强迫自己忘了一个事实——多年以来，她拼了命争取的不是坐享其成的高位，而是看着任家在自己手上发扬光大的成就……这一切一切，怎会是任大小姐的作为？她应当恨他们、报复他们，而不是努力要让身边所有人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啊！

　　身边每个人都快乐……也许，这就是任风月一直以来唯一想要的东西。可是如此一来，她的身边就不会有谁，最后唯一被留下原地踏步的人，就只有她自己一个。

　　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他会留在任风月身边，陪她到死……

　　「一个陪她到死的人？」桑忽然呢喃似的自问，然后苦笑着回神看着正在皱着眉头的任风义：

　　「其实，这个人不会是我、不会是牟东阳也不会是我，因为我们不是她，我们没勇气用自己的快乐去换取别人的快乐。任风义，你永远不可能击败风月，因为她并不怕输，亡命困兽是最难对付的。」

　　任风义眼中闪过一抹愕然，「谁跟你说我要『击败』任风月？我说过，我好歹还是个任家人，我和她并不是敌人。而且——」

　　「喂！你们废话够了没？本小姐忙得很，没空跟这个日本自大狂抬扛，你们最好快给我将他拉去，否则别怪我宰了风月一个得力助手喔！」

　　杜千云「破门而入」，一口断了任风义的后话，连带拖了个嬉皮笑脸的津平吉亚。

　　「什么『日本自大狂』？」吉亚哇哇大叫，「你别侮辱我的国籍。何况我一点都不自大，你喊什么『自大狂』？还有——杜大小姐，你也未免太粗心了吧！风月已经醒了，你没看见吗？」

　　吉亚抬手一指，不但杜千云放眼望去，就连房内两个大男人也回首细看——果然，任风月正端坐在病床上呢。

　　任风月看看吉亚的灿烂笑容，又看看另外三人惊讶的表情，也不禁让笑意逃逸到一双从来冰冷如霜的眼里。

　　「陪我到死的人，不会是你们任何一个。」她的声音轻得连「耳语」都称不上，「不是我想要的，我只会留在原地，不会带走。陪我走一辈子的人，永远只可能姓高名恺。」

　　在众人或惊疑不定、或悲伤无奈的表情中，桑却有些明白了。

　　任风月这句话，主要是说给他桑•威尔听的啊！风月一直明白他的想法，清楚他想要陪她走到最后一步的心愿。现在她这番话，只是明白阐述了她唯一的愿望。

　　为什么是高恺？高恺对任风月来说，真的只是一个「恋人」吗？

　　或者事实上，高恺只是一种平淡生活的代表，他背后的涵义是「家」——而不只是「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