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做姨娘，我还能做什么（二） ...
-
花节过后没多久，府里传闻，说少爷的亲事有着落了，风言风语，被夫人听到了，气的发落了一批乱嚼舌根的人。
自此再无人敢议论。
又过两月，青叶被夫人叫了去，夫人在旁边给了座，眼带笑意：“成源近日可用功？”
青叶推辞不过，只坐了半个屁股，小心道：“少爷白天和先生读书，晚上还要写几十个大字才肯睡，我劝几句，爷反说我不对。”
夫人点头：“成源说的有理，只是你需多操心，不可让他熬坏了身子。”
青叶应了。
夫人突然叹口气：“成源也大了，我还记得他小小的一团，在我跟前长到五六岁，老爷偏说不能让我惯坏了他，让他自己住一个院子去……这些年，幸得有你照顾着，成源的性子我也知道，苦了你跟前伺候。”
“夫人哪里的话，这是奴婢的本分。”青叶心跳快起来，她隐约察觉到了夫人的用意。
夫人笑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原瞧你生的美貌，怕你心气高，如今看来，却是再稳妥不过的人，老祖宗派你伺候成源，倒是对了。”
青叶低头：“多谢老祖宗，多谢夫人看重。”
夫人又道：“你是个守本分的，成源如今年纪大了，你一贯贴身伺候，今后也伺候着吧，等日后……”夫人顿了下，又笑，“等成源成了亲，我做主，将你抬起来。”
青叶大惊，慌忙跪下：“夫人，奴婢……”
“你不必急着回我，这是大事，容你回去想想再说。”
青叶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少爷不敢看她，耳朵一直红红的，见她直着眼睛叠衣服，偷偷凑近，小声道：“青叶，母亲可与你说了？”
青叶吓一跳，木着脸，捂着心口看他。
少爷的眉眼近看无比英俊，大概因为紧张，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颤抖，紧闭着嘴，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青叶心道，我家少爷长的真真好。
久等不到回答，少爷恼羞成怒：“问你呢，母亲可与你说了？”
青叶点头。
少爷清咳：“那便好，母亲的安排，我推辞不得，你……你去洗个澡……”涨红了脸别过头去，“……我已经洗过了……”
青叶不知自己想些什么，心乱如麻，脱口而出：“你让欢儿服侍洗的？”
少爷瞪她：“爷自己洗的！”
“怎的不让人伺候？”
少爷不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让人近身。”
青叶鼻子一酸：“那往后我走了，难不成你天天自己穿衣洗漱不成？”
少爷大惊：“你往哪里去？”
“丫鬟十八就可出府，明年我就十八了，到时候秉了夫人，拿出赎身的银子……”
少爷急道：“你……我竟不知你存了这种心思！母亲不会许你的！我也不许！”
青叶叹气，道：“那好，我求夫人把我配了小厮，以后给少爷做管事的。”
“你说的甚胡话！”少爷怒道，“配什么小厮，爷比不上小厮吗？你整日说爷排第一，原来都是唬我的！”
“……”青叶的话憋回去了。
那种一箩筐的场面话，原来少爷都当真了。
两人不欢而散。
隔日，夫人听了信，气她不识抬举，有心发落她，又一想青叶毕竟是老祖宗的人，此事须得知会老祖宗一声。
老祖宗听了，歪在榻上，皱眉道：“这丫头，唉……你只晓得，她一家都在跟前伺候，实则她外祖母是我的一个陪嫁，当初我做主，将她许给一个大管家做姨娘。后来，她母亲也在我跟前伺候，不料被外人毁了名声，只得草草嫁了，许给人家做小……”
“……她外祖母和母亲都是没福的，早早去了，留下一个丫头片子托给我，只说尽管使唤，只是等到了年纪，请府里做主，或配了外院的做当家娘子，或者让她出府自生自灭。”老祖宗道，“……我原想着留她在府里，照应一二，可她若不愿，就随她吧。”
夫人没料到还有这种官司，只得道：“听老祖宗的。只是成源和县主已经下定了，婚期就是明年，成源还什么都不懂呢……”
老祖宗笑道：“也是，万不能等成亲了遭人笑话，你那里可有中用的？”
夫人为难道：“一时半会儿，哪有可心的人。”
老祖宗想了下，招手让自己的丫鬟青铃过来。
没过多久，青铃就到了院子里，声称服侍少爷，青叶的活计一概给了她，只留在外面扫扫院子。
与少爷相遇，对方也是昂了头，只做没看见。
欢儿偷偷学嘴：“青叶姐姐，你只放心吧，少爷没让那位近身，她和我一样，做做拿东西的活计。”
青叶皱眉：“那少爷穿衣洗漱呢？”
“自然是自己穿了！那位想给少爷穿鞋，都被少爷骂走了呢！”
怪道少爷最近衣服穿的有些凌乱。
青叶心里一痛，低下头去：“欢儿，少爷虽不让你们碰，你只管提点他便是，一次两次罢了，若一直衣冠不整被太太老爷瞧了去，发落的岂不是我们这些丫鬟。”
欢儿一惊，点头应是。
一日，青叶正在院子里扫落叶，视线里多了一双靴子，那双靴子久久未动，青叶只得开口道：“少爷……”
少爷冷哼一声：“真真是没良心的丫鬟！让你扫院子，就整日扫院子，爷几天没好好洗了，你知不知道？”
青叶自然知道，可她不接话：“青铃前是老祖宗的贴身丫鬟，细心……”
“我管她如何！我只管你！”少爷气的乱踩一气，踢飞落叶，“爷不和你说话你就不理我了是吧？”
尾音带了浓浓的委屈。
毕竟是这么多年照看过来的，青叶一听，就知道他难受大发了，下意识的安抚：“是奴婢不敢和少爷说话，怕少爷生气。”
“你还知道你气到我了！”少爷恢复神采，洋洋道，“算了，爷大度，你回来伺候吧！”
青叶握紧了扫帚，抬头道：“少爷，奴婢听说您明年就和县主成亲了。”
少爷一愣，红了脸：“你……你怎知道？你且放心，县主是个好相与的，她秉性温柔，又有才华……”他梗着脖子，“日后必不会为难你。”
“县主怎会和奴婢计较……”
“你知道就好。”少爷像是了却一桩心事一样松口气。
她怎会与我计较？
即便我做了姨娘，生了庶子，也依旧是个奴婢罢了。
青叶只不肯回。
少爷大发雷霆，怒斥她扫一辈子院子吧！
待到冬日来临，老祖宗的寿辰到了，阖府欢庆，好不热闹，就连世子爷和县主也一并前来贺寿。
来的人多，府里人手不够，青叶院子也不扫了，被喊去端茶倒水。她拎着茶壶，远远瞧见莲花池旁，站了几个大家小姐，凑在一处说话。
正欲低头避过，眼角一闪，大惊之余，身体先动了。耳边闻得阵阵尖叫，青叶几步跑过去，一头扎进池中。
真冷啊。
青叶瑟瑟发抖。
她待在人群外，看那群人喊了大夫，护着落水的县主回了房，才抱着双肩，拖着湿哒哒的脚步，回了院子。青叶哆嗦着擦干身子，换了亵衣，躲在被中，昏昏沉沉睡过去。
到了晚间，少爷才急急忙忙赶回来。
他原只知道县主落水，急的不行，可又不得进屋探望，幸好县主吃了药已经睡了，待冷静下来，听到母亲说让大夫给青叶也看一看。
“青叶怎了？”
“是她跳入池中，救了县主……”
青叶一病不起。
起先少爷来看她一次，不料回去就闷声咳嗽，把夫人吓得不行，让青叶搬到了别院养病，严令禁止少爷不准去看青叶。
少爷偷偷的来敲门，青叶也不给开，就听见少爷在门外闷声闷气说：“青叶，你快好起来吧，我不和你生气了……”
青叶抱住被子，咬牙止住咳嗽，眼泪簌簌而落。
欢儿来看她，只一眼就哭的不行：“青叶姐姐，你瘦成这样，可真让人害怕。那位县主听说倒是大好了，你也快些好吧，少爷来偷看你被夫人发现，拘了足，便整日闷在院子里，又不知为何撵了青铃回去……”
青叶自知不能好了。
她躺在床上，咳了一阵，喘着气道：“欢儿，我床角藏了有七八十两银子，你拿了去罢……”
欢儿哭道：“我怎能拿你的银子，青叶姐姐，你万不能说这种浑话来唬我！”
青叶微微笑道：“我好不了了，与其被别人拿了，倒不如给你收着用。若我去了，你帮我求个恩典，拉到外头，寻个好地方埋了……”
欢儿哭着应了，临走的时候，突然道：“我喊少爷来看你！青叶姐姐！你且等一等！”
“别……”
少爷还是来了，只是身边跟着夫人跟前的嬷嬷，又怕传染病气，抬了一个屏风进屋。
青叶知道，这已是莫大的恩典了。
少爷的声音隔着屏风，听着含糊：“青叶，你好好吃药，快点好了罢……我那件石青竹叶袍，都不知道被你收哪里去了……”
青叶侧耳听着，少爷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带了哽咽，再说不下去。
青叶木着的脸，慢慢笑了：“咳咳……能收到哪里去……让人仔细找找……怕是压在了底下……”
她越说声音也越低，眼睛渐渐闭上了，耳边隐约传来惊呼，再一睁眼，少爷站在了跟前。
她想努力看清少爷的样子，可眼里却蓄了满满的泪，模糊不清，只得打起精神道：“……别离奴婢太近……”
少爷许久没说话。
青叶只好开口：“……奴婢……”她停下来，“我……”她又道，“……我怕是不能好了。”
少爷仍然没说话，只是伸了手，轻抚青叶的鬓发。
青叶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着少爷一吐为快，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想说在你面前，我始终是奴婢罢了。
无论我是否美貌，是否体贴。
你或许是喜欢我的，可你的喜欢，只会让我成一个姨娘。
你向往的夫人，你为之心动的，仍是县主那样的大家千金。
怪我贪心。
眼里的泪怎么也流不完，像是要把这短暂一生的泪哭个够似的，青叶心里嫌弃自己哭个没完，说话有气无力，少爷不得不弯腰低头，耳朵凑过去。
“……少爷……你好好的吧……”
青叶死了。
少爷本想亲自给青叶埋了，却被老爷知晓，骂他荒唐，打了一顿，不准他出去。最后还是欢儿拿了银子，托人寻个好地方埋了。
日子过的飞快，府里渐渐忙起来，为开春的那件大喜事。
到了那日，欢儿忙紧忙出，待到迎了县主进门，坐在喜房，陪嫁嬷嬷看了一会儿，见只有这一个半大丫头领着两个粗使丫鬟，于是叫了她问话：“爷房里，只有你这一个？”
欢儿笑道：“爷不喜别人近身伺候，如今院子里，除了我，还有两个丫鬟，和四个小厮。”
陪嫁嬷嬷打量她年纪小，当不得通房的样子，便安了心。只想着这位爷，不愧是和将军府那位是表兄弟。
待到第二日，县主起身，丫鬟给她穿衣梳洗，却见夫君自己在穿衣服，县主的陪嫁丫鬟慌忙过去接手，反被推开，道一声“不用。”
县主脸色微红，笑道：“你若不喜欢丫鬟碰，日后我服侍你穿衣可好？”
他愣了下，方道：“不用了，何须你来做这种事，我……我习惯自己动手了。”
欢儿听了，眼眶一热，赶紧别开脸，端着水盆下去。
他长至十五岁，锦衣玉食，何曾自己动手穿衣梳洗？不过是动手的那个人不在了，短短几月，竟也成了习惯。
县主回门，和母亲说起新郎君，只红着脸说好，脾性好，温柔体贴，也没有花花心思。
县主想了想，凑近了母亲的耳朵，小声道：“他许了我，这辈子，不纳姨娘……”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不做姨娘，我还能做什么（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