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兔恋爱记》轻易不言

23、林初三的过去

　　林初三的成长史大概有些类似于丑小鸭褪变为白天鹅的过程，只是不同的是，初三原形依旧丑陋。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林初三同他的兄弟姐妹们出生了。同样的无毛且娇小，同样的浑浑噩噩且一无所知，同样的吸食母奶，慢慢成长。

　　他的父母是普通野兔，毛皮灰黑，眼珠外围黝黑，瞳中心是一点灰白，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盯着你，灰白里清晰的倒映着你，而你困于其中，被黑暗所笼罩，心底悸然。

　　小初三遗传了他父母的这双眼，不仅如此，他愈长大，其相貌愈是与共不同。

　　从未见过一只兔子能长得如此浑圆厚实，更从未见过一只兔子的耳朵竟如此短小！

　　虽是如此，但他并未被家里人排斥，又或者说他们一家人很是相亲相爱，也可以说那段日子是初三在被大妖甲收养前所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一只普通的兔子年岁能有几何？不过短短六年，家人尽皆逝去。也不知道是因着为何，他父母只生了他们这一窝，他的兄弟姐妹成长后也未曾有子，包括初三在内，他们有关于某方面的需求被剥夺了，但老病死却依旧伴着他们。

　　独独缺了初三。初三不仅继续成长，甚至于有了灵智。据他刚认识的几个朋友所说，他是变异了，成了妖。在他们口中，妖是一种很高大上的生物，成妖之后便高人一等。

　　那时的初三因是初具灵智，懵懵懂懂的缘故，被他的朋友叫蠢蛋。他确实像个蛋，圆滚滚的像个发霉的蛋。

　　这个时候，还没有妖欺负他。直到篱羽的到来，他的幸福时光被终结了。

　　篱羽是一只变异麻雀，全身羽毛五彩斑斓，生得花哨，他以此为傲。

　　对于新来的伙伴，他们表示热烈欢迎。

　　篱羽第一次见到初三时，惊吓地扑扇着翅膀，尖叫道：“天哪！丑陋的东西！滚滚滚！”

　　这是初三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原形很丑。

　　当时，也有和初三玩得要好的小伙伴仗义执言：“蠢蛋他不丑，你不许骂蠢蛋。”

　　“蠢蛋？”篱羽梳理自己身上漂亮的羽毛，展翅掩鼻，“这里有什么味道？好难闻啊！蠢蛋他洗澡吗？总感觉有股酸酸的味道。”

　　他们是从来不洗澡的！

　　从第一次见面起，篱羽就给初三盖上了个肮脏鬼的标签。

　　麻雀最擅搬弄口舌，变异了的麻雀也就如此。他高傲，他高贵，他博学多才，他长袖善舞。本来这儿的小妖无名无姓，相互间的称呼鄙陋，他给每个妖都起了名，这个是只雌松鼠，叫姝宫，那个是只公野猪，叫琢厚……

　　除了初三，其他的妖都拥有了正经名字。惟独他，成日被蠢蛋蠢蛋的叫着，仿佛也就低了他们一等。

　　众妖崇拜篱羽的学识，因为篱羽厌恶初三，所以初三也被众妖疏远。

　　这段时期是初三的黑历史。因为初三干了一件，不，不止一件的蠢事。

　　他想要个好听的名字，但外貌仍天生，无法改变，所以他蠢蠢地跑去讨对篱羽，对他言听计从。同时，为了挽回他的朋友，他又去讨好那些人。他不停地为他们干活，不停地为他们做事，蠢蠢认为只要如此，大家就会跟恢复友谊，孰不知正是因为他如此的行动将他自己贬为他们中的最底层。

　　人有劣根性，妖亦是。

　　初始时，初三为他们做事他们会觉得感激，不好意思等，但时间久了，他们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在初三做不好时倍加指责！他们忘了，这本该是他们的事情。

　　初三那时也蠢到无可救药，竟唯唯诺诺地应和！

　　幸好，他遇见了初一，初一愿意跟他做朋友，他傻到把自己的经历全都告诉初一。

　　初一……初一表示他从未见过蠢得如此清新脱俗的妖。

　　“这又不是你的事，你帮他们做已经很好了，他们有什么资格指责你？”初一满脸的不可思议。

　　初三：“……我不知道。”

　　对，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初一看来，和一群白眼狼交朋友，他就是错的。他天真善良，他就是错。老实人，不欺负你欺负谁呀？

　　但在初三表示愿意帮他干活时，初一感到深深的内疚了。他还真欺负不来老实人。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变成白眼狼。

　　初一搭着初三的耳朵（当时的初三还没化成人形），语重心长：“蠢蛋，你要学会拒绝……”

　　初三：“都是我主动去帮忙的。”

　　对哦，初一想想好像也是，继续搭他的耳朵，继续语重心长：“你要懂得懒惰……”

　　初三迷茫：“可懒惰不是贬义词吗？”

　　初一抓后脑勺，满脸不耐地掐他耳朵：“哎呀～反正你就给我记住不准帮他们干活，懂不？懂不？”

　　初三畏畏缩缩：“可是……他们不跟我玩……”在初一的眼神威胁下，他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本来就不跟你玩！”初一松手，狠狠地推了初三一把，瞪视道，“你要是帮他们的忙，你可就失去我这个朋友了。”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初三表示听话，然后他就真的不帮了。

　　结果……不帮忙并不是一切问题的结束，而是矛盾爆发的开始！

　　你不帮忙？凭什么？你长得那么丑，我们肯容纳你你就该千恩万谢，万死不辞等等的一系列强盗逻辑。不仅逼迫他干活，甚至去殴打他，将他视作奴隶看待！

　　篱羽搬弄是非，扇风点火，众妖众志成城，将他欺压。

　　凭什么？初三第一次体会到了心酸，第一次知道他愚蠢！他之前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做给瞎子看了吗？为什么善良得到的是恩将仇报？

　　初三从初一得来了很多反抗的话题，所以，他反抗了，被镇压；逃跑，奄奄一息地跑了出来；他无处可去，只能去找初一；幸运的是，他遇见了大妖甲，被收养，拥有了他的名字——林初三。

　　从此，他叫林初三。

　　其实他至始至终只想要个名字。

　　一个名字，对于正常人来说，触手可及，而对当时的他而言，废尽心力，却仍旧不得。初三始终是不解篱羽为何对他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就算是现在，他也仍不明白。难不成真只因一个外貌丑陋？好笑，这要何等肤浅才会去只在意外貌？

　　还很蠢萌的初三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还在为自己得到一个正经的名字而高兴。

　　他姓林，名初三。

　　林是随了大妖甲的姓，初三是按辈分排的序，有理有据。在他看来，这是个文雅的名字。

　　一有了名字他就逢人必念他的名字，念叨得大家伙儿耳朵都要起茧子。初三一兴奋，初一就悲催。谁让初三是和他住一块的。每夜念叨，念得他第一次见到初四时的自我介绍就是：“啊，小初四，我姓林，名初三，啊呸，说错了……”

　　初三还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说：“初一哥，你不能抢我名字的，我才叫林初三。”

　　初一一脸无语，初四在边上乐不可支。

　　这个时候的初四还是个活泼性子，不像现在这般死板，抬爪拍拍初三的圆肚皮：“嘿，他抢你名字你也抢他名字呗！”

　　“不行。”初三固执的摇头，“我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我不抢人名字，谁也不能抢我名字！”

　　意外的硬气。初一对他有点刮目相看。

　　初四并不知晓初三以往的性子，只当他向来是这样的。初四是一只变异的鼠妖，跟初三有几分相似，灰绒绒的毛，体态修长，个头不大，约有正常人的两个拳头大小，呆在初三身边很容易被人忽略。

　　初三的体形大概有初四的十几倍大小。

　　三只未化形的小妖精打成一片，玩得贼啦开心。也是奇了怪了，大尾巴红狐狸，大块头圆兔子，小个子瘦老鼠竟也能玩得那般好，独留下初二一株鬼桃伫在家门口。

　　大妖甲把房子建在半山腰处，他跟大妖乙一间屋子。

　　在收养初一之前是由大妖乙建了两间小木屋，偷了山麓下干枯的稻草铺的顶，拿硬木头劈成几个厚块子，用草绳绑一绑，凭着自身力气强插进地里做成了墙。做工虽说粗糙却也能遮风蔽雨，算得上是个家了。

　　养了初一之后，大妖乙故意不肯再建屋子，大妖甲也懒得去建，就把初一塞到大妖乙屋子里去，让他俩一屋。大妖乙的算盘落空了。所以，大妖甲收养初三，最欣喜若狂的莫过于大妖乙。他的如意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又是不肯建，大妖甲又是懒，这就让初一初三一个屋子，大妖乙如愿的住进了大妖甲的屋子。大妖甲默许了。大妖乙……开心到飞起，虽然他还是只敢偷偷摸摸的亲亲抱抱。

　　这个时侯又收养了初四。大妖乙郁闷了。他要是给建了屋子，他就得从大妖甲的屋子里搬出去；他要是不给建屋子，初四就没地方住了。纠结了一下，结果还是大妖甲发话了。
　　“初一初三，你们把你们住的屋子扩建一下，右侧开个门，在我这个屋子中间弄出个大厅，旁边再搭一间房给初四住。”

　　大妖甲吩咐得轻易，他是什么都不用干，大妖乙屁颠屁颠就跑去砍木头了。至于初一他们几只未化形的小妖精也提不动斧头，一个个被打发去搓草绳的搓草绳，偷稻草的偷稻草，就留一初四陪大妖甲聊聊天。

　　初三就被发配去偷稻草。因为他体形大，能背回来的稻草多。

　　山麓之下有一片连绵的稻田，将近冬日，农家将收获后仍有水份的稻草铺在田野，就着日光烘晒，等水份蒸干了，堆积成塔，一把火烧了，待烧尽成灰，便将灰烬混入地里，好滋养收过一茬粮食的田地。

　　初三下山时，已有十数堆稻草塔正在燃烧，火光冲天，浓浓的浊烟四逸，嗅入鼻口，呛得人咳嗽不止。也是因此，少有人会呆在此地。

　　但他也怕真的被人发现，令人受惊，于是蹑手蹑脚，躲躲藏藏，东抓一把稻草，西摸一把。收拢了不少后，他就悄悄的往山上赶。

　　来往数遭安然无事，他也就放心地大开大合猛抓一大把背上山去。大妖甲决定将小房间扩建成大房子，供集体居住，所需得稻草数目不在少数，所以他要更麻利些，多多收拢稻草，以免用时不足。

　　他对做事是习惯的，因为做得多且久，也就习惯了被压迫。不过以往为篱羽他们做事时是不快活的，但现在所做之事却乐在其中。因为他做的是建设家园，那个大房子是他的家，房子里的人是他的家人。他有了家，有了家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让他心满意足的呢？

　　还真有……

　　篱羽他们一伙正是居住在山麓偏上一部分，他往返时也从附近经过，稻草多多少少也会遗落一部分。那只鸟叼起枯黄的草，绿豆大小的黑眼珠子尽是厌憎。篱羽他惹不起大妖甲，但他惹得起初三。凭什么被大妖甲收养的妖是初三而非是他？他否认自己的嫉妒，却将一切责任都归咎给初三，并且认定是初三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耀。

　　妖精以强者为尊，为荣。能同强者与之交谈，便可夸耀一时；若被收养，足以使其高出他妖一等。

　　篱羽厌恨他，将一切有关于他事往极恶处想。如此一想，便觉己身的一切不快皆是源于初三。理所当然的，他要报复他。

　　然而，在篱羽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初三在经过大妖甲指导，自身勤修不殆，其实力已远超他们。

　　所以，他等同于作死了……

　　篱羽擅文，鸟嘴执笔沾朱砂，写下“山脚兔妖，不杀将旱”，写下数份，投往村长与村内数位文化人家中，并驱使大量乌鸦漫天飞舞，犹如黑云压城，在近黄昏的秋日里，风透骨凉，莫名胆寒。

　　憨民犹悍，无知即无惧妖邪。

　　村长见此歪歪扭扭的鲜红字迹，只怕旱灾，与其他几位地位高的人一对字书，便下了决断，驱使一众农民，提刀拿棒，前往杀妖，以避旱灾。

　　初三背着稻草，就这样被他们撞见。

　　竟真有兔妖！村长大受惊吓，忙命民众上前杀妖，借着人威，当斩杀这丑陋妖邪，不问是非。

　　篱羽同众乌鸦盘旋于众人之上，得意洋洋。

　　是他引的人！初三轻易感知到天上篱羽的妖力波动。篱羽丝亳不去掩饰，甚至更加张扬，仿佛就是在告诉他，是我引来的人，你又能拿我怎样？

　　拿你怎样！

　　初三沉默地面对激愤的民众，心里翻江倒海。

　　难道他真的软弱可欺？

　　不过杀戮而已。

　　可能是被眼前激进的气奋所引诱，初三手里第一次见了血。妖即是妖，修行多年，岂是普通民众所能降伏？当场血溅，多人伤亡后，其余众人逃之夭夭！

　　篱羽惊得竟是忘了扇动翅膀，凭空滑翔，将要落地。怎么可能，那个蠢蛋竟然杀人了！

　　他杀人了。初三恍惚一阵。原来他也是可以杀人的。这个算是反抗吗？晃晃脑袋，他不管了，随即眼神便坚定下来。他不杀人，他将为人所杀！无论是非业障，他一力担下。

　　只是……有个傢伙，他不能放过。

　　初三看一眼将要落地的篱羽，蹬地而起，直接将篱羽扑落。庞大的身体压在小巧的鸟儿身上，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想杀了他。

　　初三恶狠狠地捏紧挣扎中的鸟儿，彩色的羽毛落得满地皆是。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

　　这是初三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褐色的土地上因沾了血而乌黑，部分乌黑土地上又铺了层彩色羽毛。空中的乌鸦在篱羽被抓住后一哄而散，而初三手中的鸟也停止挣扎了。

　　为什么会是初三？篱羽歪着鸟头不予回应。这大概是因为未开灵智的初三还跟着兔爸兔妈讨生活时见到了他最狼狈的时候。他灵智早开，记住了这只怪模怪样的兔子，早早就在心里留下了不佳的影子。所以，再次见面时，他毫不犹豫地嫌弃初三。有一个共同欺辱的牺牲品，他才能够更好的融入到这些妖精的小群体中。而初三就是那个倒霉的牺牲品。

　　他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是没想到初三如此的好欺负，以至于他们欺负他都习以为常了。妖与妖之间的相处，不正是你退一步，我进一步，你退一万步，我进一万步，逼到你退无可退，要么死，要么反。只恨他已身太弱，不能让初三死。

　　“为什么？”

　　初三又重复了一遍，然而篱羽还是很硬气的选择不回答。

　　他大概是不会回答了。初三有些遗憾，但并不伤心。

　　杀了他吗？似乎太便宜他了。初三捋平篱羽的羽毛。这些羽毛很美，光亮坚硬，五颜六色的。他记得篱羽一直以羽毛美丽作为夸耀的资本。如果他失去了这身羽毛……

　　初三开始回忆大妖甲教给他的法术。其中有一项叫作晶痛术，可使被施术者通体晶莹剔透，稍一触碰便痛如剜肉。此术当可用在篱羽身上！

　　初三毫不犹豫地废掉篱羽妖力，施展此术。他想要他活着受罪！

　　松开哆哆嗦嗦的水晶鸟，初三开开心心地抱起大把沾了血的稻草，往家里赶去。

　　这些草洗洗就没血腥味了，他得快点回去跟初一他们讲这事。他记得初一一直都在鼓励他报复他们。他以前不敢，现在他敢了。

　　他手上已染血，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