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和尚抢亲》凉九

28、昔日东征

　　无心醒转的时候只觉后颈酸痛欲裂，有人以手刀打晕他，之后的事……
　　他抚着后颈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精致豪华的房间，身上还盖了十分华丽的锦被，一人在床前直挺挺跪着。
　　白发仙。
　　无心下床自己倒了杯水，水还是温的，他双手捧着，在凳子上大马金刀的坐了，笑道：“莫叔叔这是做什么？做了亏心事要负荆请罪？”
　　白发仙顿了一会，半起身又转身朝无心跪了，“属下救宗主时失手伤了宗主，还请责罚。”
　　无心道：“出手是重了些，可你是长辈嘛，便是要出手管教，我也只能受着，怎么敢责罚呢。”
　　白发仙道：“我是听说宗主中了剧毒，担心宗主安危，才出此下策，还望宗主恕罪。”
　　无心道：“听谁说的？”
　　白发仙一顿，“是……”
　　无心朝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莫叔叔，你是知道我的，明知道骗不了我，不妨实话实说，别给我绕弯子。”
　　白发仙更加垂下头去，掩藏了表情，“听暗河苏暮雨和南诀卓不群所说。”
　　无心眼珠一转，“看来，追杀我的那些人果真跟南诀有莫大关系啊，莫叔叔，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白发仙沉默。
　　无心也不催他，慢悠悠饮了杯茶，才道：“莫叔叔，要我说，你真是傻的可以，你知道你跟紫衣侯的区别在哪吗？”
　　白发仙一愣，抬起头来，“请宗主明示。”
　　无心道：“你比紫衣有野心，紫衣比你聪明，他知道什么事该舍弃，什么事该忘掉，他知道顺应时势，你日日与他在一块，怎么就学不来他几分聪明呢？”
　　白发仙彻底愣住了，无心从未以这种口气对他说过话，明明还是那么轻飘飘的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严肃冷厉。
　　“白发有罪。”他这样说。
　　无心摇头，“你口说有罪，其实不知自己罪在哪里，你知我为何要答应东征？”
　　白发仙神色暗了暗，“不是说要抢……”
　　无心嗤笑一声，“这你也信？我要抢谁单枪匹马就杀过去了，还用带上后援团？需要你们给我呐喊助威吗？”
　　白发仙垂下头去，握紧了拳，他瞬间明白，无心给他设了个套，他不带丝毫犹豫的就钻了进去。
　　无心道：“你跟紫衣侯谨小慎微的维持天外天平衡，迎接我回宗，我知道其中艰辛，也知道你们各自打着的小算盘，你跟赤王萧羽数次暗通款曲，我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赤王败了，你又跟南诀太子敖玉搭上线，你当我也不知道？”
　　那一瞬间，白发仙有种猛然起身一剑杀了此人立即逃逸的想法，杀意一闪而逝，被他按捺下去了，压抑道：“宗主……何时知道的？”
　　无心道：“我不说了么？不管什么事，你是瞒不了我的。”顿了顿，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你或许对佛家六神通不太了解，习得天眼通之人，先能见花开，见风来，见尘起，后能见世界形形色色……我能瞧见你的心，你信不信？”
　　白发仙脸色惨败，直挺挺跪了会，猛然俯下身去，“宗主饶命。”
　　无心俯身扶起他，笑道：“没那么严重，我何时说要杀你了，一定程度上来说还要谢你呢。”
　　白发仙只是站着，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无心道：“若非你早与南诀搭上线，南诀的人怎会冒险来找我结盟？若他们不来结盟，萧瑟处境只怕更加不利，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看着那些人追杀我，当时，你是否对我也动了杀心？”
　　白发仙抬手俯身，恭敬温顺，语气斩钉截铁，“绝没有。”
　　无心道：“好，我信你，只是我以为你就算野心再重，也不至于这么急切，为什么呢？”
　　白发仙垂头不语。
　　无心思绪翻转，缓缓道：“既然你知道我中了剧毒，要到剑冢找药王辛百草的徒弟驱毒，为何中途劫我？是剑冢发生了变故，还是说那些杀手是要……”他背在身后的手蓦然握紧了，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还是要致萧瑟于死地？”
　　白发仙感受到了那股杀气，没来由的他心里袭起一股恐惧，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无心道：“是剑冢发生了变故，还是要致萧瑟于死地？”
　　白发仙道：“都有，南诀太子下了大手笔，务必要拿下永安王萧楚河的人头。”
　　无心甩袖，立即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又勾回来，走到白发仙面前，语调轻柔和缓，“莫叔叔，受我一掌吧。”
　　白发仙一愣，背挺得更直了些，“是。”
　　无心抬手，在白发仙左肩若无其事的轻飘飘的一拍。
　　白发仙却瞬间疼的浑身发颤，一张脸瞬间惨白，“大迦叶掌。”
　　无心点点头，“是，是我父亲入灵隐寺论道后创的武功，萧瑟有性命危险，但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该跟你说清楚。”
　　白发仙一手捂住左肩，豆大的汗珠滚落，他咬牙道：“是。”
　　无心道：“十三年前我教东征，气势浩荡，现在想来也十分的荡气回肠，但其实是军心不稳的，对吗？不稳，不在教众之心，而在主帅之心，对吗？这才是导致东征失败最主要的原因。”
　　白发仙脸色变了，不因疼痛，而因无心的话，他的神色瞬间复杂起来，有向往，有愤恨，有不甘，有懊悔。
　　无心道：“你不如我了解父亲，他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所求的，只是杭州那座画雪山庄，只是一家三口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他入主天外天时愤懑不平，刚好遇上你们这些野心家，一拍即合，立即筹划了东征，可在途中，他后悔了，是吗？”
　　白发仙的表情有了几分癫狂，“当时只差一步……宗主若不跟那个女人走……当时……”
　　无心道：“不，差了很多步，你还记得吧？当时从天外天东征途中，父亲在大梵音寺向摩珂尊者求问天道，任凭他剑气如潮，摩珂尊者只是摇头，那个时候，我父亲就已经后悔了。”
　　白发仙眼中多了几丛血丝，“不可能，那个时候我们不过刚刚动身，那个时候宗主所向披靡，直到遇见百里东君才算遇上敌手，那是我教最风光的日子。”
　　无心摇头，甚至笑了笑，“傻子，父亲去向一个老和尚问取天道，你不觉得可笑吗？什么是天道？我，即是天道。”
　　这句话轻柔，耳语一般的，却仿佛瞬间劈开了白发仙混沌一般的脑袋，他忍不住一阵发懵。
　　无心道：“父亲若有东征之心，根本不会去一个老和尚那寻求慰藉，你们这些野心家把他推做首领，就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他已没了退路，摩珂尊者佛法高深，早已看得明白，是以只能摇头，做不可说，他又能说什么呢？其实我想，那个时候那个老和尚就已经看到了父亲的结局，东征的结局，我父亲最后身死……”
　　他顿了顿，摆手道：“算了，不说也罢，不是什么光彩事，但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一了百了了，小时候，我总是恨那些杀了我父亲的人，王人孙，李寒衣，或者旁的什么人，可随着年龄渐长，尤其是回到天外天后，我却渐渐明白的父亲的处境，我恨的，却成了你们这些逼他走上绝路的人，有时候，恨不得将你们这些人全都杀光。”
　　那一瞬间从无心身上迸射出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白发仙脸色瞬间惨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无心缓缓走了两步，杀气瞬间散了，“你们要感谢我有一个好师父，佛门第一戒就是杀戒，所以我虽脱了袈裟佛珠，却不愿蓄发，明明习得了无法无相神功，偏要用佛法六通，我虽在天外天，却以寒水寺清规要求自身，但我也知道，我要求的了自己，强求不了别人，那个卓不群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们这些野心家就如同雪原上的饿狼，我能禁锢住三五日，三两年，还能禁锢一辈子吗？这，才是我顺水推舟，答应东征的目的。”
　　白发仙沉默良久，再次跪了下去，“属下……错了。”
　　无心低头看他，“莫叔叔，别再想着东征了，东征了干什么呢？你让我父亲当皇帝？还是要让我当皇帝？抑或是你自己当皇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怀念的，不过是当时所向披靡的辉煌，你所求的，不过是趁着一腔热血未冷，要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不负在世上走一遭，对吗？”
　　白发仙抬头与他视线交接，眼中神色几经变换，终究归了平静。
　　他深深的俯下身，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如此卑微的匍匐在无心脚下。
　　无心道：“跟着我走，我会给你一个实现自己价值的机会的，别再搞小动作，好吗？”
　　白发仙声音铿锵有力，“白发誓死追随宗主。”
　　无心扶起他，笑了笑，“所以，我要走啦，你带着这个伤应该是能交代的过去，怎么跟南诀那帮人说自己想办法喽。”
　　白发仙低着头，喃喃道：“宗主……”
　　无心声音从门口飘来，“对了，我可是跟人打过包票，说莫叔叔跟紫衣是永不会背叛我的人，你可别露馅哦。”
　　白发仙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多年执念忽然就被解了，笑如此一个满是玩心的少年轻易说服了他，也庆幸，庆幸自己尚未铸成大错，庆幸自己有生之年第二次遇上如此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