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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皇宫夜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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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语苏眼瞅着那人,只觉得头隐隐作痛。白夜琉几乎能够看见她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
此时站出来的女子,一身素色纱衣如云似雾,显得身材婀娜妩媚,行动之间,如弱柳扶风,不堪冲击,眉目轻蹙,红唇微启,开阖之处尽是雾气。
只是,这寒凉的元宵之夜,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
大殿之上还有无数臣工,她倒是胆子大,竟然就赤足踏上了殿中鎏金溢彩的龙凤呈祥纹地毯之上。
那一双裸足倒是莹白如玉,小巧玲珑,只是这场合,未免暧昧了些。未出嫁的女子,大多数还是谨遵闺阁训诫,等闲不可露出身体的部位。
到底礼教法度尽皆疲软,这殿上众生之态,何尝不是天下众生之态。
“说起来,这位姑娘与你还有些渊源。”叶语苏压低了声音,对着白夜琉说道。
“怎么?”白夜琉细细打量那台上的女子,面生得很,哪里会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她姓白。”
白莲花的白。
叶语苏的唇角微微一勾,似嘲讽,又似轻笑,一双凤眸看也不看台上,只掰了自己的手指玩儿。
白夜琉本来还有几分想看看这聂国宫廷的争奇斗艳,看到叶语苏的手指,只觉得葱白如玉,指节细巧而精致,微微弯曲出来的弧度都让人觉得像精美的瓷器。
叶语苏的手心有茧,虽然很小,但是凭白夜琉的眼力,却马上就能够分辨出来。
聂国近二十年的宫闱秘事太多,世间谣传众说纷杂,其间种种大约也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明白。
叶语苏以一个长公主的尊位,竟然还有东西能够在她的手心留下茧子,白夜琉只觉得这位长公主殿下浑身都是谜团。
到底初来乍到,白夜琉也并不急于一时。
心思几转之间,那台上的舞竟是已经结束了。
娇娇怯怯的白姓美人此时停下来的位置离景瑞极近,她面色微红,呼出来的气息大抵都是一阵轻薄的白雾,只恨不得吹到景瑞身前去才好。
叶语苏缓缓站直了身子,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叶语苏的身上,目光一错不错。
熙德长公主殿下的身材极为瘦削,比之那弱柳扶风的白家姑娘也不遑多让。
只是,若那白家姑娘是随风摇摆的柳树,熙德长公主殿下就是风中劲竹,身姿挺拔,举止大气,仿佛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压垮她似的。
叶语苏缓缓地走到了白氏女身边,上下扫了她一眼,随即道:
“白姑娘今日这舞姿,到底还是没有什么长进,连我府上的舞姬都不如了。”
“公主殿下,府上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小女子区区草芥,怎能比得过。”
那声音含悲带怯,还未说话,便先哽咽三分,任凭是谁听了都会觉得叶语苏在欺负她。
“呵,你的面皮倒是比常人厚实些,无怪乎这天寒地冻的,却只着了一件纱衣。”叶语苏的语气极为轻蔑,即便是白家姑娘极善隐忍,此时也攥紧了一双拳头。
“公主殿下,您身份尊贵,地位超然,自然不懂我等的苦衷。为了皇上,别说是挨饿受冻,便是要了奴这一条性命又有何难?”
不卑不亢,真是不卑不亢。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场合尽皆不对,叶语苏直恨不得给她鼓掌。这演技,这眼神,放到宫斗剧里面妥妥是人生赢家。
可惜,叶语苏不是个爱玩宫斗的,而白家小姐,连让叶语苏跟她斗的资格都没有。
“白姑娘冻糊涂了,什么话都往外面说。皇上何等圣明之人,哪里会拿了寻常妇孺的性命?本宫念你只是初犯,饶了你这一遭,再有下次,那就是污蔑皇室的重罪了。带下去罢。”
叶语苏的声音在这天寒地冻的元宵之夜格外冰凉,白家姑娘的心几乎被她抛到了冰渣子里面,冻得发抖。
“叶语苏,你这个妒妇,自己求不得皇上的欢心,如今倒是连旁人也不许靠近了!”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自然也别想得到。别人能够拿到的,自然是只有我玩剩下的。”叶语苏的眼中笑意盈盈,还似笑非笑地看了座上的景瑞一眼。
旁人处看不真切,但是白家姑娘却看得清楚明白。叶语苏把皇上当做什么?一个玩物而已吗?可恨!
“叶语苏,你未免胆子太大了些吧,这天下到底是姓景,还是姓叶?!”
白家姑娘声音凄厉而悲决,到了这个时候,她口中说着叶语苏,面上看着的却是景瑞。
“啪——”景瑞手中的瓷杯在猩红色的地毯上碎成一片,旁边伺候着的宫人们各个都大惊失色,忙默默收拾了。
殿上气氛几乎到了凝滞的地步。白家姑娘口不择言,白家的长辈却没有一个人管教,比起盛家,白家就是这等暴发户的嘴脸,到了哪里都不改改。
“熙德,过来收拾。”一场夜宴,皇帝陛下却不曾说过什么话,只此时才说了一句,针对的人,却是叶语苏。
叶语苏抬眼看了座上人,行动之间却没有半分犹疑,拾阶而上,一步步靠近那龙座之上的男子。
光影流转,景瑞的神情在青色的冕旒掩映之下,让叶语苏看得不甚真切。叶语苏也懒得再去看得真切。
蹲下身子,一片一片将那碎瓷片拾了起来,在用手缓缓拂过地毯,直到确认地上再无碎片,才将手中的碎瓷给了旁边的宫人。
“熙德,你说,这天下,姓景还是姓叶?”不过十七岁的年纪,景瑞的周身已经不复当初少年天子的模样,举止之间更像是一个男人。
他伸手抬起叶语苏的下颌,似乎无意之间摩挲了一下,轻而快,叶语苏甚至来不及分辨。这算是叶语苏第一次和景瑞今夜的对视。
其实景瑞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叶语苏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里没有情绪。
“这天下,自然是皇上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语气恭敬而沉稳,像是朝堂奏对的帝皇与臣子,但是那姿势颇为轻蔑,似乎在聂国皇帝的眼中叶语苏连寻常宫人都不如。
这也太奇怪了!白夜琉只觉得原本还能看出这戏码是哪出,如今却看得如同隔雾看花,处处都是蹊跷。
“熙德,有一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景瑞的话很淡,冰凉的声线几乎没有任何的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小事,而不是谁的生死。
“自然,为君而生,为君而死,死而无憾。”叶语苏的唇角勾起一抹极自然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反而显得她轻松了很多。
一字一句,叶语苏的咬字极为清晰,而最后那一句“死而无憾”能够让人听出缠绵之意,句句都是生死,又仿佛只是情人之间的低喃。
景瑞的威压很重,不是切身感受的人从来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叶语苏却是常常感受这种帝王威势的人,没有之一。
一贯都是隐忍内敛的男人,独独在自己面前就毫不犹豫地施压,真是让人累得慌。
此时叶语苏不想再保持这个低矮的姿势了,她身上朝服很重,蹲得很累,她轻轻拍开了景瑞的手,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位次对调,这一次却是换了叶语苏居高临下地看着景瑞,她却又缓缓弯下腰,红唇在景瑞的耳边停了下来,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低吟,几乎和夜晚的风声融为一体。
景瑞当然听见了叶语苏口中说出来的话:
“臣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