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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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店街挂满红绿相间的装饰，耳熟能详的圣诞歌曲在大街小巷里悠悠回荡，我想重新回学校读研究生的决定完全是突然被刺激的心血来潮，根本没多少时间准备，踩着各个大学MBA硕士申请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天，手忙脚乱的将数份申请提交上去。
进入十二月后，纽约的寒风变得更加刺骨，刀子似的一阵阵往脸上呼，刮的脸颊生疼。我裹紧身上的棉衣，捏着袋厚厚的文件站在轨道旁等地铁，心里把丢三落四的米律师骂了千万遍。
米律师年中赢了一场大案子，为事务所带来千万收益，今年年底他被提名上了新合伙人候选，加薪升职，为此他还得到一间崭新的大办公室，是以前的两倍大，里面还有个放了床的隔间用来休息。年底事务所活儿多，米律师忙的脚不沾地，在办公室里睡了三天后才发现一份重要的文件往家里了，只得打电话求我“滴滴快递”。
今天全纽约市大幅度降温不说，市中心还出了两起车祸，整条主路堵的水泄不通，我在温暖的出租车里挣扎许久，为了不耽误正事，还是哆哆嗦嗦的跑下车去找地铁站。事务所离地铁口不近，要走路十分钟，冻的我浑身僵硬，进门后直奔咖啡间去点热可可暖身。我来他事务所太多次，现在前台都不要我登记，直接刷脸进去。
两杯浓浓的热巧克力下肚，勉强半血复活，我走到叔的办公室，见他的小秘书正坐在门外，一筹莫展的探头往里看，就小声的冲她招招手。
小秘室接过我手里的资料，拧着脸抱怨：“一个烦人的客户正在里头和米律师哭呢。”
办公室门没有关紧，客户呜呜的哭声传了出来，米律师跟在旁边好言相劝。
“夫人你这样真的不行，每次开庭前就退缩，不肯上庭这样案子还怎么打？”
那位夫人尖声冲他发脾气：“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实在做不到啊！一想到要坐在那里，让那么多人看我们如何离婚，这太痛苦太难受了！”
“我知道这很痛苦，但这是不能避免的一步，如果不上庭，你们之间的财产纠纷就没办法解决，离婚手续也办不下来。”
这句话换来客户更大的哭声，我默默将门关上，乖乖和小秘书一起坐在外面等。
小秘书嚼着零食，快速将文件输入电脑，絮絮叨叨的和我八卦：“这女的和她老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认识50年，结婚快30年了，结果几个月前她老公找了个比她年轻15岁的小三，要和她离婚。这女的每次一到出庭前就退缩，死活不肯上庭和她老公对峙...唉，真是耽误米律师的时间，折腾死人...”
我听了反倒有些同情那位夫人，和你相处大半辈子的家人突然将你抛弃，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无法填满的空虚感是外人体会不到的，要是上了法庭两人很有可能会因为财产撕破脸皮，到最后别说做朋友了，能不变仇人就不错了。
我和小秘书啃着零食叽叽喳喳的聊天，过了许久，米律师才小心翼翼护送着哭哭啼啼的客户出来，一路保驾护航到电梯门口。
送走客户，米律师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垂头耷脸的走过来把大金脑袋往我面前一送，声音闷闷的撒娇：“可累死我了，忙活一天饭都没吃，连口热乎东西都没有。”
小秘书称职的提过来一个塑料袋：“你要的早餐三明治和点心我可都买了，买来的时候都是热腾腾的，你自己不在热腾的时候吃，凉了就不能怪我了。”
米律师瞪她一眼，转头锲而不舍的继续拱脑袋。我被他头上那股浓重的发胶味熏得一个铿锵，忍住呼吸象征性的拍了几下后背表示安抚，米律师有点不满，但大庭广众的也不能像在家时那样撒泼耍赖，只能作罢。
我们带着小秘书一起出去搓了顿米其林，米律师豪气的开了瓶82年的波尔多红酒，还给小秘书点了两份甜点。酒足饭饱后，我坐车回家，小秘书眼泪汪汪的被米律师提溜着继续回事务所加班。
隔日一大早，
“亲爱的，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求求你了！”
“你都多少个最后一次了！这TM的才几点啊？老子不干了！”
“真的很重要啊！如果没有这份文件一会都没法开庭，这可是人命关天呢！拜托拜托！只要传真过来给我就好！”
早晨五点半，我愤恨的从床上爬起来，心里把丢三落四的米律师再次骂了个千万遍，睡眼朦胧跌跌撞撞的跑去书房找事关“人命”的重要文件。
我在纸张的海洋里扑腾翻滚了十几分钟，扑腾半天也没找到那份文件，给米律师打回去确认：“你确定你给我的名字对吗？我连09年的档案都翻出来了，名字A字母开头里根本没这人啊。”
电话另一头安静半响才传出阵弱弱的回应：“那个...我正好也想打给你的，不用你找了，刚刚才发现文件在我办公室呢....”
“米歇尔你今晚再不回来就等着死吧！！！”
我愤怒的挂了电话，望着满地乱糟糟的文件只觉得一阵腿软。奶油探头探脑的从门缝里挤进来，迈着小短腿在屋子里巡视，转悠半圈才发现后面少了点什么，扭头对着门口喵喵叫了两声，片刻，一只瘦瘦小小的虎斑小猫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
这只虎斑小猫是米律师在事务所旁的大街边上捡回来的，他捧着箱子抱回来那天还兴致高昂的发誓，从今天起要做个尽心尽力的好铲屎官，结果不出两天就忙得昏天覆地，又把这破摊子扔给我。奶油不再是家里唯一的宝宝，对此感到非常不满，总是没事找事就折腾小虎斑猫。
我指着小猫教育：“奶油，不许欺负哈皮。”
奶油无辜的冲我喵喵几声，巡视完屋子后，满意的仰气那高傲的小脑袋，又颠颠的走了出去，小虎斑猫等它走后，回头望望我，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和可怜，没过多久门外的奶油又开始叫了，哈皮一个激灵，三两步跑了出去。
家里不仅有个得照顾吃喝拉撒的大主子，还得伺候两个小主子，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仰头一阵长叹，坐在地上发呆数分钟，还是认命的站起身，将烦乱的资料一一归位。米律师有个非常不讨人喜欢的习惯，所有法律资料必须按照人名首字母排序，不仅如此，并且同首字母下的文档还一定要按照人名次字母，以字母表正序排，以至于整理起来特别费时费脑。
我慢吞吞的将人名首字母是A的文件先捡出来，对着名字一个个排序，突然看到里面夹了一份标了红签的文件，随手抽出来翻了两页，在上面看到两个意外的名字。
那是一份婚后协议书。
上面写了我和米歇尔两个人的名字。
像一道闪电，将我劈了个七零八落。
我在三基一直聊天群里发了几条消息，没人理我，抖着手拨通了老板的电话：“你现在有空吗？我需要和你见一面。”
老板估计还没起，被我吵醒了，困意朦胧的嘟囔：“行啊，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就现在，我过五分钟就出门找你，行吗？”
“这么急？你怎么了？”
“电话里说不清，我，我马上就过去，咱们在你家店门口旁边那家咖啡店见行吗？”
早晨的咖啡店总是人满为患，需要定时定点打卡报道的上班族们一边苦逼的啃着能量棒当早饭，边焦急的等待自己的那杯咖啡。
反之在店里另一头，大多数桌子都空空荡荡，唯独我和老板两个不需要去办公室上班打卡的闲人点单叫了堂食，正慢悠悠的吃着早饭。
老板啃着夹心法式土司，用唯二两根没有沾到巧克力酱的手指捏起文件简单看了看，疑惑道：“你们都结婚了，这种协议还有用吗？”
我狠狠的切着盘子里的香肠撒气，气呼呼的答：“当然有用，既然有婚前协议，那肯定也有婚后协议。现在很多人都弄这些，我也不排斥，可你说他不和我商量，一人偷偷摸摸瞒着我整这些东西，到底几个意思？”
老板是亲眼见证我和米歇尔从每日一吵一路吵了八年然后结婚的证人之一，对于我俩各自的尿性实在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你现在愤怒的源头并不是这份协议，而是米歇尔又擅自作主没找你商量，对吗？”
“他永远都不和我商量！”
“之前楼下浴缸坏了，他自己偷摸买了个会冒泡的，全自动按摩的那种，都等人来家里装了我才知道。”
“六千八百块钱的研讨会自己说报名就报名，也不先问问我的时间就买家属票。”
“我妹跳槽要跨洲搬家也是先找他，他找人帮那破孩子搬完了才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和我漫不经心的提一句：噢对了你妹妹今天搬来费城住了你知道吗？我他妈不知道啊！都没和我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我越说越气，噼里啪啦把米律师陈年旧事都数落一遍，嚷嚷的口干舌燥，举起果汁一口气喝光，杯子哐当一声重重的砸向桌面。
老板安慰我：“米歇尔情商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喜欢偷偷弄些惊喜给你，可惜总是做不好。”
“这次不一样。”
我叹了口气：“你说要是我不签这份协议，他是不是就不和我过了？我觉得他总有办法能让我按照他想要的方式来，我一直在妥协，在退让....”，提到这个我就来气，我原本是一个很有原则很有骨气的人，硬生生被米律师三寸不烂之舌磨成了软耳根子。
“这次我绝对不会再退了，我又没做错事，他手上也没我的把柄，他没理由要求我妥协！”
老板吸着果汁嘟囔：“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还不是妥协了。”
“那是上次，这次绝对不会了！”
“可你上上次，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都是这么说的，结果.....哎你简直在自欺欺人啊。”
“.......反正这次我一定不会妥协的！”
晚上五点，我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想好的台词，拿着老板送的S//M//情//趣//狼//牙//棒在手里当武器，准备齐全的坐在客厅里守株待米。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五个小时过去了....
半夜十一点半，米律师终于来了电话：
“宝贝你听我解释，明天我有个很重要的开庭，今晚不得不加班，不回去吃饭了，明天肯定回去！绝对回去！我爱你！么么哒！”
他飞快的说完一大串话后火速挂断，根本没有留给我回复的时间。
等我反应过来，只剩下手机嘟嘟嘟的回音。
行！米歇尔！你好样的！
我愤怒的将米律师的牙刷扔进马桶，带着满肚子气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直到被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吵醒，在床上翻滚半天，打电话的人就是不放弃，我仰天长啸一嗓子，眯起眼顶着困意，挣扎着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叔。
我快速酝酿下肺活量，点开接听对着听筒就是一阵狂骂：
“你他妈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还记得我啊？你知道我是谁吗？啊？昨晚挺能啊你？说话不算数，结婚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敷衍我了？真是给你胆儿了，我跟你说我他妈不管你今天干嘛，只要还有一口气，今天晚上再不回来我就搬出去住！”
“喂？！米歇尔！说话啊？！聋了？哑了？”
过了许久，电话另一头才传出小秘书哆嗦的声音：“喂...Asher...我是梅丽莎啊（梅丽莎就是米律师的小秘书），出大事了....”
米律师耍赖第十九招，让小秘书替他卖惨。这么多年，米律师不止自己撒皮耍赖，还连带着拉着他秘书一起下水同流合污，弄得人本来一挺正经八百的好姑娘现在练的跟他一样人精人精的。
我翻了个白眼，对着手机道：“你跟米歇尔说，今天就算是耶稣显灵如来下凡奥巴马搞基，他都得回来，让他听电话。”
小秘需继续哆嗦：“米律师他，他现在听不了电话...真的，真的出大事了，米律师受伤了！”
米律师耍赖第二十招，谎报病情，米粒丁点的伤口都能给忽悠成快要死人的程度。
我冷哼一声：“伤哪儿了？手指还是脚趾？还是胳膊肘蹭破了？你让他接电话，或者开公放。米歇尔我警告你！这些招数已经没用了？！老子不会再上当了。”
小秘书的声音都要哭了：“这次真没骗你，是真的啊！米律师和另一个律师一起被客户砍了，米律师肚子上被捅了好几刀，五分钟前已经被救护车送去医院抢救了....”
我被她的哭声影响了，内心有些动摇：“......真的？”
“真的啊！我的上帝啊，你等等....”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过了半响才又有人说话。
这次换了人，也是个熟悉的声音。
“Asher，我是迈克，你仔细听我说，别慌，带上米歇尔的医疗卡，去纽约综合医院，详细情况等我们到医院再和你说，千万别着急，路上小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出租车，整个人完全沉浸在“米律师被人捅了，就剩一口气了，快要不行了”这个震惊又突然的噩耗中不能自拔。
出租车司机见我面色沉重一言不发，目的地还是医院，犹豫半天才开口问一句：“小伙子你去医院，生病了？”
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缓缓吐出一口气，问司机：“人被刀子砍了，会死吗？”
司机：“几刀？”
我：“好几刀吧。”
司机：“要是都捅在关键部位，那估计是没救了。”
我坐在车里哇啦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啊啊啊。”
医院的急救部门总是最吵闹的，医生护士各个忙的脚不沾地，等待消息的家属坐在外面焦急等候，时不时拦下路过的医生询问情况。
我稀里糊涂的给米律师办了住院，抖着手签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协议书，在护士的带领下走进病房。
米律师那件一千八百多美金的阿玛尼西装上衣已经被剪成一堆碎布，他穿着件简单的浅蓝色袍子，仰躺在床上，两只手臂的静脉上都在输液，鼻子里还插着跟氧气管，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副大难不死活罪难逃的可怜模样。
我小心翼翼掀开袍子，看到了下面厚厚的纱布，隐约透着里层的血迹，鼻子一酸，还是没忍住，趴在床边呜呜就哭了。
米律师被我弄醒，缓慢的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闻声抬头，嗓音沙哑：“....Asher...你...”
我下意识想要扑上去，又想着他肚子上有伤，只能努力往后坐。
“你怎么被人砍了？疼不疼啊？到底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了你！”
米律师嘴巴张了张，突然脸色一变，仿佛承受着难以形容的巨大痛苦。
“你.... 你....”
我紧张的靠过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说话啊！是不是哪里疼，到底怎么了？！”
米律师话都说不出，就是睁大了眼睛瞪着我，表情狰狞，看起来特别吓人。
这可把我吓懵了，哇啦哇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又开始哭：
“叔，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以后我再也不逼吃素戒黄油，晚上造孩子你想干什么都行！”
“你不是要签婚后协议吗？我签我签！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依你！”
“叔...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眼见米律师脸色越来越青，甚至还有发白发紫的征兆，我更是不管不顾的扑上去，眼看就要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嚎哭。
突然，病床旁旁的机器发出一声鸣叫，我抬头望过去，惊恐的发现上面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
“哇啊啊啊啊！你别死啊！你可不能死！你死了”
米律师脸色发青，咬着牙根硬是憋出几个字：“.....你....你压着...压着我蛋了...快..快...快起来。”
“.......”
因为我那一通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硬生生把休息室里的护士都招来了，体型臃肿的护士阿姨气喘吁吁的跑道病床前，一把将我从病患身上拉开，在米律师身上按了几下，抛来一个警告的眼神，不满嚷嚷起来：
“谁把病人身上贴的心电图给扯下来了？”
我：“......”
米律师：“.......”
米律师因为蛋//被挤压脸都疼紫了，在剧烈的疼痛中，他顶着一张发青菜色的脸艰难的扭头看向我，不死心的确认：“晚上造孩子我干什么都行？”
我：“...........”
这种贼人，还是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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