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离》洛昭离

24、挥泪别

　　阿离在小屋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带着盘缠准备出发。

　　平日里买药配药花销比较大，故而她跟爷爷这一直过得很清贫，几年下来家里并没有多少银两，她翻遍了家里的各个角落，最终也不过只凑到十几两银子。末了，她只带上了这些为数不多的钱财和爷爷平日里行医用的一套银针。

　　这可是爷爷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她一下一下轻轻抚着这套银针，脑海中不断闪现出爷爷和蔼的面容和施针时专注的样子。

　　“爷爷……”她喃喃道，眼泪模糊了双眼：“您在那里冷不冷？孙女不孝，没能替您找一个更好的地方，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为您换一个更好更舒适的地方……爷爷……”

　　“爷爷，我马上就要走了，我听您的话，去京城找哥哥，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找他呀，他若不认识我，不记得我，不想认我怎么办？爷爷……我真的好怕啊……您要是还能陪在我身边该多好……”

　　阿离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一想到离她远去的爷爷，再也不复的欢乐时光，以及渺茫未知的将来，她的心情就久久不能平复。

　　陆父陆母来为阿离送东西，还未进门便听到她悲戚的哭声，两人心中顿时觉得五味杂陈，陆母更是湿了眼眶。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外出闯荡呐！

　　过了片刻，屋里的哭声转小，陆母便温声喊道：“阿离！我跟你陆叔来看看你！”

　　哭声顿时消失，随后，房门便被打开了。阿离红着眼眶站在门口，带着浓浓的鼻音朝陆家两夫妻问好：“陆叔陆婶，你们来了，快请进屋！”

　　夫妻俩对视一眼，迈步进了门。

　　“阿离，要不现在你先不去？咱们这里暂时是安稳了，你好好在家待着，等开春了，我跟你陆叔陪着你一起上京城，行不？”陆母实在不忍心她小小一个人儿自己出远门。

　　阿离垂着眼摇摇头：“不用了，陆婶，爷爷以前跟我说过他在外面有几个朋友，我若遇到麻烦可以去投靠他们。”这话虽然不假，但是，她有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找到人家。

　　陆母叹了口气。

　　“阿离，我跟你陆叔给你准备了点薄饼，你不是爱吃吗？带着路上吃！不然也不知道下一次再吃到我烙的饼到什么时候了！”陆母说着又开始心疼她：“在外面肯定风吹雨淋的，怎么着都不如家里舒服，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阿离接过用布包裹着的饼，刚刚止住的眼泪便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低下头，不想自己的样子被看到，点着头闷声应道：“嗯，谢谢您，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小小的人儿身形纤瘦，看着怪让人心疼的。陆父上前一步，将手上的荷包递给阿离：“阿离，你一个人也不容易，我这里还有点银子，你拿着，到外面可别苦着自己。”

　　本来都已经麻烦人家够多的了，阿离说什么也不能再接下这个荷包，她连连推辞，说话声中都带上了颤音：“不行的，陆叔，我不能再要您的钱，你们生活也不容易。爷爷留了钱，足够我用了，这些钱您还是收起来吧！”

　　“阿离，你就拿着吧，现在外面世道那么乱，你一个孩子出去肯定不容易，多带些钱也好傍身。”陆母也在一旁劝道。

　　阿离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这些钱，她一张小脸看起来还很稚嫩，声音又软又糯，但语气却十分坚决：“陆叔，陆婶，我知道你们心疼我，但这些钱我不能拿。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很艰难，我怎么好意思再要你们的钱？爷爷给我留的钱够我花一阵子，而且我自己有手有脚，总能养活我自己。”

　　陆家夫妻俩从小看着阿离长大，自然知道她性格固执，此刻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两人便就此作罢。

　　陆母上前拉住阿离的手，另一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眼神慈爱的看着她，声音里带了丝轻不可察的哽咽：“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在襁褓里的奶娃娃，谁知道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竟然都能离家出去闯荡了……阿成出去了，林伯走了，现在你也要出去了……这一个个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阿离抬起头，看到陆婶的脸上滑下一串泪珠，她知道，陆婶这是想起阿成哥哥了。她抬起手，轻轻拭去陆母脸上的泪痕，努力扯出个笑容来：“陆婶，您放心，我们肯定很快就能再见面的。而且我此去京城，说不定还能遇到阿成哥哥呢！”

　　陆母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她胡乱抹了抹眼角，也笑了：“那可好！你若是与阿成见了面，我便放心了。”

　　三人都知离别在即，却都强颜欢笑，珍惜着分别前最后的相处时光。

　　陆母一直视阿离为亲生女儿，此刻正像送孩子离家的母亲那般，细细叮嘱着阿离：“出门在外，不要轻易让人知道你是女儿身，也莫要轻易信了别人。你人小身薄，遇事不要强出头，无论如何，都要先保全自身……”

　　陆母说得细致，阿离也听得认真，待结束之时，时间已临近中午。

　　“陆婶，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您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的。”阿离反握住陆母的手说。

　　眼前的女孩儿再也不似以前那般活泼天真，不谙世事，这次回来之后，她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再也不复之前的光彩，整个人变得沉闷安静了许多，就连脸上的笑容里都带着几分苦涩。

　　陆母无声的叹了口气，轻轻抚着阿离的鬓角，说：“让我再最后一次为你梳个发髻，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阿离便忍不住又红了眼，她轻轻点了点头，在圆凳上坐下来。感受到陆母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柔的动作，她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数日之前，爷爷还曾如此替她梳发，老人持惯了银针的手挽起发髻来依然灵巧细致，然不过短短数日，世事却早已不复昨日。

　　一时无人言语，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即便再不舍，离别的时刻终是到来了。

　　“为你梳了个男儿发髻，今后你也尽量以男儿容貌示人，哪怕凌乱邋遢，也莫轻易让人识得你的女儿身，你可记得了？”阿离小小年纪便已显出美人之姿，难以想象她日后会出落成何等美人，也不敢想象她独身一人在外若以女儿身份见人会遭遇什么麻烦，故而陆母不得不再次严肃叮嘱她。

　　阿离盯着陆母的眼睛，觉出她的认真，便懵懂的点头应下：“我记下了。”

　　“嗯。”陆母欣慰的揉了揉阿离的发髻应道。

　　阿离一切都已准备好，陆父最后也给了她几句嘱咐之后，她便起身上路了。

　　行至村口，阿离最后回头望向整个村子，不知不觉间又湿了眼眶。

　　这是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也是带给她无限欢乐的地方，但今天，她要离它而去了。

　　再见了！

　　——

　　大雪压山，寒风呼啸，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

　　除了跟着爷爷到过几次附近的几个镇子，阿离再也没有去过别处。此去京城，她更是不知该往何处走，只能根据爷爷曾经跟她提过的关于京城的信息，往大致的方向走。在路上胡乱吃了些干粮填肚子便继续赶路，傍晚时分，她终于看到了前面不远处闪动的点点火光。

　　冬日里白天很短，不过刚到傍晚，天色便已经暗下来。前面灯火阑珊处隐约传来一阵喧嚣声，但阿离听不真切那到底是何声音。一个人行路本就胆战心惊，所以在这个时刻感受到人烟，她的心里既觉惊喜又感到害怕。

　　前面是她从村子里出来之后到达的第二个镇子，途中经过的那个镇子俨然成了一座空城，除了一座座冰冷空荡的房子，再无一点人迹，但又不似经历过劫掠的样子，那么可想而知，人们定是早就接到信从而避难去了。由此推测，前面灯火处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诺兹军队。

　　想到这里的阿离心中更为惊恐，若真是诺兹军队，那么她该怎么办？

　　继续往前走肯定是不行的，以她现在离前面镇子的距离，她走不了多久就肯定会被发现，更别提诺兹军队里的探子会时刻在四周巡视。

　　有了思量之后，阿离便不敢再往前走，她就近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赶了将近一天的路，她已经累得迈不开步子。在这茫茫的冰天雪地里，实在难以找到一处足以御寒的庇护所。随便拨开地上的冰雪，她便席地而坐，拿出包裹里陆母为她准备的薄饼啃了起来。但原本软乎温热的饼经过这大半天，早已变得冰冷梆硬，于是她不得不放弃吃薄饼果腹。

　　困倦袭来，饥寒交加，阿离的意识很快便陷入了恍惚，然而敌人的喧嚣声就在附近，她不得不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尽管身上已经披了几件厚衣服，但冷风还是发了疯似的顺着衣服缝隙往里灌。高度紧绷的神经与寒冷的天气使得她一整夜里都无法陷入深度睡眠，期间还来来回回醒过数次。

　　好不容易挨过漫漫长夜，终于，东方的天边出现了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