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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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如瀑青丝，那执梳的素手，却比上好的象牙还要白上几分。
“夫人……鸾轿已经到府门口有一阵了……”看着那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还在不紧不慢地梳头，一旁的喜娘只好壮着胆子上前去提醒了一句。
“慌什么？”那女子竖了柳眉呵斥一声，“我这是要出嫁，不是急着投胎。”
那喜娘慌忙道：“这话不吉利……”
“都这样了，还要套什么吉利？”那女子冷笑一声，“好了，我也不想为难于你，且来与我梳头吧。”
仿佛得了大赦一般，那喜娘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接了梳子，麻利地给那女子绾了高髻。
把梳子交出去后，那女子便如同失去生气的木偶一般呆坐在原地，只望着桌上的一页纸出神。
曲玲珑啊曲玲珑，枉你自负出身诗书之家，是绝不会学那些市井女子一般再醮①的，眼下却不仅被丈夫抛弃，还要嫁给那羞辱丈夫之人……实在是丢人之极！
那一页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字迹洒脱飘逸，颜筋柳骨，十分好看，只是那样漂亮的字，写出来的内容却是那样伤人。
某秦燿谨立放妻书一道：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四载结缘，则夫妇相和；四年有怨，则来仇隙。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四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②
难为他的文采，却用在了写放妻书上！
她嫁到秦燿的雍王府四年而无所出，实则已达到了七出③之条，就这样秦燿都没有休了她，眼下却因为要在那人手上保全她性命而要与她和离！若不是因为当年她无意间救了那人，今日就不会有这些事端了。早知如此……或许当时就是那人死在自己眼前，她也不会救的。
本来抱了玉石俱焚的决心，如果逼得紧了，大不了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上，横竖谁都不好看，却不料前些日子她竟诊出了喜脉！若是再平素，她自是高兴万分的，因为她与相公虽然恩爱，但到底没有孩子，不能不说是心头憾事。这个时候有了孩子……她也不敢用自己的性命为注。
后来她的孩子没了，她万念俱灰之下又起了与那人抗争到底的决心，却不料竟等来了相公的放妻书！
聪明如她，哪里猜不到这放妻书是如何来的？定是那人觉得休书有损她名声会让那些言官找到堵他的话，才会逼着相公写了一封放妻书。至于逼迫相公的由头，大约也是用的孩子……可是相公，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已经被那禽兽害死了呢！
一想到那个还未足月、未到人世间来看上一眼便已逝去的孩子，曲玲珑便握紧了拳头，用劲之大，指节处都隐隐可见青白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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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下狱也有十来日了，不是没人想过奔走营救，只是但凡为他说了话的臣子，都被处以极刑，故而朝中许多大臣虽然有心襄助，却实在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开玩笑。
她自然是心里明白此事起因在自己，若是真的能救相公，那也只有她自己了。既然已经不能一死了之，也少不得进宫去软语相求了。
秦炎早已料到她会来，摆好了架势听她娓娓陈词相公的忠心与安分。那是她并不知道他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还想着动之以情，说了不少素日里她与相公的恩爱。他一直静静地听着，只是慢慢眯起的眸子里却闪现出危险的光芒。末了，他仔细打量了一阵她身上的衣衫，轻笑着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玲珑，你当年救朕的时候穿的就是这天水碧的褙子，想不到你今天又穿了……”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不过秦炎似乎没有想让她接话，只是自顾自地道：“若是朕与六弟易地而处，你会不会为朕奔走？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朕听了……有多痛心？”
完全没料到秦炎会这样讲，她又羞又气，只是道：“妾身只是尽为人妻室的本分罢了。”
“原来如此，”秦炎依旧笑着，“这却好办，你别再做六弟的妻子就是了。”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她恼了，“妾身是相公三媒六聘的正妻，且从无过失，又与相公感情深厚，怎能因为陛下一句戏言便……”
秦炎忽然肃了神色，“玲珑，君无戏言！”
这哪里是皇帝该说的话？她索性道：“可是陛下如何插手臣民的家事……”
“朕是皇帝！”秦炎提高声音道，“天底下有什么事是皇帝管不得的？”
原来是准备以势压人。她冷笑，“可陛下所为，却并非天子应有的行为。您……觊觎弟媳已经是坏了伦理纲常，更何况妾身乃是臣妻，您这是要置君臣礼法于不顾！陛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妾身既然以委身相公，当然要为相公着想。天下这样多的好女子，陛下何愁……”
“原来你是因为委身六弟……这好办，你若是委身于朕，便是朕的妻子。”秦炎忽然笑了起来。
曲玲珑却是大惊失色——虽然秦炎是在笑着，可眸中闪现的光芒却是骇人的。那是毫不加掩饰的欲望与占有的光芒！于是她一面大步后退，一面高声道：“陛下不可！”
秦炎却是大步走上前去，笑道：“于朕而言，什么是‘不可’？”
从前救他的时候，秦炎分明还是谈吐有理的，眼下却如同一个蛮不讲理的疯子……这些年的隐忍竟把他逼成了这样？曲玲珑心慌意乱，但也知道再与他费口舌也是枉然，索性转身往殿门口跑去。
只是秦炎毕竟是男子，当然能一下子追上她，并不顾她的的踢打抓咬，将她扛在肩上便往内室走去。皇帝的书房里间是有床榻的，以便皇帝可以稍事休息。
后背接触到柔软的被褥，曲玲珑知道自己被放在了床榻上。只是还没等她站起身来逃走，秦炎便已狞笑着伏下身来压在了她身上，狠狠啃|咬着她的樱唇，一双大手也开始急切地撕|扯她的衣带。她拼命推拒着，反抗着，可到底敌不住一个军中历练过的男子的力气，只能无力地仰躺在榻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地丢在地上。
秦炎的动作急切而粗暴，她感到了钻心彻骨的疼痛，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眼角的泪水却是不可抑制地滚落下来。
大约秦炎也是喜欢过自己的，只是也不过一时新鲜而已，至于后来，则是因为越得不到的越想占为己有，一旦到手了之后便会狠狠地蹂躏，全然只顾自己喜欢。不像她相公秦燿，从来对她都是温柔而怜惜的，那才是真正地爱着自己。
疼痛逼得她意识开始慢慢模糊了，偏偏又不能晕厥过去。不知是不是幻觉，鼻端飘散着浓重的血腥味，让她作呕。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压力消失，恍惚看见秦炎一面起身整理衣裳，一面望着床榻满脸惊讶。只是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便恢复如常，甚至在出去之前还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别想着寻死，要不朕一定让老六死无全尸”。
挣扎着坐起身来，望着床榻上淋漓的殷红鲜血，泪水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嘴唇翕动良久，她才拼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孩子！我的孩子！”然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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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娘很快就梳好了高髻，再为曲玲珑戴上了珠翠首饰，却见她一直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物件，面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到底是才小产了的人，又劳心劳神这么些日子，自然是憔悴的。想到这里，喜娘手里挑胭脂的簪子便悄悄地多挑了一点那红香细腻的膏子。
好不容易上了妆，曲玲珑的面上也有了些颜色。喜娘取过一旁的喜帕，低声道：“夫人……外面已经催了好一阵了，您该上轿了……”
一双翦水秋瞳里这才慢慢有了生气，曲玲珑并不要她立刻盖上盖头，而是取过一只红木雕刻的妆奁，从里面找出一对簪子拿在手中把玩。那发簪是荷塘碧水的花样，赤金的花叶游鱼，碧玉为水，十分精致，正是她与秦燿大婚时秦炎所赠的一对。
曲玲珑看着那一对发簪的眼神实在让喜娘心下不安，她不由喊道：“夫人……”
素手捻着发簪，慢慢将它簪到了鸦鬓上，让那发簪与头上的珠翠打成一片、浑然一体。揽镜自照片刻，曲玲珑似乎很满意，又将那份放妻书细细折好放进怀里，这才对喜娘道：“走吧。”
喜娘这才舒了一口气，笑着连声答应了，为她盖上那大红色的龙凤呈祥盖头，将她扶了出去。
至于她带了那些不吉利的东西……贵人们的事，岂是她一个奴婢可以插手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