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歌》冬日解剖

11、chapter 11

　　回到a市不久，颜笑笑就接到了人事部门的职位调动通知。
　　她被调到秘书室，填补了实习秘书的空位。
　　事实上公司的各个部门都有空位，新招的一批实习生也不过是勉强凑了点人头，就看一段时间后他们各自适合哪里，就调去哪里。事有轻重缓急，新官上任，身边最需要人手，因此这个调动倒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不满。
　　对这件事感到疑惑的，反而是颜笑笑本人。
　　当初她跟江沉从s市回来后的确也有同样的人事调动，但那是因为，那时候江沉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想要把她放在自己身边才这么做。
　　可现在，江沉对她的态度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却做出了同样的安排，颜笑笑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但兵来将挡，这件事本就是板上钉钉，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
　　颜笑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勤勤恳恳地上班下班，连着一个多星期她都在秘书室的办公区里，看着江沉的办公室门开开合合。同时还得避开周围人的注意，颇有一种当间·谍的紧张刺激感。
　　江沉忙坏了，每天华灯初上，窗外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她才走出办公室给自己倒杯咖啡。因为这个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下班了。
　　颜笑笑有时候会故意磨磨蹭蹭拖着手上的事，这样能正好跟江沉一块儿下班。而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短暂地闲下来，撑着手看着江沉的办公室，安静地发呆。
　　那扇木门阻隔了一切，一天下来也不见得能与江沉见上一面，当她安静地等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办公室就会显得格外空旷冷清。
　　可颜笑笑却觉得，在这里坐着的每一秒，她都安心极了。
　　长久以来疲惫不堪的心，也终于归于了平静。

　　颜笑笑不敢太频繁地加班，江沉是个聪明人，她没有自信能完全骗过她。
　　更何况，只有能力跟不上别人的人，才会在工作量并不大的情况下每天都加班到最后。这样的人公司是不会留下来任用的。
　　这一天颜笑笑估摸着时间，又拖到了最后一个人，整个办公室只亮着她面前的一盏灯。手机震动的时候，她的右手还在不紧不慢地单指敲键盘。
　　她用左手划开屏幕，将手机放到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用宁耀国本人的话来说，每个月手机的套餐分钟数是固定的，用一点就多了一点消耗话费的风险，所以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他都不想用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能网上联系就绝对不会打电话。
　　颜笑笑对他来说，就在无关紧要的范围内。
　　对此，颜笑笑微微一笑，回以一个白眼。
　　所以这通电话，颜笑笑想也不想，就在办公室里接了。
　　宁耀国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情绪，他简短快速地道：“快上论坛。”
　　说完就挂断，好像生怕多花一秒钟的话费似的。
　　颜笑笑习以为常，右手握着鼠标点开网页，登上了论坛。
　　论坛首页的整整一页全是红飘飘的热门帖，每个帖子的标题上都带着一个相同的名字，右边显示的回复数浏览量也出乎寻常地高。
　　颜笑笑知道，这说明真的出了个大事。
　　她看着那个名字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脑海深处翻箱倒柜地扒拉出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这个名叫“张公子”的人，是一个风头正盛的圈内男歌手，出现时间并不长，但粉丝数量惊人，所以知名度算得上广。
　　而颜笑笑对他的印象，全都来自一件事。
　　算一算时间，大概就是现在发生的事。
　　当初也是这个时候，论坛上有人发帖声称自己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微博小号，博主是个长得不错的男生，所以她多看了几眼，翻遍了男生的相册，然后不小心在相册里看到了张公子。两人的合照大多都在两三年前，要不是发帖人是张公子的粉丝，也不会第一眼认出来。
　　在合照里两人举止非常亲密，还有酒店大床的背景以及时不时裸着上半身的照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是一对情侣。
　　正常情况下，这也没什么，顶多就是不小心被迫出柜。
　　但是，张公子的粉丝都知道，他本人早就宣称自己已婚，跟妻子的感情很好，粉丝们都一边说着羡慕他的妻子，一边默默祝福。
　　论坛被这个帖子一把火点燃了。
　　对颜笑笑来说，这不过是圈内隔三差五就会有的一个瓜而已，她向来吃完就忘了，之所以会记得这个人，是因为，她自己也被泼了一身脏水差点洗不干净。
　　第一个爆料贴发出来不久，那个微博小号就几乎沦陷了。圈内人纷纷转发吃瓜，吃着吃着，第二个第三个知情者也都跳了出来。
　　有人说张公子其实是个gay圈炮·王，当年在某个圈子内十分有名，约过的人不胜其数。
　　还有的人说张公子是双性恋，曾经对自己的女同学下手，还威胁对方敢报警就报复回去。
　　这下子，场面变得不可收拾了。
　　张公子的工作室团队整整半天都没动静，他本人的所有社交平台下面都全面沦陷，粉丝们和路人们掐得不可开交，不断有新的料爆出来，一些圈内名人都遭受了波及，被接二连三拉下水。
　　颜笑笑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是宁耀国察觉到战火已经烧到她身上的时候了。
　　张公子因为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其女友粉无数，大部分粉丝年纪较小，还没有一个成熟的辨别是非的能力，基本采取的都是“我不听我不信我不在乎”等之类的应对举措，要是有人抓着实锤来撕她们，她们就将别人拉下水，企图转移话题。
　　不小心躺枪的人甚至出了圈，各个领域的名人都被硬拉下来，其理由千奇百怪，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里，一些不安好心的人就开始趁机浑水摸鱼，伺机报复。
　　战火是怎么烧到颜笑笑身上的呢？
　　某个帖子的标题躺在一片飘红的标题里显得非常突兀。
　　——“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就该被喷吗？辰小小不也是同性恋？”
　　这其实是个很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手段，想要拉人下水的意图非常明显。但没有人关心这点，他们都被后面那句话给惊呆了。
　　辰小小是谁？圈子里出了名的低调，不跟任何人打交道，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吃过她的瓜。这突然就来了一个猛料，差点没把吃瓜群众噎死。
　　跟帖的人纷纷表示不信，让楼主上实锤。
　　发帖的人语气过于信誓旦旦，非常有底气，也不卖关子，立刻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我高中跟她一个班的，她做的那些丑事我们学校谁不知道？这个人啊，表面上看起来老老实实楚楚可怜的，实际上班上所有人都讨厌她，每次都是她在背后打小报告害人。班上偷偷养的兔子就是被她告诉班主任给弄死的，我们班长亲眼看见她把兔子的尸体拿了回去，说要红烧！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从那之后班上没人愿意跟她说话。”
　　“她倒好，看班上没人理她了，就去巴结年级上的人。当时我们学校转来一个女生，学习成绩好，人又长得好看，一来就把我们原来的校花比下去，成了新的校花。后来一听说这个校花家里很有钱，她就费劲心思去巴结人家，一会儿忘带伞了在校门口堵着非得要人家校花送她，一会儿忘带饭卡了拉着人家校花蹭吃蹭喝。更搞笑的是，学校元旦晚会上，大家信任她让她上台去表演节目，结果她一个人傻愣在台上搞砸了不说，校花是主持人，好心去拉她一把，她就直接往人家校花身上一倒不起来了。搞得校花也差点出了丑，太气人了。”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她还赖上人家校花了，校花去哪她就偷偷跟着去哪，一副跟踪狂的样子，还自以为聪明没人知道，其实啊，我们都在看她笑话。校花自己也知道，但人家是个心肠好的人，不跟她计较。结果她越来越得寸进尺，居然写了封情书塞在校花的抽屉里。最后所有人都知道她给校花写情书了，哎，我都替她丢人。”
　　“最后这事儿闹得太大，校花家里一生气，又给校花转学了。她还整天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校花跟她真有什么关系呢，一副失恋的样子。”
　　……
　　这篇帖子细节太丰富，吃瓜的人目瞪口呆，心里已经信了七八成。
　　但还是有不少人提出质疑：辰小小在网上从来不透露自己的私事，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同学？
　　楼主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人问这句话，直接扔出一个音频链接。
　　“这是她大学时候交的声乐课作业，当时修这门课的刚好有我们高中的人，声乐老师上课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夸她会唱歌，还放出来给大家欣赏呢。你们自己听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辰小小的声线是很少见的，音频自带的年代信息也被验证了确实跟楼主说的时间吻合。
　　这下子，跟帖的人都开始茫然了。
　　咋回事啊？怎么吃个瓜都能撑到说不出话来的。
　　但辰小小的粉丝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逐一根据楼主的话进行反击，一时间，整栋楼里硝烟弥漫，不可开交。
　　颜笑笑看完这篇帖子的时候心里十分平静。
　　她甚至还有闲心从跟帖的人那里偷几个有趣的表情包。
　　这件事对她来说并非不痛不痒，只是早就经历过了一次，又时隔了那么多年，现在根本伤害不到她了。
　　她给宁耀国发了个消息让对方别出面，说自己有办法应对。
　　但其实是没什么好应对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
　　这也是她一贯的做法。
　　可是有鼓气堵在胸口，让她无端端地想站起来做个体操。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她将情书塞进江沉的抽屉之前，她无数次问自己：真的不怕吗？
　　不怕这唯一一个愿意对她好的人讨厌她吗？
　　不怕对方因为自己这畸形的感情而受伤吗？
　　那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就好比朝阳，好比晚霞，好比世间万物的最美好。
　　而她多渺小，仰望着绚烂的天空还不知足，居然想伸出手，将天空抓在手里。真是自不量力。
　　但她还是去做了。
　　因为，她永远都记得，在下着雨的操场后面，穿着干净白衬衣的女孩子看着她的双眼，认真地说：
　　“人活着，如果不能勇敢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该是多么可惜啊。”
　　“如果你需要勇气，我愿意鼓励你。”
　　而那时的她，站在雨里，任由雨水把她厚厚的刘海打湿得乱七八糟，安静地等温热的液体流过，最后与某些东西一同消失在夏季的这场梅雨中。
　　少女离去的背影逐渐模糊不清，她悄悄伸出手，将那小小的一个点虚握在了手心里。

　　“还不下班？”
　　颜笑笑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将页面切回了公司的内部系统。
　　然后她抬起头，神色有些疲惫的长发女子进入视野，向她走来。
　　颜笑笑点点头，问：“江总经理要咖啡吗？我去帮你倒。”
　　江沉摆摆手，道：“你跟我一块儿下班吧，东西明天再做完也来得及。”
　　“好的，谢谢江总经理。”颜笑笑无比顺从，因为江沉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玩职场那套心眼。她要是推三阻四客套几句，反而浪费时间。
　　窗外又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还隐隐夹杂着沉闷的雷声，江沉看了眼手表，转头问颜笑笑：“你家住得远吗，要不我开车送你。”
　　这时候点头答应才是她该做的，然而嘴里的话拐了个弯，出口就变成了：“这怎么好麻烦您呢？我朋友正好要路过这边，我等一会儿他就来了。”
　　江沉没说什么，却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颜笑笑避开视线，相濡以沫二十多年，江沉这个表情再微小她也不会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江沉好像已经察觉什么了，她对自己起了疑心。
　　颜笑笑好似专注地看着电梯里的广告，心里却一遍遍在回忆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一楼很快就到了，颜笑笑礼貌地跟江沉道了别，踏出电梯后才将提着的那口气松下来。
　　应对防御全开的江沉真的太难了，她根本就没有对江沉撒谎的经验，说不定在江沉眼里，自己早就已经是满身漏洞了。
　　大堂的灯光亮得像是白昼，飘来湿风的门外却是一片黑沉沉，颜笑笑加快脚步，在即将踏出玻璃门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那是一串她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颜笑笑强忍住回头看的冲动，拿着手机愣在门口，久久不敢划开接听。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逐渐逼近。
　　于是颜笑笑回过头，努力做出最自然的疑惑神情。
　　“江总经理，您不是要去地下车库吗？”
　　江沉看着她的脸，对白有片刻的沉寂，然后她才微微一笑，开口道：“雨那么大，又这么晚了，我陪你等一会儿，看到你上车了才好安心。”
　　“还有”，她指了指颜笑笑手里还在震动的手机，道：“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存一下。”
　　颜笑笑心里那根弦“啪”地一下断掉了。

　　完蛋了。

　　本文纯属杜撰，请勿与现实中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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