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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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得到必有失去，这其中往往是等价的，但若遇到陌上晚这样擅放高利贷的主便又是另一番光景。当蓝堂英信心满满地将广告的宣传照如撒牌一般撒在一条拓麻等人面前的时候，其背后的辛酸亦无人可理解。
“诶……很棒嘛……”一条兴致勃勃地翻阅着，一边评头论足，“这张……光线很好。这张，布景不错。还有这套衣服，很华丽啊。”
“喂，喂，你怎么只关心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蓝堂拍案。
“但是……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森木导演。”一旁的架院插嘴道。他仔细审视着每一张照片，“这些角度都选得不错呢，把英最好的侧脸拍出来了。”
“晓，我的整张脸都很完美。”
“但是表情很僵硬。”远矢莉磨放下手中的杂志，从一条的手上接过照片，“蓝堂你，很紧张？”
照片中，蓝堂英的神情生动多变，但眉宇间总有一分若有若无的束缚感。他没有办法放开自己，似乎正介意着什么。
“手的位置不对，眼神的焦点偏离，头侧得有些过了。”莉磨的评价一针见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两个人完全没有默契。”
蓝堂语塞。他当然知道……没有默契。应该说，和陌上晚这样的人不可能有默契这种东西的存在吧。早上的一幕幕，仍历历在目。他向她提出广告的邀请，她向他索取报酬。
“十次怎么样？”她笑得像个奸商，打着让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主意。
“啊？”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不明所以。
陌上晚敛去了笑意，视线缓缓向上游移，最后停在了蓝堂白皙的颈侧。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欲望，仿佛对他志在必得。
“十次，很划算的。”
蓝堂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本能地摇头，“不行。”
“啊，那就算了。”她意外地没有纠缠，只是转身离开。
“等一下。”蓝堂快步赶上，挡在了她的面前。他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神色犹豫不决，湖绿色的眼眸眯成一线，然后向她伸出手掌，“五次。”
陌上晚摇头，“十次。”
“那……六次。”
“十次。”
“……七次好了。”
“十次。”
“……”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那……好吧。”僵持的结果，依然是蓝堂的妥协。陌上晚素来是绝不退让的类型，因而蓝堂的讨价还价对她而言只是无聊时的消遣。他愤愤不平到委曲求全的表情，让她忍俊不禁，亦使她好脾气地愿意与他周旋。
蓝堂拿着照片，陷入沉思。默契说来容易，要做到是何其困难。就好像他与架院晓的默契源于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支葵和莉磨也是青梅竹马，而面对那个彼此都有芥蒂的陌上晚，要培养出与她的默契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在这个只是定妆照，接下来的拍摄才是重头戏。”一条拓麻靠在沙发上，笑眯眯地怀抱着软绵绵的靠垫，“现在补救的话还来得及哦！”
“怎么补救？”蓝堂有些烦躁，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纽扣。
“一起去PUB怎么样？那里的气氛很适合熟悉彼此吧。”提议的是架院晓。
“你觉得她会去么……”关键性的问题，横在蓝堂的面前，“女王大人不同意的话，都是白搭。”
众人陷入沉默，显然他们对陌上晚都很头疼，谁都对她的行为没有把握。
大厅猛地静了下来。
脚步声骤起，伴随着破空而来的上扬声调，“你想约会我？”
***
陌上晚和蓝堂英走进名为『轮回』的酒吧时，那里喧嚣正盛。成群结队的男女来回穿梭，吧台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形单影只的人。
这是一家在吸血鬼的世界里颇有名气的酒吧，地上的部分经营着人类的生意，而所谓的VIP——地下的区域则是吸血鬼的世界。蓝堂惹眼的金发在踏入酒吧的刹那便成为了注目的焦点，尽管吧内灯光昏暗，仍能看清他完美的轮廓。
两人并肩向地下走去，蓝堂在前，陌上晚在后。嵌入墙壁的烛台映照出他们模糊而重叠的影子，难以分辨的交错仿佛从此无法剥离。
“陌上，晚。”坐在角落对饮的两人起初都是沉默，直到蓝堂突兀地念出了陌上晚的名字。
陌上晚不着痕迹地将酒杯送至唇边，淡淡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烈酒并非她喜爱的口感，只是……刺激着她的神经，使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放纵其间。蓝堂的声音就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进入，自耳膜直射入心底。
她阻止了自己的疑惑，只静静地等他继续。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分明有着自己的打算，话到口边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蓝堂英，无论是在人类世界还是吸血鬼的世界，他的才能向来受人追捧，但在遇到陌上晚之后，他才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好奇心驱使着他去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事，但他终究还是念着她的名字徘徊在原地。
两人间的静谧，因第三者的声音而划上休止符。
“这不是蓝堂家的少爷吗？”
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的，是一名圆脸的少女，兼有着成熟女子的妩媚与小女孩的纯真。她略带兴奋地向两人快步走来，然后像一只猫一般扑到了蓝堂的身上。“蓝堂桑，好久不见了。”
蓝堂被她一惊，如驱赶病毒一般将她从身上拉了下来，“你是……？”
“啊，蓝堂桑太无情了，一年多不见就把我忘了吗？”她鼓起嘴，双颊绯红，煞是可爱。
蓝堂沉思半响，仍未想起少女的身份。反倒是那女孩先注意到了一旁的陌上晚。血族的女孩远没有人类来得矜持，她盯着陌上晚上下打量，对她不满的眼神丝毫不感到畏惧。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子问道，“你，是蓝堂少爷的新女人吗？”
“新……女人？”陌上晚显然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女孩用力地点头，突然茅塞顿开地说道，“啊，你一定是那个高中的！”
陌上晚不语，眼神却变幻莫测。
蓝堂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叽叽喳喳的少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附近某家下级贵族的女儿，一年前，他来这里度假的时候，似乎……曾遇见过。至于名字，实在无法记起。
她的话，如同黑暗中的陷阱，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向深渊。惹怒陌上晚的后果，他绝对能够想象。
正当他考虑着该如何安抚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气息靠近了自己。回过神，便见陌上晚已紧挨着自己，单手支着下颚，右手挽着他的臂弯。她直视着少女的眼睛，一边轻快地说道。
“我是黑主学院的学生。当然，也是蓝堂‘少爷’的‘新’女人。”
如同撒旦的呓语，使蓝堂英的世界在瞬间崩塌。
***
正午的时候，陌上晚准时睁开了眼。她从来不曾陷入熟睡，因而养成了随时都能从睡眠中醒来的习惯。简单地冲了一个淋浴之后，她提着吹风机一点一点地梳理着凌乱的长发。指尖穿过发丝，将向来披散着的长发扎成了一个潇洒活泼的马尾。金色的发带将幽蓝的发色衬得更为深邃，是与她极为不符的装扮。
陌上晚拉开衣橱，换上一件水色的长裙。收腰的款式勾勒出她略显消瘦的身材，锁骨的线条更平添了一丝冷峻。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挑眉。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干净清爽，略带冷漠的人类少女。
柔和的敲门声响起。
陌上晚坐在梳妆镜前，淡淡说了句“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仍旧困意绵绵的玖兰枢。他周到地关上门，靠在了距陌上晚最近一处的墙边。“晚。”看清她的瞬间让他不由眨了眨眼，“你真的要和蓝堂一起去拍广告？”
“是啊。”陌上晚的声音轻松愉悦，她站起身，提起一旁的手袋，“枢，你觉得我这样的打扮如何？”
玖兰枢盯着她上下打量，然后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你在打什么主意？”
“拍广告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不像你会干的事。”玖兰枢肯定的语气，丝毫没有犹疑，“你想要利用蓝堂做什么？这场游戏，你想要……玩什么？”
陌上晚面无表情地摇头。她突然笑了两声，然后猛然抬起头来望着玖兰枢的眼睛，他的眼中满是雾气，她却能够在瞬间穿透。恬静的嗓音如一脉清泉缓缓流淌，但她的话语听来却格外刺耳。
“呐，枢，和我结婚怎么样？”
玖兰枢怔了怔，眼神愈发疏离，“你在说什么。”
“你，总有一天要和一个纯血种结婚的吧。与其选择别人，为什么不是我呢？”她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停顿，无论多长的内容都能一气呵成，“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纯血种的你可以和人类在一起吧。”
玖兰枢显然对这样的话题并没有兴趣，只冷淡地回答，“这是我的事，你不必管。”
“这样……”陌上晚故作失望地看着他，又问，“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的力量吗？你没有办法像对付绯樱闲一样吃掉我，那么和我结婚不好吗，这样就可以得到我的力量了。”
这一回，玖兰枢没有否认。他既没有点头，也不打算摇头。他只是感到好奇，因为今天的陌上晚很反常。他来见她，只是不希望她和蓝堂走得太近，那个从小就站在他的身后，无所顾忌地对他说着“我其实很喜欢枢大人”“我很想成为枢大人的朋友”的少年，他不能让陌上晚毁了他。
“晚，别玩了。”他的确需要她的力量，但他不会让她伤害到他所在意并保护的人们。
陌上晚却突然笑出声来。她似乎真的被什么逗乐了，笑得放肆而大声，她甚至笑弯了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
她放下手袋，转而握住了玖兰枢的手。她的手很凉，但他却透着比她更甚的寒意。她用双手包住了他的手，温柔地放在颊边。她的神色分明渗着星星点点的忧伤，音调却怪异至极。
“看吧。枢，连你都不肯陪我玩，那我只能找别人玩了啊。”
***
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蓝堂英和陌上晚的脸上，以至于他们的神情皆晦暗不明。但他们靠得很近，彼此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我是蓝堂‘少爷’的‘新’女人。”前一刻她是这样说的。
而此刻便真的像是他的情人一般，柔顺乖巧地倚在他的身边。
蓝堂沉默不语，却也没有推开她。他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来冷静，然后便对陌上晚的行为采取了放任的态度。她的乖戾与不驯他已经见得不少，因而在大脑当机半刻之后便也因为见怪不怪而平静了下来。
“你……真的是……？”娃娃脸的女孩显然不愿相信，“你怎么可能……”她指了指陌上晚，又指了指蓝堂英，“蓝堂桑原来喜欢这一型的吗？真是难以置信。”
一年多前，在这里初遇蓝堂英的时候，他正与架院晓两人为伴。毕竟蓝堂家和架院家在这一带太过有名，因而自他们踏进PUB开始便成了所有女性目光的焦点。而相较于一眼便能瞪死一片的架院晓，开朗阳光的蓝堂英显然更受欢迎。他很擅长获得女性的芳心，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微笑，然后绅士地夸赞她们，却对任何一个围绕他的女人都兴趣缺缺。他们时常出现在这家酒吧的一个月中，不曾有过任何的女伴。因此当她看到蓝堂英和陌上晚并肩而入的时候，实在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
“呵。”笑出声的是陌上晚。她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快，反倒意味深长地虚了虚眼，“真是可惜啊……蓝堂少爷就是喜欢我这一型的呢。”
天大的谎话，在她的口中却如同真理一般地被说出。
蓝堂英单手揉着额角，决定不对她的任何行为作出评价。反正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驳回。他没有办法对她使用武力，不能也做不到。而他的反应越激烈，便越中了陌上晚的下怀。所以只要她玩够了，自然会收手。
此刻，他是这样思量的。
“为什么？”女孩困惑的声音响起。
“啊，为什么呢？”陌上晚佯装认真地思考，她的眉头蹙起又舒展，最后莞尔道，“大概是因为我比较美味吧……对吧，蓝堂桑？”
可疑的尾音拨动了蓝堂英心中始终沉寂的一根弦，他别过头，几近咬牙切齿地瞪着陌上晚。
“你……”他停顿了半晌，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她。然后他似乎突然就想起了什么，含着笑意将陌上晚的手臂从他的臂弯中抽出，又顺势揽住了她的肩。两人的姿势始终暧昧不明，这次却变为了他的主动。
“做我的女人，理由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他似乎在说给自己听，也在说给陌上晚听，亦落入了那个他根本就不记得名字的女孩耳中。
意气风发的蓝堂少爷似挑衅般地斜了陌上晚一眼，他清澈的眸光中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只是礼尚往来。
***
“晚，为什么一定是蓝堂呢？”抽出手的玖兰枢拉开了与陌上晚之间的距离，“在你的游戏里，他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谁知道呢。”陌上晚漫不经心地回答。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玖兰枢几步走到窗边，拉开了落地的玻璃窗，“作为硕果仅存的纯血种，我们却一点也不了解彼此。”
“那是因为，我们不需要彼此了解。”陌上晚的语气依旧温和，并没有与玖兰枢针锋相对的意思，“我们只需要互相利用就足够了。”
轻不可闻的叹息游离在空中，“你和蓝堂……”
“枢。”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打断他，“你的感情对我不适用。我和你，还有绯樱闲是完全不同的。你对黑主优姬没来由的执着，一定有着我不知道的内幕，绯樱闲爱上了原为人类的吸血鬼，是因为她疯了。但我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仇人在哪里，所以……不要阻碍我。”
那是由地狱升起的邪佞。笼罩着她的浑身上下。
玖兰枢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但他的声音仍清晰地传到陌上晚的耳中，“彼此彼此。”
他原本想问，她是不是喜欢蓝堂。因为陌上晚与蓝堂英的交集实在太多，多得异乎寻常。但在他开口前，她便已经给予了回答。她不会喜欢任何人，甚至不喜欢自己。她一切的话语与行为只是一时兴起而编织的梦境。梦醒了，戏便演完，幻境亦会在同时破碎。
她的确，与他截然不同。因为他有着珍视的女孩，她是他想要守护的一切。但他们又何其相似，永远也无法逃出命运所织的网。纯血种的未来从一开始就已注定，因为他们是最高贵而强大的吸血鬼，所以他们付出的代价，从来无人可以想象。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