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的小草包》六六姑娘

4、牛头梗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尔恕放在一边。

　　隔周的周六，从早上起来就开始下起小雨来。
　　没课，尔恕八点钟起床，收拾好自己的床铺，泡了杯速溶咖啡加吐司当早餐果腹之后，给宋颜留了张字条，便出门了。

　　把自己的西点师证落在那家法国餐厅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庆幸的是，她有个在重要证件上留下联系方式的习惯，唐以慧小姐捡到之后，按照证书上留下的手机号给她打去了电话。

　　唐小姐说自己刚来枫城，不熟悉路，她约尔恕到家里去取。

　　不知为何，提到去她家，尔恕全身上下充满了奇妙的紧张感。
　　可能那位唐嵩哲先生身上的强大气场令她畏而却步，或者说令她……有些反感。
　　当然，唐小姐对自家的住址说得不够清楚详细，也是另外一个原因。
　　两人加微信，发定位。

　　寄畅园，十五号。
　　据说这座规模庞大的别墅群是知名建筑师廖介川先生主持设计的。
　　这里，每一处私人别墅室外风采、室内设计都各具特色，鸟语花香，景色宜人。可谓众所周知的富豪明星们集居之地。

　　尔恕在脑中想象着，不知道唐家兄妹的家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是同姜家相似的洋式楼房。本来她也不愿与这对陌生的兄妹有什么结交，然而，提出去咖啡厅或肯德基店里归还物品的建议时，唐小姐以自己刚到枫城不熟悉地方并且路痴为由婉拒了她。
　　无奈，尔恕只得作罢。

　　从大门口玄关的地方延伸出像山坡一样的小径，四周遍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草坪上单调得很，连一朵小花都没有。
　　不过，放眼一片汪洋碧绿，倒更显得清新别致。

　　一踏上玄关，就可以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芳香剂的气味。朱色泛着光泽的厚重大门，有点明清时期深宅大院的味道，大门上接着狮子形状的青铜扣环。
　　不过尔恕并没有去按扣环，门旁的墙壁上安着一对蝴蝶形状的红色电铃，倒也相得益彰。
　　然后，门终于开了。
　　门后出现一位把花白头发盘在头顶的老阿姨，她的身材稍微肥胖，感觉很有亲和力。
　　她很亲切地堆着笑容对着尔恕点头说：“你就是姜小姐吧，快请进！”顺便接过尔恕手中湿漉漉的雨伞。
　　这一刻，让尔恕想起了褚奶奶。从前放学回家，褚奶奶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等她。

　　这大概就是这家的女佣了。因为她和姜家穿着浅灰色制服的佣人一样，同样穿着蓝色制服。除此，这位老阿姨还系着白色花边蓝色围裙，围裙上打着蝴蝶结。
　　她带尔恕通过玄关旁的小待客间，请尔恕暂时等一下，便自己上楼去了。

　　尔恕坐在浅棕色真皮沙发上，欣赏着唐家偌大的客厅。与姜家富丽堂皇的大客厅比，这里的确单调许多。
　　简洁的黑白灰色调，冷硬的装修风格，处处透出主人的禁欲气息。

　　墙壁上挂着几幅唐人字画，还有零零星星的版画。引起尔恕注意的，是镶着玻璃窗的大型橱柜，橱柜是黑色的漆，里面摆着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高级洋酒，还有擦得亮晶晶的形状各异的玻璃酒杯，像是事先测量好间距一样整齐地并列着。
　　毫不怀疑，主人是个强迫症患者。

　　寂静中，只微微地听到时钟滴答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唐以慧从楼上走下来，脚步欢快。
　　她披散着头发，身上是一件让人眼睛一亮的粉红T恤，下面是镶着银色亮片的牛仔裤。后面跟着刚才那位女佣。
　　“这是我家兰姨。”她高兴地向尔恕介绍，“在我们家忙活了大半辈子了呢。哦！兰姨，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马上泡点咖啡来？我好想喝。”
　　“咖啡还是不要了吧？还是喝点牛奶吧？”兰姨似乎不太情愿泡咖啡，哄孩子一样，“少爷交代我，你得按时吃早饭，我的大小姐呀！”

　　唐以慧打着哈欠，有点儿小女儿撒娇的意味，双手合十祈祷道：“好兰姨，我一喝牛奶就想睡觉。今天就算了吧。拜托拜托！”又对尔恕道，“姜小姐，你要是喜欢牛奶的话，请不用客气哦！”
　　“咖啡就可以了。”尔恕说着，目送兰姨叹息着走开，才收回目光，“你们感情真好。”
　　长这么大，她甚至从未在自己母亲跟前如此亲昵过。
　　除了带她长大的那位褚奶奶。

　　“哎呀！我下楼时忘了把你的证书带来了，”唐以慧拍着脑袋，“等我一下下，我这就上楼给你拿去。”
　　唐以慧走了，兰姨在煮咖啡，尔恕静静坐着。

　　“兰姨，请帮我把吹风机拿来。”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尔恕下意识回过头，却忽地愣住了。

　　只见唐嵩哲穿着一件休闲的运动短裤，一双凉拖，就这么从卫生间出来了。至于上身，随意地搭了一条白色大浴巾。
　　健壮漂亮的胸肌、线条分明的腹肌，就这么出现在尔恕的眼前。
　　没想到这人看着瘦瘦的，居然身材这么好。这是尔恕此时的第一印象，很纯洁的印象。

　　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脸红心跳。家里还有尔佑这号大男生，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体。
　　“兰姨？你听见了吗？吹风机在衣帽间门后柜子第一层。”唐嵩哲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发丝，一边说道。
　　尔恕没有说话，默默站起来，跑去卫生间将吹风机找了出来，递给他。

　　夏天天气很热，唐嵩哲头发又短，接过来吹了不过两三分钟，就差不多干了。
　　等到吹完头发，唐嵩哲似乎才意识到刚才那人不是兰姨，他往尔恕这里扫一眼。
　　因为外面落雨的缘故，女孩子身上微微的淋湿了，白衬衫甚至隐隐透出胸衣的轮廓来，她自己不知道，仍然规规矩矩小学生一样端正坐着。
　　放下吹风机，他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唐以慧下楼，把尔恕的西点证书交到她手里。

　　“姜小姐，你可以教我做西点吗？”喝完兰姨的咖啡，该走了，走到庭院的时候，唐以慧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她难得显露出一点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你知道，我在美国长大，刚回到中国，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更没有一个熟悉的朋友……”
　　她摊开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然后，探头回去看看那屋内的动静，“你不知道，每天面对我哥那张冰块脸，实在好可怜啊……”

　　“我……”
　　没等尔恕说完，对方将身子凑过来：“我想让姐姐陪陪我，也教我做做西点。”
　　她又回头看看动静，显然有几分忌惮，“下下个月是我爹地生日，我还想亲手做个大蛋糕，还有一两样点心给他，哄他开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教我？”
　　尔恕愣了一下：“……这样啊？”
　　她直觉很不妥，刚想拒绝，便看到唐以慧胸有成竹地摆摆手，很有城府地：“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既然你看我哥不太顺眼，我就不会让你俩有机会碰面的……这是咱俩的小秘密。”
　　说着，她跳了起来，朝尔恕点点头，“那咱们就愉快地决定啦！嘿嘿！”

　　尔恕无奈地眨了眨眼。
　　她，好像还什么都没答应呢！
　　还有啊，看她哥不太顺眼？这姑娘怎么瞧出来的？

　　尔恕刚要抿唇开口，突然有个物体从身侧冲向她。两人“啊”地叫一声，尔恕就被那东西缠住了。
　　身边的唐以慧也是一脸懵逼。

　　眼前这只体积庞大的牛头梗，四肢紧缠着尔恕的右腿，屁股前前后后一摇一晃，蹭着她的腿起伏律，动，一边运动一边还睁着绿豆大的小眼睛望着她。
　　动作下，流至极。
　　“唐小姐！”尔恕面无表情，定下神后，没有因为这牛头梗的嚣张行为而手足无措，只冷静问道，“这只狗听你的话吗？能帮我制止它吗？”
　　面对眼下尴尬的情形，唐以慧摇头。
　　她好一会儿吞吞吐吐，“我哥养的……牛、牛头梗……只听他的……”又扬声求助：“哥你快来——”

　　“这狗……有点儿丑不拉几的呢！”缓过神尔恕不怕了，低头看狗，她憋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能怪她心直口快，她没恶意的，实在是这只狗长得太……
　　太一言难尽了。

　　她惊讶地问：“怎么养了这么只……嗯，长相奇特的狗？”
　　不该是金毛、哈士奇，萨摩耶此类蠢萌可爱型吗？
　　“我也觉得它挺丑的。”唐以慧表示赞同。
　　她一直认为自己哥哥养的这牛头梗，虽然颜值低了些，但却是一只心智非常成熟，行为非常绅士的好狗乖狗，因为哥哥向来对自己要求非常高，对宠物也颇为严苛。
　　结果今天它的所作所为，完全颠覆了她对这只好狗的认知。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牛头梗听到主人号令，像紧急集合似的，动作马上停下来，施施然扭着屁股跑掉了。

　　不远处，唐嵩哲一如既往的俊朗沉静，一身气质温和而随意的穿着，不动声色的清隽面孔。
　　他蹲下身。
　　尔恕看到他的手掌动了动，牛头梗便乖乖地将自己的狗脸贴上他的手掌，亲热地蹭来蹭去，一人一狗互动颇为温情。
　　“我的狗并不丑。”
　　男人直起身，牵狗经过，侧头看了她一眼。

　　尔恕没有想到，自己随便一句吐槽被主人听个正着。
　　她眼中的星芒撞上了男人眼中的冰冷。
　　对方微微蹙起眉，目光带上一丝难言的情绪。

　　周末下午，是尔恕和尔佑平时回家的日子。
　　家里的司机先去大学接她，然后接尔佑，姐弟俩先在外面搓一顿，再一起回家。一回到家，随便跟刚刚打完麻将归来的母亲打个招呼，尔佑便欢天喜地地找他的狐朋狗友玩耍去了。
　　表哥跟姑妈，尔雅跟小叔的关系都是那么亲昵情深，只有他们姐弟，只敢跟父亲撒撒娇，跟母亲大人的关系却是说不出原因的疏淡。

　　尔恕回房换了身衣服，拿本杂志，登上家里的屋顶花园。
　　这是家里最令人心旷神怡，最阳光最美丽，也是尔恕最喜欢的世外桃源。是父亲结婚前命人建造的，他喜欢花草。每次尔恕来这里都要给花草浇水。

　　走进花园，仿佛走进小型的花卉市场，玫瑰、芍药、百合、兰花、鸢尾，仙客来，朱顶红，大丽花，小苍兰，各种各样，错落有致地放置在架子上。
　　花园里有个凉亭，四角形的亭子两旁镶着凳子，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再往里走，假山的周围种着翠绿的竹子。

　　尔恕正在给那些含苞待放的玫瑰浇水，突然，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紧接着是小叔姜明礼的声音。
　　“尔雅，咱们父女俩好久没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