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阎王不在家》观黎明

5、枫岭城篇四

　　“唔，这个桌子……挺有意思的啊。”齐昭颜围着它转了半圈。

　　桌子中铜汁浇铸的数个头骨跟着他的转动眼眶中的铜丸。

　　桌形刻画精细，应当是取得五鬼搬运之意。不过没有五鬼只有四鬼，一角一个合力抬着个挂满死人头的大箱子。

　　箱盖的地方还有缝，像是能打开。

　　齐昭颜抬手试了试，开不动。

　　箱子上有暗刻的阴纹，像是改过的某种符文，不深的浅沟底是黑红色的，有一股腥臭的气息。

　　齐朝颜对着门口的小少爷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却被扒着门框的小少爷拒绝了，自从见过这位道长之后，小少爷觉得自己发愁的事也变多了，他软着嗓子求饶：“道长哥哥，我不行的，这得要活生生阳气十足的童子血才能开。”

　　“哦，那你不是前者，还是不是后者呀？”齐朝颜难得会逗人，却叫这扒着门框装可怜的小邪物愈发窘迫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演卯来。

　　齐朝颜不再理会他，摸出之前从那个小丫环那顺过来的小刀，伸出胳膊就要划开自己的手臂。

　　原本还死扒着门框不肯进来的小少爷却在这时动如脱兔了，像只急了眼抢食吃的小狗，扑过来抱住齐朝颜的手臂嚎：“不要不要！使不得啊道长！这血用在这还不如给我吃了。你且等等，我去外面给你寻新鲜的血来。”

　　齐朝颜却没有给他机会，一刀下去鲜红的血流出来，在小少爷又痛又苦的眼神中，一滴滴流到那些凹槽中。

　　小少爷一手还抱着齐朝颜的手臂，另一手捂着自己心口，皱着眉龇牙咧嘴的吸着凉气。仿佛流的不是齐朝颜的血而是他自己的，那双黑幽幽的眼珠子都快要变成血红的了。

　　眼看沟壑填满，铜箱子应声而开，小少爷赶紧撕了自己的衣裳，心疼的给齐朝颜裹起来，见他不注意，还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手指上蹭到的残血，收回嘴里咂摸滋味。

　　箱子里是黑沉沉有些粘稠的液体，看这满满当当的量，差不多像是放了好几个大活人的血，带着新鲜的特有的腥味，并且没有凝固起来，似乎放置的时间应该不久。

　　一个需要血打开的箱子，里面装的是血？

　　齐朝颜挽起衣袖，瞅了瞅自己包裹得很漂亮的手腕，又袖子放下了，对小少爷说：“你把手伸进去摸一摸，看里面有什么。”

　　小少爷冷不丁又被点名，脸都要皱到一起了，伸长自己胳膊说：“我这衣裳再脏了就得光着膀子了……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那一双白惨惨的手臂探进血水里摸了好一会儿，小少爷眼珠子动了动，手底下“咔哒”拧动了什么。

　　那血水瞬间像被煮沸了一样翻腾起来，小少爷惊叫一声就被什么东西整个拖进了铜箱子。齐朝颜连忙伸手捞他，却不料箱子里的东西力气极大，就连齐朝颜也被一下子拉了进去，箱子盖“啪嗒”一声合上了。

　　盖子上还没凝固的鲜血迅速渗透变黑，一阵阴风打着旋刮过，桌子上铜铸的人头眼睛又开始乱转，抬箱子的四鬼嘴巴张开，空荡荡的祠堂似乎响起了粗嘎的低笑声。

　　祠堂外面的长草碑林中，一群乌鸦炸了窝一样飞起，怪叫着飞向阴沉的天际。

　　被拉进箱子里的两人当然没有死，但现在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落脚的地方是一个黑黢黢的地道。

　　小少爷感动于齐朝颜居然在最后关头伸手捞自己，没有再计较衣裳被弄脏的事情，“道长，想不到你对我这么好。”

　　“顺手而已，别想太多。”齐朝颜受不了他肉麻兮兮的感激，大步走在前边，拉开两人的距离。

　　但他很快停在了，因为前方是一个岔路口。

　　该往哪边走呢？

　　齐朝颜眼珠从左边转到右边，又落在跟上来的小少爷身上。

　　“都是通向哪的？”齐朝颜问。

　　小少爷摇头：“不知道哇。”

　　“你去左边我去右边。”齐朝颜迅速做了决定，却被小少爷挨近了扯住袖子，小邪物哆哆嗦嗦，大眼睛在黑暗里反倒闪着光，他说：“我怕。”

　　你怕个蛋！

　　齐朝颜额头上的青筋差点冒出来，但还是勉强压着火和颜悦色问他：“你又不是人，这还是你家，你怕个鬼啊？”

　　小少爷被他的“和颜悦色”吓得又是一哆嗦，小小声说：“这这么黑，我一个人，我真怕啊！”

　　齐朝颜抬起手指，小少爷吃了两次亏，这次迅速反应过来，扑到齐朝颜身上像是要被亲爹卖掉的娃，死抱着腰身不撒手，嘴里连声讨饶：“别、别、别！道长哥哥，我的亲哥哥！别让我一个人去，我怕啊，呜呜呜。”

　　他开始嚎，齐朝颜被烦透了，硬把这牛皮膏药扯开，不说话选了一边自顾自的走了。

　　小少爷跟在后面，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得意的咧开嘴角，自以为找到了克制对方的良方。

　　“十月初八叶儿黄，北雁南飞路漫长。青衫几重换罗裳，妾盼郎君泪两行。”头顶上有个女子唱曲，听词该是闺思哀怨的，却被她唱出欢快的调子来。唱到一半停了下来，这女人嘻嘻笑了两声，语带得意叹了一声自语道：“可怜这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没有个好端端的情郎来疼惜，瞧瞧我把你画的多漂亮，嘻嘻嘻嘻。”

　　齐朝颜还在犹豫，就听小少爷踮起脚附在自己耳边小声说：“是个吸人精血的画皮妖，汤老爷的三姨娘，没少给汤老爷绿帽子带。”

　　还真是群魔乱舞。

　　齐朝颜兴趣不大，转身想去地道另一边，总不成祠堂的通道是这妖妇挖出来会情郎的吧？

　　另一边地道有些长，摸着快到尽头齐朝颜却被小少爷牵了袖子扯住，像是快要没气一样紧张兮兮的说：“道长，等等，我好像知道这是哪了。”

　　于此同时，头顶不远处传来一声闷闷的惨叫声。

　　这叫声凄惨的不似人声，若非隔了一层地面，恐怕会叫人心魄都颤抖。

　　齐朝颜有心加快脚步过去，却被小少爷进一步握住了手，身子整个往后坠着想要拖住他，他闭着嘴不停的摇头，小声重复：“别去，别去。”

　　手的确凉的不似活人，但却并不像一般活尸那样僵硬。

　　齐朝颜心头飘过一个缥缈的想法，反手把这小邪物提过来，压了嗓子问：“为何不能去？”

　　他要敢说是自己怕黑，就打一顿关在这不让出去。

　　“是汤老爷的快活池，这个时辰过去，就算是我也会被他活扒了皮。”小少爷哆哆嗦嗦，似乎是真的很怕他这个爹。

　　齐朝颜忍不住想要叹气，手上这个大约是枫岭城这些妖魔鬼怪中最弱的一个，色厉内荏又娇生惯养，恐怕活得也是艰难呢。

　　他挣脱开自己被抓着的手道：“怕就在这等着。”

　　“不要！”小少爷复又抓回那只手，吭吭哧哧咬了半天牙，才仿佛义士就义一般开口说道，“你若非要去的话，别现在去，而且去之前，我们先要去借一样东西。”

　　“借东西，什么东西？”

　　小少爷拉着齐朝颜走回头路，唉声叹气的说：“有用的东西，还她每天晚上都会出去，我们正好趁她不在摸进去偷出来用用。”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画皮妖三姨娘的屋子，推开地上放着的一个木箱钻出来。三姨娘不在，屋子里没人，也没妖。

　　小少爷熟练的翻箱倒柜，终于在衣柜底下的夹层发现了想要的东西，他费了半天劲才里面拿出张薄薄的东西来，小心的折一折卷好了塞进怀里。

　　外边已经能听到女子的娇笑声，怕是近在咫尺了。

　　齐朝颜一手提过他，准确的抛进地洞里，然后自己也如乳燕投林飞鱼落水一般跃了过去。就在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他拉好了上面的箱子挡住二人上来的洞口，又将活动木板小心摆好复原。

　　但匆忙间小少爷并没有将夹层的板子放好，柜门在三姨娘进来的时候还在轻轻晃动，惹得这女妖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