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难却》灯轻

38、难却

　　Chapter38

　　“噢，阿灼的朋友啊，全名是什么呀？”沈女士笑问。

　　“苏半棠。一半的半，海棠的棠。”苏半棠神经紧绷，干巴巴回话。她也不敢往韩以宁那方看，只在心里时刻祈祷着，韩以宁千万，千万不要把她刚刚撒的谎话给揭穿出来。

　　沈女士点点头，扫向苏半棠的工作证，带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名字好听的。小苏也是搞活动工作，今天来商场这边忙？”

　　苏半棠颔首，“嗯，对。”

　　“那辛苦的，今天活动还出了这种情况。”

　　又是一阵枯燥的社交寒暄。

　　保镖揿了B2层按键，电梯缓缓下行着。

　　苏半棠一整个都在失重状态，根本不记得自己与沈女士说了些什么，也没心思去观察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沈灼的姑母。
　　她掐着自己手指，只想赶紧结束会面，从这个狭小空间里出去——赶紧出去，让那个谎话永远不要显露于人前。

　　电梯从B1缓慢落向了B2。

　　却在这时，听到韩以宁的嗓音：“还有件事……”

　　！
　　苏半棠心脏“噗通”一跳，几乎蹦到嗓子眼，看向韩以宁。

　　“我之前听苏小姐讲，她跟沈灼现在在交往。”
　　韩以宁声音很轻。

　　话音落下，也不知是不是苏半棠错觉，电梯内寂静了半秒。

　　然后苏半棠明显感觉到沈灼朝她看了一眼。

　　她头脑忽然空白，一瞬间不知所措起来。心跳却像擂鼓一样，连同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耳根。

　　“呀，是嘛？”沈女士笑笑，看向她与沈灼，听不出她语气里是什么态度，“怎么都不早点讲啊？”

　　“……”苏半棠尴尬紧张到说不出话，勉强笑了下，一边着急忙慌看向沈灼，拼命用眼神暗示他。
　　不要，千万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帮她圆一下谎！

　　沈灼此刻笑容很淡，说：“可能有点误会。”

　　就这样平淡的一句。
　　说得模棱两可，也没有直接替她将谎话圆过去。
　　苏半棠莫名能懂他这态度是什么意思，心凉了半截。

　　就在此时，“叮——”一声，电梯到达地库，金属门开了。

　　等在外面的人呼啦啦迎过来。
　　“两位沈总！”“以宁！”“今天照顾不周照顾不周。”
　　喧杂热情的嘘寒问暖一下填满空气。

　　环境骤然转变，苏半棠脑里一根紧弦差点崩断，一时甚至喘不上气。

　　沈灼与沈女士已经走出了电梯轿厢，熟练优雅地应对人群，韩以宁也被助理们接应。

　　苏半棠落在最后，没人再关注她了。

　　好半天，她回过神，终于狠狠松了口气，夹紧背包，低头沉默地跟上他们。

　　……

　　一辆凯迪拉克打头，后面两辆黑色劳斯莱斯连同一辆丰田埃尔法，相继停靠在了B2层的休息区外。

　　沈女士上了先头那辆劳斯莱斯；韩以宁上了自己的白色丰田保姆车。

　　早也有人殷勤替沈灼拉开了另辆豪车的后门。沈灼自张总手中接过大衣，与送行人群应酬完，便待上车。又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目光朝后，找到苏半棠，递了她一个眼神，这才又回头进车。

　　苏半棠会意跟上，沉默依旧。她走至后座门边，步伐在此停顿一瞬，仿佛犹豫，最后又继续往前走两步，来到了豪车副驾，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豪车相继扬长而去，在地库的明暗光流中宛如滑过的昂贵箭矢。

　　剩下人群说着客套话也慢慢地散场。有心人把与沈灼同坐一车的苏半棠看在眼里，暗自思量。

　　都是风月场上混惯了的老油条，谁还没个把个包养的俏秘书，大学生小情人，露水姻缘的异性下属——自然将沈灼与苏半棠的关系猜个七七八八。

　　便有人精悄悄打听：“跟沈总坐同一辆车的美女，以前没见过，她是哪位？”
　　以期也许某一天能从她那儿走走人脉。

　　却无人知晓苏半棠的身份。

　　太过籍籍无名，以至于连想要打探都毫无头绪。

　　-

　　车开上主干道，过了第一个红绿灯，沈灼的车便与他姑母沈知微的分道扬镳。
　　沈知微接下来要前往淮康路旧宅，沈灼并不同路。

　　市区拥堵，黑色豪车保持五十码的限速平稳行进。车内寂寂无声，只隐隐听得到外边的行路喧嚷，杂音像隔了层雾。

　　苏半棠端坐在副驾，摸出手机。才离开现场十几二十分钟的工夫，微信和工作群里已经堆满一堆未读消息。

　　【小苏，你回去了？现场这边没什么事了，回公司后你把我要的东西发过来，之后电话联络。】

　　【棠棠，啥时候回来啊，到了帮我在公司楼下带杯生椰拿铁！ 没有咖啡续命我要死了，嘤】

　　【棠啊！你悄悄告诉我，今天韩以宁那个活动还有什么瓜！英雄救美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美达项目的新版图标已经按照客户反馈修改好了】
　　……

　　等把必要的消息回复完毕，车内依旧静着。静到令人不适。

　　苏半棠无所适从地翻了几下朋友圈，终是憋不住这沉闷，随口起了个话头，“卢师傅，现在我们去哪里？”她问司机老卢。

　　老卢在开车，闻言快速看了眼后视镜，镜中，沈灼正侧头看窗外景。犹豫要开口，便听到后边沈灼略显冷淡的嗓音：“手机总算刷完了？”

　　这话一听就是对苏半棠说的。

　　老卢于是没再多言。苏半棠点着手机屏幕的指尖却一凝。

　　她显然听出沈灼语气里的不友善了，按灭了手机，但面上却没很多表情，只朝后座的方向侧过头，重复问，“去哪里？”

　　沈灼斜坐在后排，看着斜前方的副驾位。宽大的真皮座椅挡住了苏半棠一大半边身形，徒留一个虚虚的侧边轮廓，逆着光，她的头顶发丝上染着一团光晕。

　　他望着那团光晕，很快视线又落到他右手边的座位——就在不久之前，他的深色大衣被他随手扔在了这位置上，就在她避开后座、坐上副驾的那一刻。

　　没听到回答，苏半棠又道：“我要回金海西路，如果你们不顺路，把我带到前面路口就行了。”声音乍听平淡，却带一点干涩，沉闷。

　　沈灼觑她一眼，终于深吸口气，坐直，压下心里慢慢升起的烦躁，侧身去开中间扶手的储物柜，“你待会还要回公司？”

　　“对，还有工作要处理。”

　　“行吧。卢叔你先把她送过去。”

　　他从储物柜中取出了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方小盒子，“正好还在车上，这个你先拿过去。”

　　沈灼此时语气已经变回平常，不见最开始隐隐的刻薄漠然。他总是擅长管理情绪的。

　　苏半棠目光一抬，见到了沈灼白皙指间的黑色丝绒盒，像首饰盒。她隐约猜到那里面会是什么，但仍旧问，“什么东西？”

　　“在北城时候买的。”

　　“……噢。”
　　停顿好几秒，她才吐出后面两个字，“谢谢。”

　　豪车为加长型，不仅座椅像沙发般宽大，后排空间也过于宽敞，前排的苏半棠不得不加大转身幅度，伸过手，才能把盒子接过来。

　　拿到后，她重新转回身，转过脸。沈灼又只能见到她一点点的侧影了。

　　老卢开着车，余光看到苏半棠打开了盒子。

　　丝绒盒中是一条宝石手环，斯里兰卡蓝宝石主石，镶碎钻，沈灼上周入手的。

　　上礼拜沈灼在北城，陪中谊集团的贺老去了保利今年的首场拍卖会。老爷子以三千多万拍下了元朝的青花水波云龙缠枝罐，沈灼一个世交晚辈，没必要抢人风头，就只随便拍了三两件小玩意凑个热闹，这条蓝宝手链是其中之一。

　　这首饰起价不高，最终成交也不过五十七万，从克拉数到色彩净度都普普通通，被拍下纯属沈灼一时兴起。仅仅只是因为当时，他翻拍卖画册时见到此物，莫名想起了苏半棠细白的手腕。想起了她曾经戴过的廉价饰品。那时他想她会喜欢它。

　　但此刻苏半棠却陷在座位中，久长地沉默着。沉默着……

　　沈灼看着她朦胧的影，看了半晌，也未得到半分回应。
　　最后他闭了闭眼，揉揉眉骨，没再管她。

　　红灯前，许是为了缓解车内略闷的气氛，老卢开口跟苏半棠说了两句闲话，“今天我去机场接沈总，他从北城回来，下飞机就往来福士这边来了。年底啊，事情就是忙。也巧的，在这边活动碰到小苏你，……”

　　苏半棠礼貌回了两声。沈灼不说话。老卢聊着聊着自觉没趣，闭了嘴。

　　车内又恢复成尴尬而死寂的氛围。

　　车子开过延安高架，下出口，回主路。
　　此时，苏半棠终于在前头开口了，“沈总……”她合上首饰盒盖，垂眼看着丝绒盒表面那一层美丽的泛着淡淡柔光的黑色天鹅绒。

　　她平声说：“我们就普通朋友，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沈灼往她那边看过去。她已经又转过身，把盒子往后递来，“这个很贵的对吧。”

　　苏半棠之前一直很少跟沈灼说“钱”“价格多少”“东西很贵”一类的话，她总是下意识觉得，沈灼那种人听到这类话，会觉得她市侩，像那张皱巴巴的明码标价的英语班传单。

　　可是现在她不想在乎这些了。她现在感觉难受，和他在一起难受。明明不久之前在活动坐席区见到沈灼时，她还那么高兴。

　　“还好。”沈灼淡声应答。
　　他没接那盒子。苏半棠的手便一直被悬在半空。但她也不收手，就那么跟他耗着。

　　“你拿回去吧。人的心意不是用物品价格来衡量的。”沈灼背靠向椅背，重新翻看手机邮件。

　　苏半棠感到自己的市侩此刻在他面前展露无遗，脸慢慢红起来。但……

　　“重点是贵不贵吗？你明知道我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

　　“什么意思？”沈灼明知故问。

　　“…………”

　　苏半棠心里一梗，忽然说不出话。她很想就这么打开车门，立即从这辆车里下来，再也不要见到这个姓沈的男人。

　　她吸口气，发泄一样把首饰盒用力扔到空着的那张座位。盒子撞进座位上的大衣，发出“咚”的闷响。

　　最后，有些近乎自暴自弃地开口，“好，你不懂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对，沈总，我和你就只是普通朋友。刚刚在电梯里，你不也是这么对你姑姑介绍我的？”

　　沈灼从手机上抬眸，冷淡地看着她。

　　她对上他的目光，继续说：“但是沈总，有这样的‘普通朋友’吗？你见过吗？所有人都觉得我跟你有点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就沈总你一个人不觉得有？”

　　“所以这就是你对韩以宁撒谎，说我们在交往的理由？”

　　“是，我是对韩以宁说过，我跟你在交往。那又怎么样？”

　　沈灼睨着她，“你应该知道，撒谎不是美德。”

　　“所以你要当着她们的面，揭穿我的假话？”

　　“苏半棠，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没考虑后果前，随口不负责任地撒下谎话，把自己弄到进退难堪的地步。”

　　“可是，……”
　　可是，当时明明你就站在我身边，明明你帮我圆一句就可以了啊！

　　苏半棠再也接不下去，心口一阵阵发闷。

　　沈灼敛眉看了她一会，而后侧身，捞回那只被她扔在他大衣上的首饰盒，“苏半棠，不会有人永远迁就配合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终于让苏半棠心口那股闷气烧成火，“那你倒会迁就韩以宁，为她着想给她披衣服。”

　　沈灼蹙眉，“这是两回事。”

　　苏半棠抓着真皮的椅背，安全带把她肩膀勒得难受，“什么两回事，怎么又是两回事了？！”

　　沈灼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女人，无理得太过荒诞以至于有些好笑，“那你说，我当时该怎么做？”
　　换作任何一个他所熟悉的人在台上出那样的丑，他都会把衣服披上去。

　　苏半棠静默了好几秒，慢慢松开手指。

　　“最后一个问题。沈灼，那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沈灼点亮屏幕，划开手机。他淡淡道：“那就是吧。”

　　苏半棠红了眼眶。

　　——那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