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系列》九叶叶

11、色·欲 03 （皮欲）

　　进了门，颜玉就颓废的坐在沙发上不想动。
　　一天的演唱会，结束后还要给粉丝签名，颜玉实在无法忍受这样一天到晚的忙碌，普通工人尚且有个一周两休，可是对他来说，只要有活动，他随时随地要摆上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脸，去迎合那些粉丝和镜头。
　　他实在很累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还做刚进城的那个打工仔，把唱歌当做自己的业余爱好。
　　爱好一旦变成职业，所有曾经的心动和喜悦，很容易被痛苦和烦恼淹没。
　　接了个电话，颜玉起身准备洗漱，再过五个小时，他又要去出席一个活动，经纪人已经为他做好了全部准备。
　　洗澡的时候，颜玉听见外面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铃声响了很久，颜玉以为又是经纪人的电话，索性装死没接。
　　他洗完澡，把自己打理完毕，躺在沙发上翻手机，发现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手机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距离公司迎接的车辆到来还有三个小时。
　　睡觉也来不及了。
　　颜玉索性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刚打开通讯人，突然有一个新联系人发来好友申请。
　　这个通讯号跟他的手机号绑在一起，是私密账号，他专门跟老家的亲戚联系所用，连经纪人都不知道。
　　这个添加他的人会是谁呢？颜玉点开那个人的个人信息，头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少女一头咖色短发，闭目微笑迎着阳光，婉约柔顺的模样令人怦然心动。
　　颜玉点了同意。
　　“嗨。”他找那个女孩打招呼，“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
　　女孩很快回应了，“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我想学唱歌，他说自己表哥的歌唱的好。”
　　颜玉有点害怕，“表弟告诉你的？”
　　“嗯。”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颜玉试探着问。
　　女孩回应，“他也没有说什么，只说自己的表哥唱歌不错，小有名气，没有其他的……”
　　颜玉呼出口气，看来这个女孩不知道自己是著名歌手。
　　这样也好，他就不用披着这张假面与她聊天，可以放松的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女孩说，“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阿伟就好。”颜玉心想，他出道之前，名字就叫颜伟同，后来阴差阳错签约做了艺人，根据公司的要求，改艺名叫颜玉。
　　“蒂娜。”女孩活泼的自我介绍。
　　“网名吗？”颜玉奇怪的问。
　　女孩说，“嘻……你猜。”
　　颜玉一向讨厌故弄玄虚的女人，但今天这个女孩给他很特别的感觉，他竟然并不厌恶，于是说，“我猜，不是你的真名。”
　　“bingo，答对了！”那女孩发了一段语音，很温柔的说，“你听我的声音，适合唱歌吗？”
　　她的声线圆润自然，如珠如流，听在颜玉耳中，只觉悠扬婉转，让人说不出的喜爱。
　　他连忙说，“很好听。”
　　女孩笑了一下，说，“那么，你要好好教我呢。”
　　颜玉说，“当然。”
　　……
　　颜玉注意到了这个网名叫蒂娜的女孩，她经常会发一些自己逛街的照片，会拍摄自己买了什么样的衣服，玩了什么样的游戏。
　　颜玉疲累之中点开其中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的名字叫：我和我的另一个分身。
　　照片中，女孩站在海边，展开双臂，仿佛刚从海上走来。
　　虽然名字叫我和我的另一个分身，但是整张照片里没有找到除了女孩之外的其他人。
　　颜玉有点不明白蒂娜的意思。
　　蒂娜也会写一些日志，他点开来看，发现蒂娜的日志是上锁的，但他却能够看到。大约是蒂娜开放了对他的权限，颜玉心想。
　　“我看到一个兽从海上走来，三头蛇身，手牵地狱之龙，又握带有旗帜的长枪。”
　　“兽将戒指赐给了母亲，并说，我将赐予你的孩子绝世容貌与无上尊荣，并将我的一半智慧赐予男孩，又将我的一半力量赐予女孩，我使他们获得真知，使他们不可征服，无论是神圣者还是世俗者。”
　　“我们生来一体。”
　　后面就没有写了，颜玉翻看了一下蒂娜写的另一部分，每次都能提到，‘我和我的分身’、‘另一个我’、‘他是我，我也是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一系列颜玉完全看不明白的东西。
　　什么……她和她的分身？明明照片里永远只有一个人。
　　现在的女孩文艺的让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真的好吗？她们是这样标榜自己与众不同的吧。
　　颜玉有些厌恶这些自己看不明白的东西，日志里写这些东西，蒂娜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他放下手机，又看那张照片，或许是太累了，恍然之间，颜玉仿佛看见那照片里少女面对的那片大海深处站着一个三头蛇身的怪兽。
　　他定睛再细看，那照片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女孩的背影。
　　太累了吧，全是错觉。
　　……
　　颜玉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的，经纪人从门外进来，见他这副神色，大吃一惊，“你怎么这副模样？”
　　颜玉烦躁的说，“不是说好今天休息吗？”
　　“那个新节目的事你忘了吗？就在今天啊，他们邀请你做评委。”经纪人说。
　　颜玉皱眉，“有这回事吗？”
　　“你难道忘了吗？”
　　“那个什么评委，他们请别人去做也好吧，请一些音乐上的教授什么，也比叫我去的强，要知道我只是唱我想唱的东西，理论知识我是没有的，我念完初中就没有再上学了。”
　　“可是你上次在那个节目上说的点评很有道理，现在还挂在报纸头条。”
　　“那只是我信口胡编的。”颜玉烦躁的想死，“老实说吧，他们只想找个有名气的人带动收视率，根本不在意节目实质的价值，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会当做至理名言，因为我的身份，根本没人去探究真假。”
　　经纪人有些不满，“这难道不好吗？多少人想要这样的生活还来不及。”
　　颜玉冷笑了一声，说，“我是被你们包装起来的摇钱树，真实的我根本不是你们向他们展示的那样，你们总让我觉得我的成功是欺骗得来的，你们面向大众展示的不是颜伟同，是她们期望的颜玉，那群小姑娘的白马王子！”
　　经纪人在门口转了两圈，指着颜伟同的脸，说，“如果你过够了这样的日子，厌烦了我们的包装，现在就可以走出门，到那些媒体面前，他们巴不得拍到这样的你。”经纪人嫌弃的说，“拿出镜子照照你现在的模样，你不是她们想象中帅气的偶像歌手，现在没有粉底，没有美化，灯光和摄像师没有跟着你，你跟他们大部分人有什么两样？哦对了，他们还上了学，可你连学都没上过。”
　　颜玉感到绝望，“你是说，我除了生活在这种表皮之下，就没有其他优点了吗？”
　　“你不安安稳稳待在你的壳里，你跟他们没什么两样，优点？你指的是什么？茫茫人海里有你那些所谓的优点的人不知道有几百万，你有什么资格自我感觉良好？”
　　颜玉绝望的看着经纪人。
　　他感受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如果扔掉这张虚伪的皮，他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有很多奇怪的恶习，有愚蠢被骗的时候，有时候还会穿反裤子，出门摔个狗吃屎。
　　但是除了这张皮，他真的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这张在聚光灯下才显得帅气的脸，不擦粉底不用修图的时候，放到大街上他跟一个寻常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世上究竟有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不看皮相的喜欢他？
　　色相，真的这么重要吗？
　　……
　　“你说，世上会不会有一个人，真正不看表皮的喜欢另一个人？”颜玉问。
　　蒂娜温柔的声音很快传过来，“有的呢。”
　　“真的吗？”颜玉有些疑惑。
　　蒂娜微微一笑，“有一个女孩对我说，她一直喜欢着一个人，喜欢他很多很多年。”颜玉认真地听着，蒂娜说话的声音很缓慢，“我的另一个分身问她，如果这个人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帅气，她还会不会爱他呢？”
　　“她回答，当然是的。”蒂娜柔声说，“我相信有超越皮相的喜爱。”
　　颜玉说，“你说的是真的？”
　　蒂娜微微一笑，“说起来，我也没有见过你是什么模样呢。”
　　颜玉微微红了脸，他说，“那么，我们找个机会见面吧。”
　　蒂娜说，“嗯？为什么？”
　　“不为什么……”颜玉嗫嚅着说，“见个面，才能更好的交流吧，你不是要让我教你唱歌吗？”
　　“好啊。”一提起唱歌的事，蒂娜开心起来，说，“那么，留下联系地址吧，我先来，我叫严婧……”
　　……
　　周六下午，按照约定，颜玉对公司说身体不适，推掉了一系列工作，独自坐着公交车，来到与蒂娜约定的地方。
　　蒂娜约在一家咖啡店中，颜玉下了车，看了看手表。
　　四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他来到前台，向接待员出示了序号，服务员将他领到一家‘竹之雅’的包间里。服务员打开包间里的壁灯，准备餐具，给他端上热咖啡。
　　过来的时候，颜玉看到隔壁‘桃之夭’的包间里亮着灯，屋里仿佛有人。
　　他停下来，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有一头金色的短发，五官精致美丽，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温柔沉静。
　　似乎察觉了颜玉在看自己，那个男人抬起头来，朝颜玉微微一笑。
　　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颜玉打消自己的疑虑，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竹之雅坐下等候。
　　那个叫严婧的女孩，五点会来赴约。
　　其实颜玉没有见过严婧的模样，她发在网上的照片都是背面照，就连头像上那张照片也是闭着眼的侧脸，但颜玉知道，这个名叫严婧的女孩有一头咖色短发，大约一米六八的身高。
　　她会是什么模样呢？
　　颜玉从没有对一个人的脸这样期待。
　　五点十分左右，一个女孩姗姗来迟，颜玉看到她进了前厅，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向他走过来。
　　颜玉满怀期待的看向她，借着壁灯明亮的灯光，仔细端详她的面容。
　　女孩长相不丑，但也绝算不上好看，一头咖色短发，两颊星星点点分布着雀斑，身材微胖，眼睛又小又肿。
　　颜玉大失所望，他印象里的蒂娜身材很好，婉约清丽，虽然没有看到脸，但颜玉总觉得她不应该长得像眼前女孩的样子。
　　但严婧一开口，颜玉就相信她是蒂娜了，因为她们的声音非常相似，虽然没有话筒里的那样温柔悦耳，但从语调停连上能听得出是一个人。
　　她在通话的时候大约用了什么美声软件吧。
　　颜玉心想。
　　严婧仔细端详了他半天，面色有点尴尬，显然也是一副不满的模样，“你就是颜玉啊。”
　　两人僵了半晌，谁都不知怎样开始这场聊天。
　　隔壁传来开门声，颜玉瞟了一眼门外，果然看到那个金发男子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了。
　　……
　　洗手间。
　　咖色短发的少女站在镜子前，开着水龙头，用清水不断冲洗着自己脸上的彩妆，他走进来，少女仿佛有感觉，她没有睁眼，说，“我一会儿就回去了，为什么出来找我？”
　　“我们要走了。”伊佐微笑着说，“我猜，一会儿严峥就要过来了，严婧是他的侄女，他还是很疼爱自己的侄女。”
　　“这真是个好叔叔。”少女有点失望，“不能让我去跟严婧告个别吗？”
　　“下回吧。”伊佐从口袋找出手帕，递给少女。
　　少女叹了口气，擦干净脸上的水滴，睁开眼。
　　蓝宝石一样美丽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明亮的光。
　　“严婧开心吗？”她还是有一点不死心，向伊佐追问，“她是不是高兴的要跳起来了？”
　　“不知道。”伊佐微微一笑，“或许非常开心也说不定。”
　　“哼……”少女把手帕递还给他，抬手在额间的头发里揉了揉，咖色的短发被她摘下，一头金色过腰的柔软长发散落下来，蒂娜将那顶假发放在洗手台上，上前挽住伊佐的手，温柔的说，“今天你想吃什么？我们去超市买材料吧。”
　　“走着去？”伊佐看了一眼她牵着自己的手，似乎有点头疼，“不然我们坐公交吧。”
　　“两站而已。”蒂娜说，“我觉得我们还是散散步。”
　　伊佐略想了一会儿，“我最近有点儿累。”
　　“那好吧，我去叫车。”蒂娜很善解人意地说。
　　她很开心的挽起伊佐的手臂，两个人相携离开咖啡厅。
　　出门的时候，伊佐微微侧了侧身，蒂娜注意到了他些微的变化，转过身去，望见匆匆赶进来的那个中年男人。
　　“我们打个招呼吧。”蒂娜很调皮的准备往前走。
　　伊佐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我们还是走着去。”
　　蒂娜惊讶，“真的吗？你不累了？”
　　伊佐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当然。”
　　蒂娜很得意的笑着，转身往人群里跑去了。
　　伊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包间里的三人，严峥仿佛在问严婧什么话，严婧迷茫的回答着，严峥突然抬起头，隔着落地窗的玻璃，他一眼就看到了伊佐。
　　伊佐负手立在路牙石前，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严峥还在发呆，反倒是严婧反应的快，她一把抓住严峥的手，指着伊佐很急切地说了一段话，伊佐挑了挑眉，他朝严峥摆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
　　“慢着！慢着！”严峥大喊。
　　等他追出门的时候，少年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等待他的，是成排嗜血的记者和娱乐至死的摄像机。

作者有话说

　　作者：阿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