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盗[星际]》应有拐

7、邪恶概率（四）

　　007

　　就豪斯那头儿那个收视率还不错、整天在星网上被网友们鬼畜的节目是怎么说得来着？
　　......春天到了，西西兰星的中部陆地生机盎然，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具体细节霍桑记不清楚。但他觉得，这句话套用到现状就可以改成——秋天到了，津律星的会议室生机盎然，又到了一群白痴抢活儿干的季节。
　　妈的，这世上果然是没有比星际海盗主观能动性更强的职业了吧？！

　　“灰鸽子”总部的会议室面积相当宽大，靠东一侧是两层楼高的宽大落地玻璃幕墙，靠西是绘着图饰纹样的墙壁与大门；正中是雕工精美的圆桌，每组首领面前都有一尊栩栩如生的木质雕像，分别对应六组的名字；南侧则有一架巨大的老式钟表，顶上立着座动物标本——是只灰鸽子。
　　这只鸽子与几千年来没怎么变样的地源鸟类不同，其体型是普通鸽子的许多倍。现在它和巨大的钟表待在一起，大家笨重得相得益彰。
　　霍桑抬起眼皮和这只巨型鸽子对了对眼，耳畔像有八百多只公鸭子吵架，他又垂下眼睛，脑仁儿一阵阵地发疼。

　　如果今天是往常的任何一天，霍桑都可能直接撂挑子回房间休息。但是今天不行。他的车和马已经一步步蚕食掉对手的车与马，国王被困在角落动弹不得，而就在这儿，他要吃掉对方最后的一只后......
　　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然而——

　　“三成！狮组必须要分到三成！”
　　“你怎么不去抢？！”犬组当家约克夏翻了个白眼，“哦，东西本来就是抢来的，但这跟您可能没什么关系。要是想分到三成，带着狮族去赛琳的商道再抢一波，记得早点儿走，留心赶不上晚饭。”
　　“你想打架吗——？！”
　　“......两成是我的底线。”
　　“有意思，你们鹰组两年多没执行过常规任务了吧？好意思吃两成？不怕撑死么？不论你们要多少，我们鸮组只要一成，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
　　“呵呵，只会动嘴。”
　　“花豹，你想死？”
　　......

　　......听多了这种低幼争执，再热的热血也冷成矮行星地表了。

　　等十几位首领嘴里的比例变来变去，一路朝“我要十成，我也要十成”的不归路奔去，霍桑终于一脚踩上桌面，把手里的马鞭狠狠抽在桌子上，大吼一声道：“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会议室的骚动终于停了下来。

　　约克夏和斑鸠安静如鸡，面对面地朝对方猛挤眼睛。

　　“这次约克夏和花豹带回来的瑮石和机甲隔热材料......”霍桑眼皮半抬不抬地扫视一周，“一会儿再说，有你们吵的时候。”
　　他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我以灰鸽子首领的身份宣布，换羽会正式开始。”
　　约克夏不嫌事儿多地带头鼓起了掌。

　　圆桌中央的光屏是智能声控，此时慢吞吞摇晃着光影亮起来，露出排列整齐的会议纲要。
　　如果不看在座众人眼冒绿光的样子，这还真挺像什么星际大公司年终总结会的样子——着装比较自由、员工比较多元化的那种。

　　“第一件事。”
　　霍桑扔掉鞭子，装模作样地坐回皮质软椅：“狼组和鹰组的交接。”他话音顿了顿，右手食指在桌面上一下下敲打：“我昨天看过递上来的报告，二位选的接班人是红狐和乌鸦？”
　　“是的，首领。”狼组首领灰狼略微颔首：“狼组交给红狐，我很放心。”
　　“哦，”霍桑虚情假意地微笑了一下，他把脸转向黑鹰，“黑鹰叔呢？”

　　斑鸠、花豹、约克夏：“......”您可真不要脸。

　　今年“灰狼”和“黑鹰”满一百四十岁，同时到达津律星“人性化的退休年龄”。这是“灰鸽子”颇为独特的惯例。
　　在“灰鸽子”，无论你坐到什么位子，只要能活到这个岁数，就能得到灰鸽子下拨的一笔巨款，而后随便你在海盗团里倚老卖老——反正也不会有人听你的——或者是去什么其他的地方，享后半辈子清福。
　　半生刀口舔血，最后都是一笔钱。
　　你得到它之前，觉得它是一张金光闪闪的大饼，但你得到它之后，就会理解它是如何寡淡的一条鸡肋。

　　这条惯例保证了海盗团的权柄始终握在莱卡自己手里——一窝长生族，你们来反一反试试？

　　霍桑丝毫不担心黑鹰有反心——那个解决起来太容易了，他只担心这只老鸟到底只愿意停在他的老枝子上。他毕竟是莱卡手下最忠心的狗。

　　黑鹰沉默了许久，忽然沉闷地笑了几声，低声道：“鹰组交给乌鸦，我也很放心。”

　　......

　　三年前，莱卡的病情开始加重，霍桑手中的权限随之变得越来宽，短短三个月内，莱卡“因病卧床，不能见人”的消息在津律星流传开来，拉响了新旧世代更替的警报。
　　现在你再去问津律星新加入的星际海盗，他们多半会告诉你说：莱卡的独子霍桑以雷霆之势带领新生代三组首领踏平豹组基地，割下了彼时有意夺权的老豹组首领的人头。

　　那时候黑鹰也没闲着，他秘密排查了新生代暴露在外的所有基地与据点，试图找出他的老主人。霍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但归根结底，他们缺人。

　　那年霍桑在长生族刚算成年，当然，长生族的年龄计算法则一直挺扯的，寿命的延长又不影响智力发育，他可一直操着颗过尽千帆的壮汉心。
　　而斑鸠和约克夏还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几经周折才在犬组和鸮组登顶，分别靠着皮笑肉不笑的忽悠功力和念死人的嘴踹死人的腿坐稳了位置，成为两组腥风血雨中的一代传说。
　　豹组壮劳力花豹就更可爱一点儿，还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屁孩儿。
　　他有着狂风过境般的胡椒味信息素和惊人的体能，约克夏一度觉得他未来的伴侣会在爽到之前被呛死在床上。
　　他们能趁莱卡不备支付对方，把对方关进电子牢房；能靠拳头碾碎搞事儿的老豹组首领，让碍事儿的路障乖乖让路；能搅乱一池湖水，让霍桑趁机夺权，成为灰鸽子头把交椅。
　　但对付黑鹰这种做久了情报和幕后支持的老手，几人还是多少欠了点火候。

　　大洗牌最后，黑鹰主动同霍桑进行交涉。
　　而后鹰组就以一种诡奇的姿态游离于“灰鸽子”的架构之外，不添乱、不援手，成为“灰鸽子”中霍桑唯一无法掌控的器官，二者彼此窥视，却在表象上维持着虚伪的平静。

　　直到三年后的一个雨天，一名战战兢兢的少年敲开了霍桑的门。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叫乌鸦。”

　　......

　　此时此刻，换羽会上。乌鸦沉默地垂着头，从霍桑的角度看去，恰巧能看见属于少年人苍白细瘦的下巴和脖颈，和线条柔和、不细看不能辨认的喉结。
　　黑鹰的笑声有些诡异，霍桑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他抬起头，带着招牌式的自以为柔和的微笑道：“那么两位年轻人，请多加油。”
　　“是，首领。”红狐和乌鸦同时答道。

　　“那么第二件事......”霍桑看了眼光屏，语速平缓道，“下个月......”
　　“等一下！”
　　“......”

　　霍桑讶异地仰起了下巴。
　　——因为说话的人是乌鸦，那个在基地走个夜路都要花豹护送的乌鸦。

　　“真难得啊......有事儿么？小鸟？”斑鸠撑着脸颊问。

　　“我......我得到了一些消息，它们非常重要。”
　　乌鸦脸色苍白，在人前说话时他总是非常紧张：“是‘神造’，我们......我们找到了神造的基地......”

　　*

　　从雪花酒馆出来，千星城又开始下雨。
　　这场雨比前两日的雷雨温柔许多，昏沉的天幕中，一层薄雾似的飘着绵密的雨丝，它们争先恐后向世间赶路，把行人的衣料尽数打湿。

　　霍桑的兜里比起进店前多了包烟，他抽出一支，拢在唇边点了火。

　　......真特么讨厌这种湿漉漉的鬼天气。他相当不爽地想。

　　他没刻意地去找路，只顺着好走一些的柏油路慢悠悠地晃着，脑子里杂七杂八地理着思路。以至于发现迷路时，霍桑还觉得十分淡定。
　　他大喇喇地扭头寻找中心大楼，心想：怕什么？我又不是路痴。

　　然而中心大楼的光幕提早关闭，建筑本体已经隐没在蒙蒙的烟雨中。

　　于是霍·不路痴·桑又点起一支烟，在一片模糊的白色中重新想道：
　　——呵呵，我还想再散会儿步。

　　他抬头看了看天，牛毛雨丝在浅色的睫毛上密密缀了一层，他抬手把它们狠狠蹭掉，又低声骂了句“操”。
　　再低头时，眼前蓦地被一片黑沉沉的颜色填满......

　　妈的，真黑。
　　霍桑在心底情不自禁地腹诽。
　　......

　　隔着五米距离，凯尔一脸平静地看着他，高挑的Beta一手撑着空气伞，一手还提着个印着青蛙傻逼兮兮的绿色织布袋。
　　霍桑扬眉一笑，随手把烟屁股扔在地上，吹了个口哨：“哟，‘恩人’，你怎么在这儿？”
　　凯尔走近几步，不动声色地将空气伞偏了偏，平淡道：“下班买菜。路过。”
　　霍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问：“我怎么不知道有食品店在这边。”

　　“确实有，”凯尔瞥过巷子尽头，“就在你过来的方向，你没看到么？”

　　光想钱了......看到个鬼。

　　然而这话不能同旁人说，霍桑一时沉默，被黑发青年深邃淡漠的蓝眸盯着的感觉，让他浑身每个毛孔都透出不自在。
　　他刚想开口随便骂几句什么，凯尔忽然道：“帮我拿一下。”

　　他手里就多了那只辣眼睛的绿色织布袋。

　　霍桑抽了抽嘴角，刚要开骂，肩头突然传来棉布的柔软质感，其中夹杂着人体体温的熨帖热度。
　　——这触感比冷和湿意更可怕，逼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凯尔身上的衬衫外套此时披在他身上，长出一截的袖子恰巧罩住他白皙修长的两只手。
　　而后黑发Beta接回袋子，语气依旧像一潭无波的深水。

　　“十月是雨季，以后出门记得带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