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的小草包》六六姑娘

3、看客

　　研究生的生活，本来就比较清闲。研三上学期本来也没太多课程，加上这个时候学生陆陆续续开始找工作，导师也大发慈悲地减轻了同学们的学习任务。
　　金融管理是热门专业，同专业几个学生早早投了简历去了自己心仪的企业，还有几个准备考博。
　　剩下的，就是尔恕这等得过且过、散漫迷茫的无志青年了。

　　“尔恕尔恕——”
　　尔恕刚睡醒打算下床，正专心致志翻译外文的宋颜马上扭过头来了。
　　尔恕有些迷茫地打了个哈欠。
　　“啊？干嘛？”
　　宋颜暗示性地点了点电脑桌面，电脑壁纸是陈柏嘉那张帅的人神共愤的扑克脸。努了努嘴。“……后来呢？”
　　“什么后来？”尔恕还是摸不着头脑。
　　昨晚看言情小说看得太晚，困死了都。年纪大了，保持一颗粉嫩的少女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宋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面容扭曲地：“睡睡睡，我已经喊了你三次了！”
　　八卦地盯着她，一副你不说老娘跟你没完的表情，“你表哥当真捍卫婚姻自由，毅然逃婚去了？”
　　尔恕伸了个懒腰，点点头：“那还有假？”
　　订婚上了个热搜，逃婚又上一次热搜。
　　枫城牛逼NO.1。
　　宋颜的热情一下子被点燃了起来，对着电脑屏幕的某人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有胆量！不愧是我男神！”

　　尔恕两眼望天。
　　偷拍满脸痘痘的陈柏嘉做自己的电脑壁纸，这是什么扭曲的审美？
　　尔恕恍然大悟状：“哦哦，原来你暗恋我表哥啊，怎么不早说啊！”伸臂捏捏宋颜的脸，很有义气的，“你放心吧好姐姐，下次他再打电话给我，我一定帮你探探他的口风！”
　　“去去去――”宋颜一把拨开尔恕的手，难得脸红起来，“人家只是觉得他挺帅嘛！”
　　再帅有什么用，人家可是立志献身于祖国的医学事业的。
　　尔恕无意看她发花痴，抓起书桌上的外套，说：“别对着电脑了，跟我一起吃饭去吧，一会儿我爸要来看我，顺便呢本小姐请你吃油焖大虾！”
　　“就这个啊？”宋颜嫌弃地皱鼻。
　　尔恕假意踹她一脚。“你嫌弃啊？”
　　宋颜抽了抽嘴角，不太领情地调侃道：“我听说，姜二小姐姜尔雅回国之后，请朋友吃饭，可是非五星级饭店不入，消费额不低于五位数的！”
　　想了想，又问：“不孝女，这回还是让你老爹坐出租车来的？”
　　尔恕笑了笑。

　　因为不想张扬，尔恕每次都让爸爸把车停在离学校一站远的地铁站停车场，然后再坐出租车来校。
　　谁也不知道，姜尔恕的父亲就是明盛集团的现任掌门人。
　　之前的宋颜，看她对穿着、护肤、美食这些女孩子关注的不太讲究，平时习惯节省，一度以为她是贫困生，还曾惦记着帮她申请学校的助学金。

　　可能尔雅的光辉越盛，她越发想隐藏自己吧。
　　大学这几年，她考托业，考托福，修学分，为找工作做准备，整日泡在图书馆里。家里没有人肯定过她的努力，甚至没有人在意她是否努力。
　　除了她的父亲，姜明义。

　　父亲是带着尔佑一起来的。
　　不知道尔佑又开始模仿哪个明星的穿衣风格，白色T恤，低腰牛仔裤，腰低得不能再低，眼看就要从他的腰间掉下来。分明就是个小流氓。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法国餐厅，尔佑倒是有心，早就提前预订好了座位。

　　香喷喷的普罗旺斯炖鸡和勃艮第牛肉端了上来。
　　尔佑一边嚼着香醇细滑的肥鹅肝，一边用叉子扒拉着味道浓郁的海产什烩，一边来邀功。
　　“姐，还是我疼你，姑妈因为表哥的事都快急疯了，今天她又骂你被我听到，我上去就跟他怼了一架！差点气哭她哈哈哈！”
　　尔恕见父亲的脸沉了下来。
　　暗暗踢弟弟的腿，使眼色，尔恕嗔怪地道：“别没大没小了，我和姑妈又没仇，哪用得着你为我出头。回头道歉！”
　　尔佑收到指示，立马乖起来：“哦，知道了姐！”
　　姜明义咳咳一声，“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姑妈也是急坏了，才不分青红皂白闹起来。尔恕，你妈妈也是火爆脾气，别跟她堵着气。爸爸那日不在场，不然也不会……”停顿了一会儿，又让大家赶紧吃菜。
　　一边偏过头问尔恕她们：“眼看明年六月就毕业，你们俩的工作找好啦？”
　　尔恕埋头吃着，含糊不清地说：“爸，别问我，你先问宋颜。”
　　“没呢，伯父。”宋颜不好意思地。
　　姜明义笑了一下，带着长辈的关切慈祥：“你和我家尔恕是认识多年的好姐妹，有没有想过跟尔恕一起，到我们明盛上班呢？”
　　“爸，你想得倒美呢，”尔恕哭笑不得，“你是跑到学校看闺女，还是顺便给公司拉拢人才呢，不愧是商人本色！人家宋颜是学霸，明年直接保送去A大读博士的！”
　　姜明义倒也无所谓，笑了下，“不错，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尔恕也要加把劲啦！”

　　一顿饭还没吃完，姜明义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公司里有事，他要赶过去处理。尔佑也吃饱了，擦擦嘴，嬉皮笑脸地，也跟着父亲的车走。
　　剩下尔恕和宋颜两人。
　　“刚才你爸问你找工作的事，你怎么不回答？竟拿我当挡箭牌！”宋颜不怀好意地，“保不齐，藏着什么秘密吧？”
　　“嗯，这炖鸡的味道还不错。”
　　“喂――”她狠狠地瞪着尔恕。
　　尔恕微微一笑，很神秘地：“中级。”看到她有点不知所以的神色，补充道：“刚拿到。”然后从包里拿出证书。
　　宋颜翻来覆去看，她的眼睛瞪得更圆：“你的西点制作手艺这么牛逼了？”
　　尔恕点点头。
　　宋颜欢呼一声，睨了她一眼：“嘁，小样儿，跟我还保什么密呢！”说完，去拧她的脸。

　　两人正笑闹着，突然，一道人影遮到面前。
　　“姜尔恕――”近乎嘶吼的声音，顷刻间就占据了尔恕的思维。尔恕站了起来，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人一把抓住了肩头。
　　抬起头，她意外地愣了一下。
　　因为，站在她们面前的人，竟然是昔日总烈焰红唇，今日却淡妆示人，表情冷淡，差点成了表哥陈柏嘉准未婚妻的——
　　苏敏敏。

　　苏敏敏不吭声，居高临下地站着。
　　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直盯着尔恕。
　　尔恕一时还无从反应，只是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顿了顿，她反问：“苏小姐什么意思？”
　　宋颜也反应过来，收起笑容，冷眼旁观按兵不动。
　　苏敏敏似乎是急了，什么都顾不得，晃着尔恕的肩膀质问：“毅星他人呢？”

　　这位大小姐通常并不是个忧郁的人，但现在眼睛里却仿佛伤心欲绝。
　　尔恕抱起手臂，事不关己的，“他是你男朋友，怎么？你找你男朋友还能找到我这里来？”
　　苏敏敏看着她，一字一句略带轻蔑地：“哼，姜尔恕，告诉你，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你哥陈柏嘉。假意订婚，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意料之中的事。
　　尔恕笑笑。

　　拉自己的婚姻和整个家族做垫背，只为报复她姜尔恕抢了她的暗恋对象来出一口气，符合苏敏敏一贯作风。
　　“你给我记住，你和毅星早就分手了，最好给我老实点，别去纠缠他！”苏敏敏又恶声恶气地强调道。
　　纠缠？
　　尔恕诧异。
　　该不是她听错了吧？难道不是这位大小姐，在去年的这个时节，强行把还在食堂和同学就餐的她拉出来，洋洋得意地对她说，“袁毅星根本不爱你这个草包，他就是和朋友打了个赌，赌约期满，现在，他爱的那、个、人、是、我”吗？
　　难道不是这位大小姐，春节时还得意洋洋地打来电话：“袁家的儿媳妇只能是我苏敏敏，姜尔恕你这辈子就别再痴心妄想了”吗？
　　再说，这位苏小姐今天的兴师问罪，简直莫名其妙！
　　亏她想得出！她和袁毅星，早就没有任何联系了。
　　断得彻彻底底。

　　“哎，是谁纠缠还不一定呢！”尔恕还没开口，宋颜已经按耐不住了。
　　“就说某个人吧，有个毛病，喜欢抢别人的男朋友，一碰到男人瞬间跟没骨头似的媚得滴水，小鸟依人，声音娇嗲。姐姐我见了她就想喷一口千年老血……”
　　“人丑，就不要出来浪，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在家照照镜子，考虑下要不要整个容隆个胸！还有，自家的男朋友既然是抢来的，那就拿个链子拴结实了，好好做一、对、狗、男、女！”
　　尔恕偷瞄了一眼宋颜，微微咳了咳，偷偷暗示宋颜就此打住，结果这家伙也不知是说到了兴头上，还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个劲儿地怼个没完。
　　唉，为这样的人大动肝火，多不值得。尔恕不想搭理这个苏敏敏。

　　“快说，你把毅星藏哪去了？为什么他不理我了？”
　　得不到回答，苏敏敏发疯一般，竟然挥手往尔恕脸上招呼。
　　尔恕条件发射地抓住她的手臂往后推，谁知道下一刻，苏敏敏的身体竟然跟棉花似的，软绵绵的往后倒了下去。
　　尔恕觉得很无辜。
　　苏敏敏多年来为了维持身材减肥减到只剩排骨，哪里是她的对手？怕就怕，苏敏敏跑到姜家在她母亲面前告状。
　　母亲不可能放过她的。指不定怎么惩罚她呢。

　　不过，苏敏敏并没有摔倒。
　　确切的说，是摔得不至于那么惨。

　　这家法国餐厅餐桌的座位是用屏风板隔开的，虽隔音差点，却也具有一定的私密性。苏敏敏摔倒时，正好隔壁餐桌闪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当了人肉盾牌。
　　美女摔过来投怀送抱，按理是求之不得的美事。然而，这男人只伸一只手略略稳了稳她的肩，下一瞬间，立马就撒开手了。
　　速度之快，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害得苏敏敏差点儿再次崴了脚。
　　这人全身上下都是黑色，虽然是休闲装扮，但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震慑力。
　　抬起头，那双眼睛，也正注视着她。
　　看客一般。

　　尔恕脑海中灵光一闪。
　　认出来了，他是尔雅的朋友，那天递她手帕的男人。

　　苏敏敏还要再次叫嚣。
　　“苏小姐！”尔恕不耐烦了，挑衅一笑，“你说的这个袁毅星是谁呀？我本来都快忘了的，是你没事找事一次次提醒我来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袁毅星是我不要的，早就玩腻了！你觉得好，留给你就是！”
　　“爱捡破烂就捡呗！”尔恕眨了眨眼，又道："反正我又有了心上人了。”
　　苏敏敏道：“我不信。”
　　尔恕眼睛里好像在发着光，忽然冷笑，道："你以为我还惦记着你男朋友啊，那你真的错了。"
　　苏敏敏板着脸："那你心上人是谁？"
　　尔恕咬着嘴唇："他不但是我自己喜欢的人，而且也是我爸认定了的女婿，所以我就算不想嫁给他都不行呢……"
　　苏敏敏半信半疑，口气很不善地：“姜尔恕，记住你今天的话，”她冷眼看尔恕，“最好你没撒谎！”
　　说完，拂袖而去。

　　“鬼难缠！”宋颜吐了一口气。
　　“为了臭男人争风吃醋，不值当！”尔恕道。
　　该怪的是男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走吧。”她提醒宋颜。

　　“哥？”突然一个女孩的声音。
　　人也跟着上来了，她的手搭在男人肩头，脑袋也跟着凑上他肩头，一张娇艳的面容染着笑意，看看尔恕，又看看男人。
　　“哥，你一直看人家，你跟这位姐姐认识吗？”

　　认识？哪里谈得上认识呢？
　　对方盯着她的脸，没有回答。
　　尔恕感受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撞。
　　不知怎么的，尔恕觉得这男人侵略性太强，他的眼神太过锐利。

　　她牵着宋颜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女孩却自来熟地走来尔恕身边，说：“姐姐好！我叫唐以慧，这是我哥哥唐嵩哲。”
　　“姐姐你真是好脾气，刚才那姐姐大呼小叫的找你麻烦，好吓人哟，你还能好声好气跟她说了这么多，换做我呀，早报警了！”

　　“你是姜尔恕？”
　　叫唐以慧的女孩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她的哥哥唐嵩哲突然反问。
　　干巴巴，语气里带着些许叫人不太舒服的味道。

　　她本来就叫姜尔恕，世上别无分号，她就是姜尔恕。
　　尔恕挺直了腰板，“是我！”

　　这时，唐嵩哲嘴角居然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接着，尔恕便听见了几乎轻不可闻的四个字。
　　——“传闻中的草包小姐？”

　　他说话老大不客气，漆黑的眉毛动了动：“其实玩起男人也挺聪明的嘛……”
　　洁白的牙齿，齐整得近乎漂亮，却无端地令尔恕涌起一股寒意，像是被什么给盯上的感觉。
　　尤其是他的话，句句嘲讽，更是如刀锋，往尔恕伤口上狠狠地划上一下子。

　　唐嵩哲。
　　很好。
　　她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