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妖皇姑获鸟》踪丝

51、镜中人

　　以源博雅和犬神的实力，对付那群匪徒堪称砍瓜切菜，三两下就摞倒了一大片。
　　没多久，源博雅收刀入鞘，雪亮的刀光绽开一溜掺了血气的雨花。
　　湿淋淋的乌发贴在棱角分明的面孔上，被他随手拨开，露出深邃明亮的赤瞳。漆黑的睫毛也是湿的，衬得虹膜如宝石般艳丽。
　　相羽恰巧漂浮这个青年的面前，此刻对着他的正脸，不禁怔了一瞬。
　　她心里暗自嘀咕：一个男人，长那么大的眼睛干什么？

　　随即，相羽立刻回过神来。她心疼地摸了摸自己被削断的黑发，气哼哼地飘到对方的肩膀上，使劲拽了拽那束长度令人妒忌的马尾辫。
　　源博雅突然感到脑后一重，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过去，却只摸到了自己蔫嗒嗒的辫子。
　　他疑惑地收回了手，却没有看到肩膀上的女孩重新飘落下去，鼓着脸缀在他们的身后。

　　源博雅和犬神一行回到了邻近的村落，换了点干粮和水，顺便通知村民们剿尽了匪徒的消息。
　　村民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喜气洋洋地相互奔走通告。
　　有不少人凑上来千恩万谢，青年正在屋檐下避雨，闻言也只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继续擦着他那头湿漉漉的长发。
　　“这样心善的武士大人可不多了……”
　　“我家的小女儿听说了大人的事，十分仰慕……”
　　源博雅哭笑不得，连忙推拒了那个试图想要和他介绍女儿的村民。

　　这几年他一直在外游历，青少年时期残存的贵族骄矜之气，如今已经被磨砺得所剩无几。
　　村民们只当源博雅是位豪爽直率的武士，对他毫无隔阂。
　　一时之间，各个都与他相谈甚欢。甚至还有十数个小孩子簇拥过来，也不惧他冷峻桀骜的气势，嚷嚷着要他讲述行侠仗义的故事。
　　源博雅望着孩子们稚嫩的小脸，没有忍心拒绝，干巴巴地哄了几句。
　　他觉得自个儿说话颇为无趣，却不知道这些孩子生活在小村里，哪里见过什么世面？
　　这位武士打扮的年轻人随口讲的几个趣事，哄得孩子们一愣一愣的，挤在他的身边不肯离开。
　　源博雅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到了身后的门缝内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女声：“是博雅大人么？”

　　说话的正是死里逃生的缨子。雨点落下时，她被源博雅带到了村庄里，紧接着就陷入了昏睡中。
　　这时她正好被孩子们的哄闹声吵醒，望着自己怀里的婴儿，心情复杂至极。
　　源博雅没有进门，站在门外与她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得知她已经被村民们收留之后，便放下心来，准备再次启程了。
　　在他们的对话的时候，半透明的灵体就倚在门边，白皙的脸蛋上流露出震惊之色。
　　缨子冲着灵体微笑，还眨了眨眼睛。相羽愣了许久才笑了起来，也冲她回了个俏皮的鬼脸。
　　这是仅属于她们之间的，隐秘的祝福。

　　第二天清晨，源博雅在村民们不舍的目光里离开了村庄。藏身于隐秘角落的犬神和雀，也跟着跑出来了。
　　相羽依然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源博雅。
　　在头发逐渐恢复长度的过程中，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心情十分微妙。
　　这个家伙……
　　女孩儿顶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发梢胡乱支棱着，甚至还有几束直指苍天。
　　歪歪撇着的嘴唇也显示了她内心的纠结。

　　“天啊……”相羽哀叹一声，飞到了黑发青年的面前。
　　这时天色已晚，青年正在生火，火苗从枯枝里腾地跃了出来，为那英挺眉宇添上了些许暖色。
　　小麻雀踞在犬神的头顶，这两只妖怪叠在一起，齐齐流着哈喇子等青年烤野兔。
　　“还会做饭……”相羽有气无力地念叨着。
　　这样可怕的一个情敌！
　　见到他之前，她还是十分淡定的——传闻中的情敌再怎么说也是个糙汉子，哪里能比得过自己这貌美如花的美少女？
　　直到现在。
　　不会做饭不会吹小曲儿还乱了发型的相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源博雅将兔子烤至半熟，用匕首切出了一半递给犬神。
　　犬神偏爱这半生不熟的口感，喜滋滋地抬爪捧了过去。但它最近也学会了一番文雅作态，虽然心急，却也压抑着欲望细嚼慢咽起来。
　　雀飞到犬神的爪子上，支着小黄嘴往兔腿上啄去。它非但不生气，还主动撕了些细嫩的兔肉，不亦乐乎地喂起了麻雀。
　　眼前和乐融融的景象，与温暖的火光一同安抚了青年内心的焦躁。随着心态的回转，原本锋利的眉眼也愈发平和起来。
　　源博雅游历在外，已有四年。

　　当年，源博雅一再得知友人的死讯，尤其是姑获鸟的消息，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几乎心如死灰，霞庄里的萤草却非要让他把发狂的犬神捎上。
　　“这只柴犬不好驯服，而我要抽空保护桃枝……就是相羽大人的女儿，”萤草的原话是这样的：“博雅大人，相羽大人说您很强，打架特别厉害——”
　　那个柔柔弱弱的草妖说到这里，羞涩地笑了笑：“您一定有办法揍到它听话吧？那我们就将它托付给您嘞，心情不好的话，还可以找它打架呢……”

　　后面的话源博雅没再听下去，那些凶残的话语吐自草妖嘴中，违和感实在太重了些。
　　他拎着犬神的脖子将它拖出了霞庄，浑浑噩噩地走了一段路后，却发现那只小麻雀也跟了上来。
　　源博雅望着这只神乐心爱的雀儿，又想到它曾经也是相羽的手下，不禁百感交集。
　　虽然这奇妙的的联系刺痛了他，却也仿佛给予了力量，让他咬咬牙再次踏上旅途。
　　到如今，才终于摸索到了一点……可怖的真相。

　　兔腿烤得油光滑亮，金黄的脂肪滴落在篝火里，肉香阵阵飘来，十分刺激味蕾。
　　幽凉的夜色深处，隐隐传来了野兽的嚎叫声，仿佛也被香气吸引得躁动起来。
　　等肉熟至七八成，源博雅飞快地往上方洒了些盐巴、香料和蘑菇粉，那香气就更加醇厚丰富、浓烈诱人。
　　相羽蹲在一旁，看得呆了。
　　她吞了吞不存在的口水，哭丧着脸注视着青年撕下浓香四溢的兔肉，塞到了他自己的嘴里。
　　“好饿……”
　　“玩家，你会饿才怪咧。”系统对这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幕非常无语：“既然不能吃，为什么非要看别人吃？”
　　找虐吗？
　　相羽忍不住伸手够向烤架上滋滋冒油的肉块，悲伤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穿透了烤肉：“你不懂，这是身为吃货最后的倔强。”
　　“……”

　　兔肉很快就被一人两妖瓜分完毕，只留下一地的柴火和骨头渣子，以及一只蹲在残渣前，满眼忧伤的小丫头鬼魂。
　　犬神把火星扑灭，将焦黑的枯枝收拢起来，趴在地上开始休憩，长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地上的草叶子。小麻雀自然而然地落到柴犬尖尖的两耳之间，蜷成了一个圆滚滚的雏鸟团子。
　　沾了油腥的短匕被黑发青年拾了起来，他站起身，往一处茂密的草丛走去。
　　相羽本能地跟了上去。
　　这些天的跟踪，让她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打架狂的本性。犬神是由恶犬诞生而成的妖怪，凶悍勇猛，却总是被这个人类抢了boss，只剩下些小喽啰小怪供它扫尾。
　　相羽倒是跟着蹭了不少经验，结界卡叮叮咚咚地一路掉落，让她对这位“情敌”的好感度从负数扭回了正数。

　　穿过繁盛的杂草，是一丛丛叶片细长的菖蒲。菖蒲柱形的红色浆果串着纤细的茎干，垂直往上，如同擎立着的烧火棍子。
　　源博雅拂开这些高过膝盖的水生植物，面前陡然出现了一汪波光粼粼的池塘。
　　夏夜的上弦月与星辰，被那波光搅碎，融入了满池的晶莹之中。
　　源博雅半蹲下去，打算就着池水清洗匕首，却没料到头顶的发绳恰好松脱，鸦青的长发如波浪般流涌而下。
　　“啧。”
　　他有些意外，却也没太当回事，只是比较可惜掉入水里的发绳。

　　诸如发绳、扇子、勾玉这样的小玩意儿，对于这个丢三落四的青年来说，简直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看来，接下来几天只能披头散发了……一边无奈地想着，他一边伸手去捞自己浸入水中的发梢。
　　下一刻，墨蓝色的天穹之上，浮云蚀月。
　　与此相对地，荡漾在盈盈波纹间的月华，也随之黯淡下去。唯有那渺茫的细碎星子，还在温顺地维持着微弱的光明。
　　源博雅保持着俯身的姿势，赤瞳圆睁！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水面上骤然出现的人影，手中的匕首已本能地向下刺去！

　　“又来？！”
　　眼见那人类青年的匕首刺向了她的倒影，相羽不禁怒了。
　　她本来见这个家伙的黑发散落，脑子一抽，也跟着弯腰伸手去捞。结果，他居然又试图攻击她！
　　哪怕他攻击的只是她的影子，相羽也非常不爽！
　　恼羞成怒之下，相羽闪电般地收回犯贱的手，扬起手臂，一巴掌扇向青年的后脑！
　　她仅仅是想发泄下不忿，根本没想到自己这招会成功——神术对这类心思纯粹的人几乎无用——哪里想到，这一巴掌下去，居然实打实地扇到了人类的后脑勺，还拍得几根呆毛支棱了起来。
　　“……”

　　乍看到水中的人影，源博雅心中凛然，条件反射地就是一刀刺下。
　　刀尖落到半途时，水中的影子这才被他看清楚。
　　那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明眸皓齿，相貌人畜无害。就是头发有些凌乱，然而并不能掩饰她天真烂漫的美丽。
　　和他猜想的恶鬼之流完全不同。
　　此刻，那女孩似乎也和他一样弯着腰，直伸着雪白朦胧的手臂，脸上的神情惊怔。大概是被他粗鲁的反应吓住了。
　　源博雅这时就有些后悔，匕首的攻势也为之一缓。
　　他正打算收起武器，然后再向那位神秘的影子妖怪道个歉，却突然对上了她怒火灼灼的蔚蓝眼瞳。
　　这个颜色的眼睛……

　　青年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瞬。沉淀在记忆深处的浮光片羽，于此刻纷纷扬扬地漫溢而出。
　　攥着刀柄的手掌青筋暴出，显然已用力到了极致。源博雅目光闪动，心思疾转，非但没有收起匕首，反而继续朝着人影直刺下去！
　　触及水面的刹那，无形无质的结界沿着刀尖划开的涟漪，迅疾无伦地延展开去！
　　眨眼之间，就将那虚无的影子困在其中。
　　顺利地设下了结界，源博雅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他这才收回匕首，纠结着要不要出声问上几句——
　　紧接着，随着一声清脆的“啪”，青年的脑后蓦地泛起了阵阵痛意。
　　源博雅手一抖，匕首“哗”地坠入了池塘里，再也找不着了。
　　原来那个影子不是女孩的本体，她其实站在他的身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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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博雅吓呆了。
恭喜博雅又丢了把匕首_(:з)∠)_
【鬼故事】
水面上出现女人的影子。
博雅（拔刀）：吓！这是啥？
博雅：哎哟喂，有点眼熟。
博雅（设结界）：去吧，精灵球！抓住她！
相羽忍无可忍，一巴掌呼了过去。
博雅捂着后脑勺呆住了。
博雅：在，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