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风流》蓝樵

1、第一章

　　沈仪端起倒好的茶水，慢条斯理地递给太后，眼看着太后押了一口，才温声道：“太后何必为了这么个人大动肝火，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不值当？”

　　太后放下手中茶杯，双眼打量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丽妃从前是你闺中好友，你为她说话无可厚非，但你别忘了，她魅惑的可是你皇兄，我的儿子，远近亲疏崇宁可算的清楚？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破坏了皇室的关系。若是她不知悔改，还在皇帝耳边吹枕头风，让皇帝不思朝政，寻一时之快，而致祖宗的千古基业毁于一旦，这后果你可承担得起？”虽然语气淡然，但一听就知道里面的责备和威胁。

　　在后宫中，没有人能够越过太后去，即便是曾经深受先皇宠爱的崇宁公主沈仪。

　　然而沈仪听了太后的话，面上不见慌乱，反而好心情似的，抬眼轻轻扫了跪在地上的叶玉嫦，声音如常道：“太后你别吓唬我，崇宁心里可清楚得很，皇兄雄心壮志，日理万机，从登基至今从来没有一日懈怠，可不是小小两句枕头风就能够动摇的。您看这偌大的后宫，皇兄可有专宠谁的？皇兄是您生的，您还能不了解？再说了，皇兄向来最孝顺，太后要是不高兴，跟皇兄提一嘴，说不定丽妃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皇兄了。”

　　好话谁都爱听，太后忍不住笑起来，“就你会说话。一个小小的后妃，哀家不至于赶尽杀绝。”顿了顿，对跪着的叶玉嫦道：“你起来吧，回去抄二十本经书静静心，平时多督促皇帝处理政务，不可攀缠皇帝纵情声色，坏了身子。若是你还不听哀家劝告，回头别怪哀家无情。”

　　“是。”叶玉嫦站起来时踉跄两下，幸好有旁边丫头扶着，不然可就失礼了。

　　她用余光瞧了瞧沈仪，见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桌上的点心，仿佛毫不关心周围的一切，柔媚的眼神慢慢黯了下来，朝着太后福福身，便离开了太后寝宫。

　　太后宫里没人在意丽妃的离去，余嬷嬷恭敬地站在太后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像个树桩子。丫鬟们各司其职，忙碌手上的活计，沈仪捻起一块桌上的糕点，一边吃，一边看着离她最近的绿衣丫鬟把手上的紫金青花瓶擦的一尘不染，不时喝两口上好的普洱，心情竟也跟着好转。

　　太后见沈仪如此，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没有一点训斥丽妃时的架子，就像是寻常母亲对女儿那样，埋怨中带着疼爱，刚才的疾言令色，如同梦去了无痕。

　　沈仪把嘴里的糕点咽下，满不在乎地反驳道：“谁让太后宫里的点心好吃呢？您要是把那位江浙来的大师傅借崇宁几日，下次我就不来您这里讨点心了。”

　　“我说你这几天怎么总是往我这里跑，原来是惦记上我这厨子了，你的公主府里可比我这里好多了吧，烨霖隔三差五地给你寻些稀奇玩意，江浙的师傅也有好几个吧。”太后“哼”一声道。

　　沈仪顿了顿，“您还说呢，那几个师傅有名无实，还不如希儿的如意楼里的师傅做的好吃。”

　　听到这里，太后眉头皱起，“你快别说那个混世小魔王了，我听见她就头疼。堂堂大将军府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郑将军没缺她吃，也没少她穿的，好好的女儿家，头脑一热买了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做起了什么生意。上次宫宴时，王御史那个老古板喝多了捅出来，郑将军这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了开酒楼，借了满京城里公子哥的钱，真是荒唐！”

　　沈仪见太后情绪愈发激动，胸口起伏不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刚的样子。心知说错了话，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说了希儿。

　　郑希儿小时候玉雪聪明，活泼可爱，比沈仪还要讨喜几分，可越长大越叛逆，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太后身为六宫典范，从平时要求皇后和各宫嫔妃的举态就能看得出来，她不大喜欢跳脱的人。

　　她正想转移话题，太后又道：“好不容易给她许了门亲事，郑将军还没来得及高兴，她竟嫌弃说曹丞相的儿子曹魏长得丑，三个月前公然拒婚，还偷偷跑到了战场上，现在好了，生死未卜......”

　　“希儿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皇嫂还说等她回来，听她讲讲战场上的事......对了，崇宁听说皇嫂又病了，可有太医瞧出是什么问题？”沈仪不留痕迹地打断太后的话，转移到了皇后身上。

　　“自从生了彧儿，她身子一直就不好，这次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有空时常去陪她说说话，身为一国之母，她不能一直病着。”

　　沈仪心里一咯噔，不敢深究太后话里的意思，只笑着说：“反正天色还早，公主府离皇宫又不远，我一会顺路去看看皇嫂。”

　　太后欣慰道:“向来就你最有心了。”

　　微风拂过，细草斜行，百花争艳，虽说夏季将至，天气已经逐渐炎热，御花园里的盛景却不曾凋落。

　　沈仪从太后宫里出来，丫鬟春玉跟在她身边，不解地问:“公主，你刚才为什么要帮丽妃说话？她当初利用你时，可没有念及多年的情谊。”

　　“我可不是为了帮她，丽妃进宫，而且是从我这里接触到皇兄的，太后心里自然怨我，如果我不打消太后的疑虑，她必然认为我是处心积虑，在皇家眼里，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

　　她过去受父皇宠爱，可父皇已经不在，她的皇兄是皇帝，天下之主，可说到底只是同父异母。她不能像以前那般娇纵，也必须依附皇室，不能与太后离心离德。

　　皇兄待她好，沈仪是知道的，可他毕竟是皇帝，不能处处顾及。如果惹怒了太后，落得和当初茹妃那样的下场……

　　“公主。”春玉出声提醒沈仪，她放眼看过去，叶玉嫦带着丫鬟坐在假山不远处的小亭饮茶，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真是到哪里都能碰到她，公主，我们换条路走吧。”春玉不满地说，言语里颇有几分气愤，脸都有些红了。

　　沈仪轻笑着摇头，“看样子是故意等我的。”

　　正说着话，叶玉嫦已经过来了，沈仪着一身樱桃红宫装，面容浅淡，举止自然，一双眼睛也无波无澜，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叶玉嫦有些恍然，这几年沈仪的变化太大了。

　　面对沈仪询问的目光，叶玉嫦不自在地道:“我总是了解你的。”

　　“是呀，比太后寝宫外的丫鬟还消息灵通，也是我小瞧你了。”沈仪的话里满含讽刺。

　　叶玉嫦为自己辩解，“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总要有些眼线，以防万一。”说话间激动不已。

　　沈仪不欲再看这副面容，心里也有些不耐烦，“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眼看沈仪真的要走，叶玉嫦脱口而出，“难道我们多年的情谊，真的就这么算了？我们从前那么要好。”

　　“你也知道那是从前，自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天，我们之间就没了任何情谊，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沈仪不想再这么没有意义地纠缠下去，四年了，叶玉嫦竟然顽固如斯。

　　那时候沈仪十五岁，皇后生下皇子沈彧后落下病根，缠绵病榻两年有余，沈仪还没有离开皇宫，公主府即将建成。

　　叶玉嫦是叶府千金，经常跟随叶夫人出入宫廷，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几个人几乎无话不说。

　　沈仪有一次跟叶玉嫦说起，“皇嫂的身体不好，又怕他人教导不好小彧儿，非要自己带在身边，小彧儿又常常半夜哭闹，这样下去，皇嫂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我昨个去看望她，屋子里的药味又重了。”

　　沈仪还显稚嫩的脸上一片愁容，叶玉嫦想了一番，说出了一个建议，“你可以去照顾小皇子呀，反正你宫里离皇后的寝宫不远，皇后相信你，皇上又拿你当亲妹妹疼爱，你去求求他，让你住在皇后宫里侍疾，还可以盯着嬷嬷们尽心尽力，两边都能照顾，岂不两全其美？”

　　沈仪听后，觉得这主意甚好，拉着叶玉嫦的袖子撒娇，“除了皇嫂，别人我都不熟，你陪我去好不好？”

　　“这……”叶玉嫦犹豫，“我不是宫里人，怕是不能长时间留在宫廷。”

　　“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沈仪拍着胸口保证。

　　第二天沈仪就拉着叶玉嫦住进了皇后宫里，这速度，把她风风火火地性子诠释了个彻底。

　　可让她们都没想到的是，那次的愚蠢主意，竟改变了她们一生。

　　御花园里寂静无声，叶玉嫦怔住，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吗？”

　　沈仪不再理会，裙裾从叶玉嫦眼前飘过，然后消失在御花园尽头。

　　春玉小心问道:“公主，我们这次是跟丽妃反目成仇了？”

　　沈仪苦笑，“我只希望两不想干。”她在心里微微叹息，嘴里道:“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去看看皇嫂怎么样了。”

　　远远望见皇后宫门，沈仪忽然停下脚步，疑惑地问:“春玉，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