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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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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陆峰回家,将家里小火坑上的铁锅取来,重新洗了把米。
陆大娘问了崔洋的情况,陆峰一一说了,大娘便让他把煮好的饭盛去崔洋那边吃,叮嘱他照顾好崔洋。
陆峰应了声,又依着崔洋的意思,盛了一小碗的鱼给陆大娘。
到半下午的时候,去越州城抓药的伙计折返,身后还跟了两个挑夫,挑了两大担。
“谢掌柜说:这些东西崔店官应是用得到,便让人挑来。”伙计回答。
崔洋粗略地看了眼,是些日常用具,前几日他来只带了少许用具,想着放好货之后第二日就会折返,到时候继续挑。
哪想中途出了岔子,自己又一时半会下不来床,日常器物缺得很。
好在谢掌柜替他想到了,就忙说:“回去替我谢谢他。”
“掌柜说此事不用谢他,掌柜还说他这几日也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想问问花神医可否得空,也为他诊治一下?”伙计答。
明显的话里有话。
崔洋一听就懂,谢掌柜素来保养得当,身体强健,怎么会忽得就不太舒服,定是在替人传话。
至于替谁?
崔洋看了花骨朵一眼,是邬墨玄吧?
花骨朵的表情不太自在,嘀咕了句:“他的病难治得很。”
伙计听得一愣,他尚年轻,也是头回见花骨朵,不清楚里头的实情,显然被吓到了。
花神医的招牌眼见着就要开条缝,崔洋忙替他打圆场:“我这边也无事了,按时吃药便可,你赶紧回去吧。”
花骨朵十分不情愿,但也没办法。
他喜欢天下美酒,越地出产黄酒,立冬开始酿造,整个越地的黄酒都被臻品斋垄断,只要邬墨玄一句话,今年的酒说不酿就可以不酿。
“罢了!”花骨朵像个泄了气的球,恹恹的,走到陆峰身旁,仔细叮嘱了崔洋和陆大娘的用药事宜。
尤其是崔洋,花骨朵特别叮嘱:“莫由着他胡来,能下地就去干重活,毕竟天寒遭冻了几天,算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必得养彻底了才行。”
陆峰点头一一应了,还多问了些细节。
花骨朵仔细解答,心中满意:这般心细,崔洋的眼光不错。
崔洋担心陆峰的病情,临行前拉住花骨朵好生问了一番,花骨朵安慰他:“莫要太担心,只要不遭受巨大打击,心情大起大落,他的病就无碍。我观他也不是个心思重的,寻些事让他做,平平稳稳的就行。”
崔洋应着,低头琢磨着花骨朵的话。
陆峰抱着个樟木箱进来,笑问:“放哪?”
樟木箱内存放的是崔洋日常换洗的衣物,四季都在了,邬墨玄命人整理的时候不便翻动,便整个都送了过来。
崔洋环顾一番,指了床后靠内的方位:“放着吧。”
他所指那处空着,可放箱子,但得着地放,陆峰寻思了下,并未立刻照办,而是搬来厅堂里,鲍秋生家闲置的条桌,置于床后放,再将箱子放上。
还笑说:“这高度,你取物方便。”
崔洋支起身望去,陆峰侧站着,手搭在箱盖上,微弯着,正好是崔洋的身高。
才不过几面之缘,陆峰已记住他身高,崔洋很是开心。
笑谢:“陆大哥,你真心思。”
崔洋夸他时,双目真情流转,笑颜绽放,陆峰的视角望去,夕阳余辉打在崔洋脸上,将衬得愈发柔美,好看极了。
陆峰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继而回神侧头,想起方才崔洋的夸,也不好意思应,便指了外面的担子:“还有被褥、碗筷、木桶之类的放何处?”
碗筷是新的,邬墨玄贺崔洋乔迁之礼;木桶之类的是崔洋日常所用,他一一指了方向。
被褥稍麻烦些。
邬墨玄让陪同前来的伙计仔细瞧过,知道主要缺床褥、垫被、就送了过来。
这会崔洋躺着,底下垫的是陆峰日常睡的稻草褥,需要他下床才能更换。
崔洋觉着麻烦,便指着床褥说:“陆大哥先用这床,待过些日子我能下床了再说。”
邬墨玄准备的床褥是今年新长的棉花褥,价格算不上多贵,但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陆峰当即推辞:“天还不冷,躺几天光板没关系。”
崔洋哪肯依,越地初冬的天说冷就冷,没个预兆的,万一冻到病了就不好。
陆峰还是推辞:“再去寻些稻草,再编一床就是。”
崔洋还想辩,陆家没有田地,哪来稻草,定是去花钱买,与其花那些钱,不如就用这床。
陆峰却没给他机会,转身出去拎来一件器物,笑问:“这是何物?我竟从未见过。”
崔洋抬头望去。
器物通体由精铁打造,底部有两个口,一个塞木材用,一个掏灰用。上方有一大一小两个口,小口冒着烟,大口有个盖子,盖子上还有个小口,冒着水烟。
是个药炉,是神医世家花氏特有的药炉。
精铁厚,木材或者火炭燃烧后的会使得炉温高于普通药炉,药罐与炉体不分,又能增加一层炉温。
用此药炉熬药,能更好的将药材中的精华熬煮出来。
而这药炉使用方便,无论什么环境,只要能有烧火的材料,便可以安全使用。
应是见崔洋的屋子里只有大灶与火盆,不方便煎药,花骨朵特意让人送来的。
便仔细与陆峰说了此物,陆峰甚为惊叹,连赞:“不愧是神医,用的药炉也如此不凡。”还按着崔洋的指点,熬上了药,复又出去。
方才那些都是第一担的货,第二担里则都是吃食。
小半担大米、小袋粳米、小袋白面、一升粟米、并一些成品的米面、年糕;各色今年新进的山货:木耳、香菇、榛蘑之类炖汤用,桂圆莲子红枣之类的补气补血用。
还有切好的火腿、新晒的酱货、连新鲜猪肉蔬菜都有,还塞了两只正在生蛋的母鸡,就这会功夫,竟生下两颗温热的鸡蛋。
陆峰揣在怀中,进屋与崔洋笑说:“红糖桂圆鸡蛋羹,补血最好,我做给你吃。”
红糖桂圆鸡蛋羹是寻常农户家,媳妇做月子才吃的,做给他吃?崔洋不禁红了脸,嘴上说着:“才刚喝过粥,不饿。”
心里却是小小期许了一番,寻常农户家,都是丈夫给妻子做的。
他心想间,陆峰已煮好了鸡蛋羹,端给他,他未曾注意伸手就接,立刻被碗给烫着,“哎呀”叫疼了一声后就忙吹着手。
那模样像极了方才崔洋话里被热气烫到的猫,陆峰不由笑了笑。
崔洋奇怪,陆峰也不答,只说:“我替你端着,你赶紧吃。”
鸡蛋羹是刚烧好的,烫得厉害,立刻吃不完,他怕陆峰累着忙说:“不必了,寻个矮凳给我,我自己吃就行。”
矮凳随便一户人家都有,平时坐着洗衣服,烧火都方便,有小孩的家里,常让坐着给一篮豆子让剥,能打发一下午。
陆峰寻来一个,仔细擦干净了才放上床,崔洋就着矮凳吃着,吃相特别可爱,像只小兔子抱着萝卜一点一点地啃着。
陆峰搬运食材的时候偶尔往这边看,脑中逐渐浮现了另一个画面。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坐在床上,身前也是这么一个小板凳,板凳上放着米饭,小孩双手捧着,也如小兔子一般啃着。
陆峰一愣。
养了三日后,崔洋就下了床。
他本是劳累命,躺久了浑身不舒服,也确实不敢再躺,自那日第一担货挑到平阳村已过去七日,再不回去处理余下的鱼,今年的鲞就制不好了。
他急匆匆地出发,才到村口就被陆峰发现。
这几日石场尚未过契,他依旧闲着,只每天上山打些柴火补贴家用。
一见崔洋,陆峰就想起花骨朵的叮嘱,才三日就出门可不行,忙拦着崔洋回去休息。
崔洋只好把实情说了:“着实不能再等,不然今年就要血本无归。”
陆峰知卖鲞是崔洋的主业,也替他急,思索了片刻后说:“我背你到山南县,县里可以雇车雇船。”
崔洋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心想自己虽未恢复,只几里山路应是能自己走的,便说:“不劳烦陆大哥了,我自己能……”走!
“走”字尚未说完,陆峰已卸下柴担,弯腰与崔洋道:“走吧!”
崔洋不好再推辞,只好趴到陆峰背上:“陆大哥送我半程就好。”
陆峰轻松站起,崔洋的着实没有多少斤两,他背起来很是轻松,嘴上应了声:“知道。”就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崔洋趴在陆峰背上,头一回在清醒状态下跟对方靠得这么近。
他原以为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定力的,哪知没过多久就破了防,陆峰年轻身强,稍走了段路后就身热了起来,脖颈上沁出了汗珠。
崔洋与他紧贴着,完整地感受到对方的背从温暖到炙热的过程,汗珠化为炙热的气息一阵阵地扑向他,又稍稍浸湿了衣衫,将背部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明显。
精壮有力、炙热如火。
崔洋不禁红了脸,浮想联翩,竟还有了些许反应。
他一惊,忙着喊陆峰歇一歇,却不想陆峰抬头望了眼前方,笑说:“只剩下山路,我快些走便是。”
说着迈开大步,还送了崔洋一把,背得更紧了。
这下崔洋整个脸都红透了,心想着万一被陆峰发现,对方不知如何看待他。
就连到了渡头,陆峰将他放下时,他都未恢复过来,急得陆峰忙问:“怎么了?脸这么红?”
崔洋哪敢实说,只好支吾着编了个借口:“许是大病初愈,气血不宁吧。”
“这如何是好?”陆峰担忧。
崔洋忙说:“不碍事,吹会风便好。”
大病初愈最忌讳吹风,这是起码的常识,陆峰懂,哪会信,赶紧抚上崔洋的额头:“不会是烧起来了吧?”
你再这般,我怕是真的要烧起来了!崔洋心说,脸红得愈发厉害。
见着实没法打消陆峰的担忧,索性道:“我真没事,陆大哥若是不信,便随我去一趟越州城吧!”
陆峰想想也行,自己出门前让村里人带话给娘,告知过午饭不回来吃,想来晚饭不会耽搁,就说:“行,我随你去。”
崔洋倒是欣喜了番,他记得花骨朵的叮嘱,寻些事让陆峰做做。
他想着自己刚经历大病,凭一人之力难以将作坊内的鱼转移至平阳村,不如教了陆峰,让他帮忙,也同时教诲他一番手艺,将来可谋生。
只是突兀地向陆峰提,他定不答应,趁今日一道去,求他帮忙,此事应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