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凛とし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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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丸内没有樱花，对春日的嗅知就也差了些。鹤丸国永是在值内番时随便一瞟远处山间，发现已经冒出几点飘飞的浅粉，这才跟同伴提起：“樱花，开了啊。”
“诶？哦，”烛台切光忠配合着看了两眼，“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
“这么看，还是过得挺快的。”
他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篮子。
“说起来光仔，你见到一期一振没？”“？昨天起好像就没看见他了……那家伙最近状态不太对吧。”“晚饭的时候也没见到？”“嘛……你知道晚饭时间人就没齐过。”“……”他没表态，放下手里的篮子，“那待会儿去看一下吧。顺便叫上石切丸。”“噢。”黑发青年明白他的意思，应允下来。
“但是、偏偏在这种时候啊……”
鹤丸国永没有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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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屋大多是红漆建筑，高高低低的，拥挤着无数店铺和寝舍。一到樱花盛开的季节，冬日囤积的云雾就散干净，剩下满街煌煌的红粉樱色。街道嘈杂又艳丽，令人生燥。
工薪削减的第二个月，隔壁屋的女孩转入了审神者的队伍。长月仍然是在午饭间听其他人嚼起这件事，“她待不住的，绝对待不住”最后成为在座共同见解。长月同那女孩接触不多，只知道她灵力天赋一般，没什么长处，性格又乖戾，想想倒也赞成众人的意见。
隔壁的房间一空就空了整周，还是无人入住。“军饷都发不下来，哪家还敢把孩子往这儿送啊，”搭班的女孩玩笑起来，“好歹当审神者待遇还高点，政府就知道盘剥后勤。”
长月没接话。
午休的时候她一个人坐班，客人很少，女孩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这时有人掀帘子进来，是有一阵没见的鹤丸国永。他衣着很整洁，提刀的手上还打着绷带，浑身透出一层微薄而新鲜的血腥气。像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却又不像从战场归来。
“你这个点轮班？”看见长月，他点了点头。
“本来负责的走了，还没招到新人，我们就先轮流代替。”
“这样。”他神色很淡，像在玩笑，“万屋的经营好像也够呛啊。”
女孩摇摇头。“哪边都一样的。”
店内只他一个客人，空旷得如同静止。墙上的新闻栏还不断轮播着战况更新，暗黑本丸被大批清剿的消息以一行小字滚动着划走。长月把要求的货物递过去，抬手关小了新闻的声音。
鹤丸国永清点一下，没急着走：“还有、”
“？”
“拿几卷绷带吧。店里还有？”
“……应该是有的，我去找找。请稍等一下。”万屋大都是以经营灵力制品和起居杂货为主的，因为付丧神很少直接疗伤，这类商品配货也不多。长月在柜子里翻了一阵，终于找到，连盒子一起端出来，“不是很多，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嗯。能装下的话就拿上吧。”
“好的。……那个。”
“？”
“虽然可能有点唐突……是发生什么了吗？”
“……怎么说？”
“绷带的话，应该是您自己要买的吧。——突然就这么觉得了。”
“……”
青年没回话，半晌才淡淡开口。
“和这个其实没什么关系。小事而已。”
“嗯……”
长月没再深究，想了想，点开终端，在结算界面上扫了一下。
“这样应该就好了。”
“？”
“收银，”女孩敲着屏幕，报出一个低到不可思议的价格，“如果留下明目上的账，查起来就有点麻烦了，所以直接算成我买的，用员工身份还可以再打折。”
“哦……”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放得有点久了，本来也很便宜的。”
“……”他像是极轻地叹了口气，“麻烦了。”
长月摇摇头：“鹤丸先生还要去战场？”
“嗯。今晚事情还挺多。”
“这样。……还请一定小心。”她行过礼，没有再多说。
青年扬扬手离开，他身上的血腥气依然微薄而新鲜，有些刺。电子屏上流动的新闻播报放松完毕，转入专题界面。时之政府的专家和领导分析着最近愈发严重的暗堕化问题。长月将原本就已很低的音量又调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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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前略。这些日子疏于和您联系，非常抱歉。
以及另一件事，这个月万屋又调低了工薪，加上日常支出，给家里打回去的钱可能要少一些。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听说文英前几天又病倒了。虽然他声称只是小病，但果然还是放不下心。神社的经营也是，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请立马告诉我。”
胸腔深处突然传来一丝异样感。极微渺的，很难捕捉。长月停下笔。
夜很深了，但并不冷。她敞着纸门，能清楚望见远处楼阁间的弓张月。这晚月色很亮。
啪。
很轻的敲击声，从连廊的方向传来。女孩警戒地扭过头。什么都没有。
她又等了片刻，静静的，还是什么也没有。
长月本来第一反应就是鹤丸国永，见无人出现，又逐渐以为是错觉。她看了看连廊，忽然发现地面上有一小截东西。过去拾起来，是一截树枝，看上去是被人折断的。院内只有偏矮的梅树，远不够长月所在房间的楼层；夜晚无风，更不可能吹折。也就是说，这是被某人抛上来的。
她想了想，从栏杆上探出身去。
院角处的梅树下，半跪着浑身染血的银发青年。离得有些远，但长月看见他的衣服大半都浸透了深色。
“——”
她没敢出声，拉上纸门，转身跑下楼。店里已经打烊，空荡的走廊漆黑一片，长月也不敢点灯，只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通往里院的小门。探头大致确认没有其他屋的人看着，她跑了进去。
鹤丸国永还半跪在树下。他大概早已没有力气直起身子，却又不愿那么倒下，便死死支着那把带血的刀。长月在他面前蹲下的时候，青年的眼睛虚了虚，她猜想他大概是想笑一下。
女孩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她伸出手，想扶对方起来。鹤丸国永终于松开握着刀的手，却迟疑了一下。
长月没给他犹豫下去的机会，她握住青年沾满血的手，直直搭上自己的肩。有那么一个瞬间，失去力气的青年几乎扑进她怀里，血和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的脸可能蹭到了染血的银发，粘稠而刺辣。可长月却心想，太好了，他的呼吸还是温热的。
她支撑着青年站起来，朝屋内走去。
走廊又暗又长。鹤丸国永感觉到自己倚着的女孩很紧张。他记得长月的房间在三层，上楼之后，还需要绕一段路。如果这时有人出来，他们两个必然会被发现。所幸大部分房间都暗着，大概其他人都已休息。
就在他们即将登上最后一层台阶时，临近的房间被拉开了门。
眼看屋主人提着灯走出来，鹤丸国永感到身旁的人僵硬起来。他握紧提在另一只手中的刀，想撤下搭在女孩肩头的手，没想到长月更快一步地拽住他的手腕，轻轻摇头。
——
头发松垮、神色朦胧的屋主人提着灯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她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台阶处，却又晃了两下灯，游移着走开了。
握着自己手腕的、女孩冰凉的手指终于停止了颤抖。
鹤丸国永轻轻侧眼看她，走廊一片漆黑，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终于抵达房间后，长月将青年平躺着安置下。转身去取纸笔。
“刚才、怎么做到的？”
意识到是在和自己说话，女孩写字的手顿了顿：“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结界而已……这里的人大部分都不通咒术。”
“是吗。”躺在地上的青年虚弱地笑起来，“有点吓到了。”
他偏偏在这时候还笑得出来。长月不再接话，只把写好的符咒放到一起：“失礼了。”双眼微闭的青年轻点下颔后，她取过那把太刀。自己并不是他的主人，不管怎样努力，也只能起到很微渺的效果。但是——她将指尖触上冰冷的刀身，莹白的光芒四散开来。
仪式结束后长月才开始处理伤口。刚才进屋时能看见的细碎皮外伤似乎好了一些，身上还残留着几道很深的刀伤。清洗伤口，上药，已经坏掉的地方，不得不用剪刀。长月知道青年没有睡着，就同他讲话，转移注意力：“请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青年还闭着眼，神色平静苍白，“今晚的对手有点麻烦……队伍里还刚好缺了人。”
“是又有碎刀……”她说出这个词时小心翼翼的。
“不是。……你上次见到一期一振了吧。”
“嗯。”
“那家伙今早暗堕了。我们就把他处理掉了。”
长月抬起剪刀：“诶？”
“……”
青年说得简洁，却也没有继续讲下去。
女孩顿了顿，重新动手：“所以、就少了一个人……是吗。”
“嗯。”
“……”
鹤丸国永轻轻睁眼，“又是那种表情，”他看向神色低沉的女孩，“暗堕是什么……你知道吗？”
“付丧神的灵力被污染、变成非神的妖物……吧。”
他好像笑了一下：“很标准。”
“……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是对的。甚至比大多数人知道的都对。”他轻轻“嘶”了一声，“我们的暗堕化，简单来说、就是变成敌我不分的怪物。……一期一振还没有完全暗堕化，但是已经没办法了。”
“不可逆的吗……”
“啊啊。……所以，只能处理掉。”
长月拿起一边的纱布，开始为他包扎伤口：“可是、有暗堕化的刀……政府没有发现吗？”
“政府可没那么仔细。何况这边的主人……你是不是查过我们本丸？”
她怔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果然啊，”鹤丸国永笑了笑，“看到那家伙的战绩了吗。”
“……嗯。”非常光辉的成绩。
“那样的成绩，加上他有政府内部的人当靠山，是动不了的。”
“……这样。”
这样啊。
“所以鹤丸先生之前才说，不要让人发现我和您认识的吗。”
“算是吧。”
青年以平淡的回答结束了这段对话。长月也刚好停下手。
纱布不够。
她起身，在柜子里翻找起来。衣服大多是和服，所幸多了一套床单。长月回到青年身旁，动作利落地剪开布料。嘶啦。青年睁开眼，却也怔了一下：“做什么……？”
“纱布不够了。”她也平淡地回答道。
鹤丸国永没再说话。
夜色深下去。长月终于处理好伤口，再抬起头时，青年已经睡着了。他似乎睡得并不很沉，呼吸极轻，眉宇间透出疲态。房间里点着昏黄的灯，可他肤色却分明还很苍白。
女孩想了想，站起身。
梦里是战场。
铺天盖地的敌人。刀刃的银光。碰撞和碎裂的声音。嘶吼。黑雾。泥土的味道。血。血。血。没有前路，没有退路，没有同伴。鬼知道又是哪个时代。连一个破屋子都守不好的他们。过去的仇恨。当下的痛苦。变成无名之刃碎裂在土里，无人铭记，无人追忆。和那些嘶叫的怪物又有什么区别呢。心上犹豫的时候，手也跟着停顿了。敌人不会对他仁慈，沾过同伴的血的刀刃，这次落到自己身上。咣。他梦见自己被切碎。头，手，双脚，双腿。来不及阖上的眼睛随着头颅滚落在沙土里。刀刃的碎片稀稀拉拉地散在眼前。他哪儿也去不了。
——
鹤丸国永半夜醒来的时候，听到轻微的水声。他小心地偏过头，看见少女跪坐在一旁的侧影。她绑了袖带，就着木盆拧了拧刚洗过的毛巾，回过身时，刚好同鹤丸国永的眼神撞上。“……吵醒您了吗？”他摇摇头。
长月抬手，拿毛巾擦拭起青年的额角。他才意识到身上可能也已经被清理过，单衣外盖着少女碎花的被子，很清爽。女孩绑了头发，一绺长发却还是顺着耳际滑下来，发尖扫着鹤丸国永的面颊，使人心痒。她动作很轻，神色耐心专注，眼底沉着静静的灯光。一丝奇异的想象如闪光般从他脑海里飞过，鹤丸国永看向女孩的眼睛。
“？”她擦完青年的额发，打算去洗毛巾，却对上视线，想了想，“需要水吗……？”
他点点头。
女孩把温热的玻璃杯递给他，收回手时自然地将那绺碎发别至耳后。鹤丸国永眯起眼。那丝无端而虚妄的想象又不知从哪里飞窜出来，掀起一片躁动。他闭眼，吞下一口水。
“……给你添麻烦了啊。”
她还是平静地摇头。“没事的。”
“不，仔细回想起来……自从遇到以后，就净在给你添麻烦。”
“那倒没有……而且，也受了您不少照顾。点心很好吃。”
“回礼而已，何况上次的人情还没还。”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很多遍了，这回他终于较真，虚着眼睛算起来，“这次也是。”
“只是小事——”
“行了行了。”
“……”
长月沉默半晌，还是开口。
“鹤丸先生，很在乎这个啊。”
青年一时没有回话。良久，他扯了一下嘴角，是个很轻的笑。
“嘛、因为鹤是很骄傲的动物呢。”
“……嗯。”
“之后、可要收下回礼啊。”
“嗯。……鹤丸先生。”
“？”
“明明很讨厌欠人情，今天却还是来找我了呢。”
“……”
“……”
“……”
“那个、不好意思。”
“……真是，”他像是叹口气，却又带点笑意，“没什么。确实是呢。”
“……是。”
“大概、是因为我还不想碎掉吧。”在那种地方、以那种形式，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主命，作为一件可有可无的廉价品碎掉。“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念头。”
“……这样。”
女孩没再说什么，只帮他掖了掖被角。她起身收拾房间，水盆，毛巾，用过的杯子，还沾血的剪刀，一地染红的纱布，废弃的符纸。等她洗好白色外褂出来，青年已经再度睡去。这次他似乎睡得安稳些，露出孩童般宁静的神色。长月将衣服挂在屋角，搬出备用的毯子，也准备休息。小桌上的信写到一半，终于还是没有写下去。
窗外，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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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我没事的。只是小感冒，一天就好。医生都夸我最近身体好多了。神社也都很好，最近多了很多客人，我看到有绘马上写着祈祷去当审神者的家人平安回来，就想到，啊、这个人也有家人在战场啊，这样。
……
说起来，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讲鹤先生的事情了。之前还经常说的。鹤先生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真希望他能平安。我会连着给姐姐祈祷的份，一起为他祈福的。
文英”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三、凛とし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