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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话·世界末日之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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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第一话‖世界末日之歌
1999年7月
为使安哥鲁莫亚王复活
恐怖大王将从天而落
届时前后玛尔斯将统治天下
说是为让人们获得幸福生活
——《诸世纪》诺查丹玛斯
“无稽之谈！”浅川霖把手中的课本往桌子上重重一磕，“纯一你居然也相信这种事情么。”投以不满的眼神，刚想继续发作鹅黄色长发被身后的人轻轻挽起。她甩了甩头发，正色道：“没有必要在别人不爽的时候还开玩笑吧。”
被斥责的女生放下浅川的长发，额前的碎发已经遮到了眼睛，笑声比她的道歉更冲动：“哈哈哈哈……浅川你不爽的样子好可爱……对不……起，哈哈哈哈哈……”虽然无数次听到纯一那被柳生形容成‘放纵’的笑声，浅川还是没能坦然面对，不自觉把头往窗外偏了偏——当作不认识她好了。
6月阳光明媚，浮云白得耀眼。立海大附属高中内风景明艳，绿的叶红的花都比往日亮了好几倍。从三楼往下看，身材颀长的紫发少年正抱着一沓书往教学楼里走。浅川不禁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在阳光下如猫眼一般放着优雅的光。
身后紫吹纯一已经收起了笑声，把目光放在浅川的抽屉上，随后迅疾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开始清理。当她满意地把纸巾扔在教室后的垃圾桶里时，柳生比吕士正抱着那沓书推门进来，紫吹推推眼镜，站直了向柳生敬了个礼：“柳生君早上好～”
浅川霖上前拿过柳生手上一半的书[“看见一个男人就不理我了。”紫吹咕哝。]，翻了翻之后说：“这几本你不是都看过了么？现在打算重看？”
柳生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那你这段时间的读书计划呢。”浅川低头把书放在柳生桌面上，顺便抽出自己托柳生借的几本书。
“已经解决了。所以没有什么问题。”
浅川坐回座位，托紫吹的福，抽屉变得很干净，她从提包里拿出上次借柳生的书，隔着紫吹递给柳生，嘴里不忘调侃：“这才像我们的柳生嘛。”
“好冷啊……柳生君把外套脱给我穿吧。”紫吹甩甩短发坐回位置。柳生淡淡地笑了笑，浅川咳了咳，脸颊飞上两朵红云。
中午吃便当的时候，紫吹纯一瞪着她不大的眼睛跟柳生传播世界末日传言。“啊啊，很多预言家都说这可能是真的，那样的话我们就只剩下一个多月好活了。柳生君现在没有什么愿望么？”
柳生比吕士搁下筷子，看着紫吹回答说：“现在没有，末日来临的时候估计就有了。”浅川霖吞下一个寿司心里想柳生在乱说些什么有了没有……然后紫吹十分爽快地拍了拍浅川的肩，“霖你有什么愿望啊～要是和柳生一样的回答我会觉得你们感情深厚的……”
浅川瞪了她一眼，然后咬着筷子想，——脑子一片空白，她随便说了一个：“和心爱的人一起死好了。”“浪漫！～”紫吹拣了浅川便当里的一个寿司，边吃边说，“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大家的抽屉都干净些……”
柳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正色道：“抱歉。”浅川霖扯了扯紫吹及肩的短发，“没正经！”
吃完后浅川和柳生在水池洗便当盒，她一捧一捧地往便当盒上浇水，盯着水龙头上方的‘节约用水’字样发呆。柳生洗完自己的便当盒，顺手把浅川的拿了过来洗着，他问：“在想什么？”
浅川霖回神，慌忙把跟前的水龙头关上，局促地说：“呃……谢谢。……没想什么，只是想到那个预言了。”
柳生关上水龙头，轻轻抖了抖饭盒上的水，语气微微上扬：“你相信？”
“没有。”浅川摇摇头，“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而已。不必在意。我们走吧，纯一肯定又在班上擦抽屉了。”
“嗯。”柳生点点头，目光落在浅川身上，随后离开，两人并肩走着。
夕阳西下，半面天空染成了橘色，浮云裹上金边遮住起伏山峦的上方，苍绿的山隐隐透出一顾暖意。神奈川此刻被一股安谧的气氛笼罩，麻雀成排停在电线上，偶然被一个红色气球惊得齐飞，丢失了气球的小孩奔跑起来，撞上正回家的中学生，望着飘走的气球委屈地哭了起来。
浅川霖无奈地在附近的摊贩那里买了一个红色气球给眼前哇哇大哭的小孩，看小孩破涕为笑的时候才离开。路人怪异的眼神看得她毛毛的，她叹了口气，那小孩明显欺负了她。
纯一拿着两个冰激凌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把一个递给浅川，迫不及待地舔起另一个：“因为要和霖一起吃，我可是忍了很久。”
浅川苦笑：“那真是辛苦你了。”
“那是自然。你不知道我这么热的天还从那里跑过来是多么地累，——下次霖要为此补偿我呀，两个冰激凌如何？”紫吹眨眨眼睛。
“下次我决定往全班人的抽屉里都撒一把烟灰。”浅川咬下缀在冰激凌上的巧克力，毫不客气地回应紫吹，然后快步往前走。
紫吹纯一追了上去，干净利落的短发被带起染上碎金：“霖不可以这样！我要告诉柳生君！”
“……桌面上也撒好了。”
“Yada!——”
紫吹纯一把浅川霖送到车站后笑嘻嘻地反身走了，她父母是学校老师，平时就住在学校。浅川朝紫吹的背影挥了挥手，转身耐心等车。
柳生比吕士也做公交车回家，不过和浅川是反方向。车站正好对面，一辆公交车过去后，浅川霖看见柳生站在对面，低头在看小说。——应该是《Z之悲剧》吧，浅川猜测，今天下午课间柳生就在看这本。
对面的柳生似乎有心电感应一般抬起头，看见浅川霖的时候淡淡挥了挥手。浅川刚举起手准备回应，一辆公交车停在了面前。她颇有些尴尬地把手放下，搁在群上擦了擦汗，踏上眼前的车。从车窗看过去，柳生已经再次低下头，耐心等车。
浅川转过头，轻轻靠在窗上，闭目养神。
手机铃声响起，浅川皱了皱眉头，懒懒地说：“你好，我是浅川霖……”
“霖，你在车上么？”母亲的声音。
浅川马上正了正自己的声音：“是，我在车上。有什么事情么？”
“……没事。你快点回家。”母亲犹豫了一下，似乎把话咽了下去。
“好。”浅川挂了电话，心里不安起来。莫名其妙的坏预感。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切都是杞人忧天。
她望着窗外一片交错的风景，突然不想下车了。
到家的时候家里很多人，有的表情悲伤，有的表情肃穆，有的泪眼朦胧却挡不住唇边的笑意，有的在笑眸里却满是绝望。——是叫她来看人生百态的么？浅川霖微蹙眉头，提着书包穿过大人们。母亲正拉上房门，见她回来便又打开，‘刷拉’的声音格外刺耳。
母亲穿着素白的和服，低头揩了揩眼角的泪花，然后平静地对浅川说：“霖，跟爷爷告别吧。”浅川点点头，放下书包走了进去。
常常来往的藤谷医生此时正提着被单盖过爷爷苍老的脸。然后母亲说：“是心脏病突发。刚刚走的。”浅川朝爷爷鞠了个躬，咬着唇，低低地说：“再见，浅川先生。”
小叔走到母亲身边低声说：“嫂子，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个不好，但是，这幢房子也算是爸爸的遗产……”
母亲冷冷地扫了小叔一眼：“一切等凉治回来后再说吧。”
“那是当然。”小叔尴尬地笑了笑。浅川站起来回房间，路过小叔的时候她真想踹他一脚。但是，爷爷不会同意的。
浅川此刻哭不出来，她难以想象明明早晨还笑着告别的爷爷怎么会被冠以‘已故’这样悲凉的词。她呆呆地坐在院子前，——预言实现了，忍不住苦笑。
爷爷以前是一位中学教师，给人的印象一直很严肃。但是他比谁都喜欢霖，父亲凉治曾经说，只有对着霖，爸爸才会笑。他从来都不开玩笑。
浅川想起6岁的时候爷爷跟她讲：“霖，爷爷是一个预言家。”
“吹牛。”霖那个时候已经学会察言观色，看着爷爷笑意盈然的双眸，直截了当地说。
爷爷摇摇头：“那我现在给你一个预言，长大后你看看灵验不灵验。”
“好。输掉的人不准哭鼻子！”
“嗯。”爷爷敲了敲霖的额头，“到时候霖绝对不要哭鼻子。”
“霖不会输的。”
霖能感觉到，那一刻爷爷敛起了笑意，说：“在未来的某一天，爷爷会抛弃你。”
爷爷从来都不开玩笑。不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笑了。
浅川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跟母亲说：“我要出去走一下。”母亲没有反对，只是说：“早点回来。”
“……好。”
浅川现在有些无助的感觉。她站在神奈川的暮色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蒙着薄薄的沙。她咬着唇蹲了下来，万籁俱寂，可是不能哭，输掉的人不可一哭鼻子！
“浅川？”听见柳生的声音，浅川霖诧异地抬头，对方望着她，颀长的身材挡住了落日。柳生犹豫了一下，问：“怎么了？”然后朝浅川伸出手。
浅川自个站了起来，摇摇头说：“没事。”柳生收回手，从手上的袋子里取出一本书递给她：“你今天漏在我这里了。”他此刻已经换下了校服，穿着白色衬衫，在这样的光线下反射出淡淡的金色，袖口整齐地挽起，褶皱被认真地拉平。
“呃，谢谢。”她努力使声音正常些。然后转身准备去附近公园。
柳生在身后叫住她：“霖，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开心些。”浅川回眸看着柳生，她可以感觉到镜片后那双认真的瞳。她点点头，然后说：“我不会哭。再见”
“再见。”
后来几天因为操办丧事的关系，浅川跟学校请了假，爸爸正出差，母亲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虽然其他亲戚有提出过帮忙，但母亲都一一谢绝了，“父亲一直是我们照顾着，丧事我们来办就好。”
再次见到柳生是在爷爷的葬礼上。原来柳生的爸爸曾经是爷爷的学生，他们之间隔了这么一层关系还是真是意外地‘亲切’。结束后宾客离去，浅川和母亲站在门口，给每个客人鞠躬。抬起身看见是柳生的时候，对方也止步看了看她，然后柳生说：“你很坚强。”
“谢谢。”她淡淡地笑了下，再次俯下身去。紫吹纯一也出席了这次的葬礼，她从礼堂出来后站到浅川旁边，对着惊讶的浅川霖笑了笑，“我陪你。”然后和浅川一起鞠躬。
晚上母亲邀请紫吹留下来，紫吹纯一没有拒绝。吃过饭后两个人坐在院子里，虽然已经入夏，但夜晚还算凉爽，院子草丛里隐隐起了虫鸣，一束月光照在小池塘上，浅川看见水波粼粼。
纯一安安静静地跪在浅川霖身后，绾起她的长发，“这样的发色好像可以包容融化在水波里的月亮一样。”纯一淡淡道。
“谁要你文艺啊。”
紫吹坐回来，挑眉：“我一直都是文艺女青年来着。”然后她垂眸，轻轻卷着浅川的长发，“很好哦，你都没有哭。以后也不可以，就算世界末日来临。——毕竟，我们只有一个多月了啊霖。”语调一转，又俏皮起来。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睡觉去！”
晚上两个人睡在浅川的床上，絮语很久。一片云遮住了月亮，街边的路灯把窗的影子打在墙上，能听见风翻动书页的声音。
回学校后收到的亲切关照很多。浅川一一回应着，表情平静地仿佛是对方在问她函数题。柳生已经开始重看《X之悲剧》了，经过葬礼之后浅川能感觉到他们中间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但具体趋势是往好的发展还是往坏了发展她并不清楚。
她觉得她唯一明白的事情是，她浅川与柳生比吕士也许本质上是一类人。哪类人呢？
明显开始装作忧郁少女了——这是紫吹纯一对自己的评价，她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得拿书拍了拍紫吹的头，“给我正经点。”，然后被对方扑上来抱住，“哇……御姐终于回来了。”
浅川没太大功夫陪紫吹纯一吐槽，考试临近，她必须咬着笔头去把面前一大张的世界史内容记下来。虽然也曾经想过自己一个普通中学生为什么要去管古罗马古希腊的破事，但很快就释然了，规定要学的东西没有太多为什么。
她皱着眉头拿出平时的笔记，发现记得乱七八糟跟本一点帮助都没有。侧目看见柳生正健笔如飞得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于是艰难开口：“柳生。”
“什么事？”
“……呃，世界史的笔记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好。”完全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在浅川的记忆里，柳生似乎没有拒绝过什么事情，处变不惊的绅士，头脑冷静，万项全能[这个词是紫吹纯一的创造]。
“浅川？”不自觉又发呆了，她吐吐舌头，拿过笔记本。
“不愧是柳生！”紫吹纯一突然冒出来说，“笔记做得整整齐齐，重点部分还有标注。一目了然！太强大了。霖，你嫁对人了。”全班集体侧目。
浅川和柳生此时的脸都挺白的，对视了一下，柳生镇定地继续做作业，额角的汗流了下来。浅川霖站起来，“紫吹纯一同学，我有事情找你。出去谈。”
“……你还是在这里谈吧。………我错了……”
暑假一开始就是7月。末日论不仅仅在学生间谣传，不少人都这么听到了风声，走到哪里都可以听见有人低声谈论这件事情。
柳生约了浅川出来，两个人在漆黑的电影院里看电影——《世界末日》。本是98年上映的电影，最近却火热起来。神奈川这样祥和的景象谁能想象的了世界末日呢？借助迈克儿•贝先体验一下。
走出来之后柳生买了两杯奶茶，一杯递给浅川。她接过来浅浅喝着，柳生突然开口：“你上次说的愿望……”
“什么？”没听清楚。
“没有。可能记错了。”
“柳生也有记错的时候？真是有趣。”
在预言中末日的前一周是返校日——其实也就是纯粹的让同学们聚一聚而已，浅川意外地没有听到紫吹纯一放纵的笑声。——她提前去北海道了？浅川霖猜测着，这个人真是冲，拖几天会死似的。
浅川带了点世界史的作业来问柳生。
没有紫吹在和柳生在学校里靠得这么近感觉真是奇怪，她坐在座位上，柳生弯着腰指点她的作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声，一抬头就会磕到对方的下巴。声音如此真实地从耳边掠过，修长的手指执着笔圈出她的错误之处。
她奋力摇摇头，柳生直起腰来：“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她又摇了摇头，补充道，“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少女漫画。”脱口而出后立马后悔了，故作镇定地问柳生问题。
轻松地回答完浅川的问题，柳生看着浅川霖，她确定她看见了柳生嘴角的笑意。有些懊恼也有些高兴。
接到紫吹老师的电话是在返校日的晚上，母亲正在看报纸，之前她告诉浅川下个学期他们要搬家到札幌去，这里的房子父亲决定让给小叔了。她正怅然之际接到了这个电话。
“浅川。”很惊讶老师没有用‘浅川同学’这个称呼，老师的声音有些疲惫，“麻烦你明天来我们家一趟。”
“嗯好的。”浅川霖在电话这边点点头，“发生什么事了？……伯母。”
“请你，来和纯一告别。”
——啪嗒。听筒掉在地上，母亲闻声走过来，捡起听筒放回去。“怎么了。”
紫吹家安安静静的，并没有来吊唁的人。
浅川一眼就看见摆在客厅正中桌子上的照片，是纯一灿烂的笑容，就算是黑白也能感觉到她经历过的，彩色的世界。纯一的骨灰盒摆在照片前。浅川恍然想也许这是纯一的恶作剧，拿一堆沙子来玩的死亡游戏。
紫吹老师站在白色的沙发边，可以看见她鬓边突生的白发。浅川注视着她，她说：“车祸。”
浅川垂眸：“谢谢。”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笑着对纯一的相片说：“我要去北海道了。我替你看那里的风景。”
世界末日前一天。柳生再次约了浅川霖。
柳生牵着浅川的手，他们到附近大楼的天台上，安安静静地等到十二点。果然是无稽之谈。浅川苦笑起来。
柳生吻了吻女生的额发，什么都没有说。
> >
浅川霖站在札幌的街道上，不知道该怎么走。
她找了个路人问路，可是对方摆摆手，说抱歉，我也刚来这里。
柳生比吕士礼貌地感谢眼前这幢房子的新主人，转身离开。
他想，浅川霖你的世界史作业忘记带走了。
——迷宫•第一话•世界末日之歌•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