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帕德维尔之心（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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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酒宴通宵达旦，待一同参与狂欢的商队众人离开精灵驻地回到地面上时，每个人身上的口袋里都装满了精灵赠予的金银珠宝。
“不枉我来之前特意吩咐我家那口子在衣服上多缝了几个口袋，嘿嘿嘿。”
“呔！狡猾！太狡猾了！”
“你们不也一样吗？”
“那怎么一样？我们可没你多！”
“哈哈哈哈哈——！”
每年只进行一次的贸易能让四个边陲小镇的家族数百年不动摇地坚持维系，不是没有理由的。利益驱动人心，平心而论，平摊分给每位队员的酬劳并不多，但众人从精灵那里得到的额外馈赠却已经远远超过了通商货物本身的价值，以至于满载而归的众人虽然精疲力竭，但精神却仍旧处于亢奋状态。
队员们彼此间交头接耳，在说到某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点时，还会发出心照不宣的哄笑。
与来时需要循规蹈矩地按照精灵灯的指引在西境森林里穿梭不同，在完成商贸交易之后，商队会通过精灵驿站处的魔法传送阵直接传送回锡莱镇，不需要再次历经一段令人精神高度紧绷的行程。只不过他们每回降落的地点都不固定，有时候落点会在小镇的街头，有时候会在街尾，清奇一点的降落地比如农场主的麦仓，养殖场里的屠宰间，甚至猎人协会办事处的屋顶背脊上都试过。
冬季的森林昼短夜长，哪怕已经到了日出时分的清晨，天空上的夜幕依旧漆黑如墨，唯一能证明太阳正在逐渐升起的就只有来自天边极东方向的那条缓缓拉起的金橘色光带。仍处于睡梦中森林尚未苏醒，作为精灵驿站的大榕树成了森林地表上最大的光源。数百盏悬挂在树冠上的精灵灯随风摇曳，在太阳完全升起给大地带来光明之前，以昂贵的灯焰石为灯芯燃烧出光明的它们都会一刻不停地驱逐着那些尾随寒夜而来的黑暗。
原本缠满全身的酒气早已被阴冷的寒风吹散，商队的队员们纷纷摩擦着双手，下意识地紧靠在一起取暖。不再谈论金钱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看着正在大榕树树身上手绘传送阵的迦丽丝，由衷期盼这位漂亮的金发女精灵能早点画完传送阵，然后送他们回家。
与驻地里的预言老者畅谈一番后，长醉醒来的鲁西德就看到小儿子扎西克已经放弃了钻研魔咒，彻底下达洞穴底部了。如鲁西德所想的那样，扎西克得到了光明精灵们饱含祝福的承认，并送了扎西克比其他人要多得多的礼物，以表达他们对鲁西德所选择的下任继承人的满意度。本身就特别喜爱小儿子的鲁西德这下更满意，也更在意扎西克了。当归家念头随着太阳的逐渐升起而变得愈发强烈的鲁西德在无意中回头，发现自己儿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森林的某个方向，粗短的眉毛皱成一团，看上去十分困惑的样子时，鲁西德担忧地问他：“扎西克，你怎么了？”
扎西克没有回头。少年人盯着森林中的某个方向，轻声道：“我刚刚看见一个黑色头发的精灵出了驻地……”
“有吗？我怎么没发现？”鲁西德挠挠头发，也皱起了眉，说：“但是黑色头发的精灵？你没看错吧？黑头发的精灵只有黑暗精灵啊……这些被称为厄运之子的家伙，能出现在光明精灵的地盘里？”鲁西德没去魔法学院当过预备生，小儿子也因为保密原则而没对他提起过魔法世界的常识，但对于黑暗精灵这件事，鲁西德还是知道一点的。
东欧大陆上的人族以绝对的人口优势牢牢占据着这片土地，只有为数不多异族在这里生存，其中，远航东渡而来的精灵族与人鱼族是异族中最有名的。人族对光明精灵的态度向来友好，但对黑暗精灵的态度却有着浓重的敌意，尽管黑暗精灵数量稀少，现世的次数也不多。据说起初人族并不敌视黑暗精灵，仅仅是好奇他们与光明精灵那明显不同的显眼发色，只是不知从哪一年开始，黑暗精灵是‘死亡与黑暗伴随而生的厄运之子’的说法就在大路上流传了起来。再且这些黑头发的精灵出现的时候，人族基本都处于大难横行秩序动荡的年代，所以尽管最初没人相信这些谣传，但后来，大量在绝望中挣扎了许久也见不到希望的人为了在苦难中寻求片刻的心灵解脱，不由得都选择了相信。他们因此而怨恨、畏惧、避忌、厌恶，一切负面情绪都有了明确发泄目标。
当然，在人族中也有对黑暗精灵的存在持中立态度的中立派的分子，但狂热没脑子的人更多。鲁西德对厄运之子这类神神叨叨的说法并不关心，一辈子都没见过黑暗精灵的他不是狂热份子，也不想被迫站队到中立派那边去。只是觉得自己纯粹就是个漠不关心的路人的鲁西德也不希望自己能有朝一日遇见黑暗精灵，毕竟厄运这种事情，真遇上了，谁说得清楚呢？可黑暗精灵是那么好见到的吗？再说了，光明精灵不是一向视黑暗精灵是他们精灵族的耻辱么？黑暗精灵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如此环境条件下，导致了鲁西德一听自己儿子说见到了黑色头发的精灵，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儿子看错了，第二个念头就是不可能。
鲁西德不相信。
“大概是我看错了吧。”敏锐地感觉到父亲情绪波动的扎西克收回了投放在森林方向目光。少年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给了父亲一个充满安抚的拥抱，说：“我感觉自己好像被酒熏迷糊啦！父亲……”
……
由于有明确的目的地及方向，只是降落点刻意不固定，传送商旅所使用的魔法阵属于一次性的魔法消耗品，而且是单向传送的那种，所以每回要送商队归家的时候，都要由精灵亲手描绘。魔法阵由精灵文字组成，绘出魔法阵的材料大都取自草木的汁液，再混合一小撮晶矿粉末搅拌而成。面对绘画类的阵法，精灵不喜欢借助外物，大都喜欢亲自上手。刚刚画好了传送阵最后一条线的迦丽丝双手都沾满了亮晶晶的绘阵材料，精灵的听力与视力都很好，听见扎西克父子对话的迦丽丝忍不住对藏在远处某棵大树背后的诺德翻了个白眼。
——真是个笨手笨脚的半精灵，那么简单的隐匿气息都没学好！还被连魔法学徒都算不上的人类小崽子察觉到了！
将剩下的绘阵材料都倒在树根周围当作植物滋养肥料的迦丽丝叹了口气，暗中打了个指响的她先让一团更加厚重的浓雾遮掩诺德所在的方向，然后才用精灵族的传声术催促道：“嘿，别待在那里啦！我给你加了一层掩护，那个人类小家伙不会再感应到你的存在……赶紧走！天马上要大亮了，你再拖，就进不去王庭了！”
“谢谢。”诺德真诚地道谢。重新拉起兜帽盖住面容的他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迦丽丝召来的浓雾不仅隔绝了扎西克对他的感应，也阻挡了他继续投向对方的视线。其实对于已经成为了半精灵的诺德来说，就算最初自己没注意，暴露了身形，但只要他想，重新隐匿身形并不是一件难事。之所以会躲藏在大树背后久久凝视，无非是扎西克父子间相处的情形令诺德一时情难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诺德既是威尔科特家的长子，也是公爵早早指定的下任继承人。诺德的父亲深得皇帝与皇太子信任，除了公爵这层身份之外，还是一名掌有实权的内政官，因此诺德的成年典礼举办得很是热闹，帝都里同阶层的权贵人物几乎都来了。那天还是他与青梅竹马格尼薇儿的订婚宴……众目睽睽下突如其来的血脉觉醒令人毫无防备，暴动的魔力使衣香鬓影的宴会陷入一片盛大的火海。将帝都半个天空都染红了的烈焰不仅烧掉了他安稳快乐的日子，更是成了未婚妻死于非命的元凶……
……格尼薇儿……
默念到这个名字时，诺德忍不住心中一痛。他的未婚妻格尼薇儿是诺兰公爵的掌上明珠，自小备受宠爱。因童年时格尼薇儿无意中的一句喜欢天天见到玫瑰花的稚语，诺兰公爵就能特意为她用水晶打造一座魔法加持的四季常开的玫瑰庄园。就诺兰公爵对格尼薇儿的宠爱程度，尽管奥托蒙特给诺德带来了父亲一如往常的关切问候，他也不放心。
诺德不相信诺兰公爵会轻易罢手，毕竟换做是他，有人害死了自己捧在心尖上的爱女，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真的平安无事……”
昏迷了半个月，再次醒来的诺德对于那天的宴会细节以及之后的逃亡记忆都很模糊，他只记得父亲在慌乱无序的人群尖叫声中冲进火海包围圈，拉住当时已经魂飞天外的自己，用尽毕生力气般地把一个触感冰冷的银盒塞了过来。
父亲的手颤抖得厉害，声音也哽咽得接近嘶哑，但眼神与语气却十分坚定。在诺德记事以来，无论何时何地都处变不惊的父亲生平第一次抛开了坚守多年的贵族礼仪，对他大声吼道道：“我的孩子，你拿着这个盒子，拿着这个盒子！拿着它，去西境森林找你的导师！他会帮助你解决一切的！这里的事你都别管，我会处理……等会我会将你传送到千里外的科德镇，你沿着那个镇子往西一直走，不要停！进入西境森林前的最后一个小镇是锡莱镇，你可以在那个小镇里找一个叫缪赛特的赏金猎人，他会带你进森林的！他是……算了，要是你找不到那家伙，情况又紧急，你就自己进去！诺德！你记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你的导师和光明精灵……精灵他们也许不会喜欢你，但一定不会伤害你……”
大魔导师帕德维尔是诺德的导师这件事人尽皆知，尽管他们这对师生因为种种原因未曾真正谋面，多年来只靠纸张通信维持联络，但就凭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平日那些喜欢待在家里或者热衷于埋首实验室足不出户地搞研究的魔法师们赏脸参加了。所以，诺德的成年典礼除了宴请权贵之外，也请了许多有名望的魔法师。在诺德魔力暴动后，参与宴会的魔法师们都自发以最快的速度施展起空间禁锢术，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火势蔓延，一方面是为了困住诺德这个暴走之源，可他们都没料到威尔科特公爵会随身携带一张手绘的传送卷轴。
传送阵向来以稳定安全，能超远距离传送而闻名，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阵法自设立开始就得固定在一个地点使用，自身不能移动。但传送卷轴不一样，这是可以携带走的小型传送阵，虽然距离比不上传送阵传得远，稳定性也由绘制卷轴的那位魔法师的实力高低来决定，要是该名魔法师实力不怎么样，使用者被传到更危险更奇怪的地方也有可能，毕竟使用传送卷轴逃命时却倒霉地降落在悬崖边缘，一个没踩稳朝崖底摔个粉身碎骨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可就算是这样，这种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东西是跟灯焰石一样，属于供不应求的东西。要知道精通空间系的魔法师不多，所以哪怕一张最低等的传送卷轴也能价值半个小型国家的中等发达城市。
带着半个城市在身上的威尔科特公爵从空间戒指里取出多年前就被交予的卷轴，没有丝毫犹豫地掰碎了封印用的火漆。随着哗啦的一声响，卷轴铺开，诺德立即就被那团凭空冒出来的刺眼白光吸了进去。
帝都魔法学院的院长范西亚缇当时也在现场，一直密切留意诺德动静的他在看见威尔科特公爵冲进火圈后并没有马上带人出来时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九阶魔法师施展魔法时跟精灵一样，已经不需要借用魔杖或者其他物体为媒介。心念陡转间，磅礴可怖的法圣魔力瞬间释放，身为魔导师之一的范西亚缇出手时正好撞上了诺德父亲打开卷轴的那一刻。当机立断的他想要阻止传送，毁掉卷轴，可惜没能成功。
等白光完全散去，诺德已经消失不见。
色泽黯淡，用料也不讲究的无名卷轴在完成使命的那一刻化为灰烬。只是能让一位有着魔导师之称的法圣也无法阻止发动的它究竟绘制于谁手，答案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帕德维尔之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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