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阎王不在家》观黎明

18、双王墓篇四

　　身后有水声，齐朝颜扭头望过去，水面上不知何时划过来一叶小舟，上面立了个黑衣斗笠的人，手中拿着一支黑色的桨。

　　来人开了口，斗笠下阴影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只听得声音低沉幽冷：“黄泉之下，居然还有未化之骨。”

　　齐朝颜在水中打量着这个仿佛没有声息的“人”，天上虽然有两轮圆月，但却丝毫也不让人觉得透亮，也不知是光线昏暗的缘故还是其他，他总觉得身旁的水色浑浊发黄，但又不像是包裹了太多泥沙。

　　双月之下，滔滔河水一望无垠，遥遥可见远处两道黑色山壁间挂着一条白练。

　　那条小舟又近了一些，荡开的水波冲荡着齐朝颜的身体，他抬起头看向船头的人：“双月悬空，忘川无源，你说这里是黄泉，你是摆渡人？”

　　斗笠人没有回答，却反问他：“原来竟是生魂，却不知何故落入此处，可惜……”

　　“可惜什么？”齐朝颜知晓此人身份，并没有害怕，反而游过去用手扒住船舷。

　　“可惜你的时运不济，黄泉之路无可回头，过不了多久，你也只能化为河中枯骨了。”摆渡人语调平缓毫无起伏。

　　齐朝颜笑了笑，手臂用力攀上小舟，坐在船头摆渡人身侧叹了口气：“我倒觉得我运气不错，至少我遇到了你呀。”

　　摆渡人低头：“我只渡人到彼岸。”

　　齐朝颜抽出裤脚绑着的短剑，站起身来。

　　“逆水行舟实不可为。”摆渡人并没有动，任由那冷铁架在自己脖子上。

　　齐朝颜低头一笑：“抱歉，我也不想这样，但形势所迫，今天也只好委屈一下你了。等哪天我死了再入黄泉，一定不忘带一壶好酒向你陪个罪。”

　　他伸手从摆渡人手中拿过船桨来，剑在对方肩上拍了拍：“你不渡我还请移步下船，我自己来渡我自己。”

　　摆渡人千年来独行黄泉之上，大约从未见过如此妄为无状之人，被抢走手中船桨一时竟愣了一愣，待刚刚反应过来骂一句：“大胆”，话音未毕就被一脚揣进了水里。

　　齐朝颜收剑，手中船桨仑足了，举重若轻的一拨，只见这叶黑色小舟，便逆着水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荡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摆渡人气急败坏，扔掉头上斗笠，潜入水中，急急奔着王殿方向而去。

　　纵然胆大妄为无法无天，齐朝颜也是第一次下黄泉，他也并不知晓这样反着走是不是就能重回人间。但现在再想原路返回显然是不可能了，他一边挥动船桨，一边心中思索。

　　还真是怪异，一座普通宅邸中的古井，居然可以直通黄泉，这简直是不可想象之事。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现在仙踪寂灭，天梯更是不复存在，天界已经成了传说。但鬼界和人界仍然是界限分明，鬼门关可不是随随便便想开就开的。

　　现在遇到这种稀奇的事，实在不免让人多想。

　　忘川之上的明月似乎始终照在头顶，黄泉两岸遥遥可见一片艳红。

　　齐朝颜想起半月之前，他在枫岭城中遭遇阎罗王真身，又联想起今日落入黄泉之事，心中暗自猜测：难道鬼界也继天界之后，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乱子？

　　也不知走了多久，原本昏暗的天光似乎渐渐明亮了一些。

　　齐朝颜本以为自己抢了摆渡人的船，后续肯定会有追兵和麻烦，但不料一路平静至极，竟然无一鬼一卒来拦阻，倒还真是出乎意料。

　　观两侧河岸山壁似乎地势渐渐越来越高，齐朝颜已经很累了，但心中猜测应该前路不远处就是出口了，也不放松继续划上去。

　　水势渐浅，他似乎进了一处很大的山洞中，再想往前走却被个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

　　齐朝颜从半湿的布袋中取出个小瓶子，倒了两滴什么在手指上，反手往自己眼皮上一抹，再睁眼便可看见眼前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大封印。

　　看来这里便是鬼界与人界的交界处了。

　　齐朝颜又伸手试探着摸了一下这封印，却还是被牢牢挡住，他只好先下了船到河岸上盘膝而坐，一边脱下半干的外套摊开晾着，一边回想。

　　可惜大约吕天师生前也没有来黄泉地狱的经验，或者即使他老人家知道，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的好徒儿有一天还会玩到黄泉去，所以并没有给齐朝颜留下只言片语，关于怎么打开两界通道重返人间的法子。

　　“七月十四鬼节已经过了，我总不能在这等一年吧。”齐朝颜这次有点发愁。

　　不说黄泉里连条活鱼都没有，就说他身上那个生死线，恐怕再耽搁十来天，他也就不用想着回人间了，直接原路返回地狱即可。

　　但划了一夜船，他大约有点累了，躺在石头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居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坐起来发现之前阻拦者自己的封印已经不在了。

　　不！是他已经不在原来黄泉的岸边了。

　　他左右看了看，这里还是一个山洞，看上去和之前自己呆的地方很相似，但却可以确定绝不会是黄泉之界。

　　“咦？齐兄，你醒啦？大龙表弟，齐兄醒了，你快过来看看。”

　　齐朝颜抬起头，竟然是唐钰在不远处关切的看着他，他还伸手将自己搀扶起来，问：“齐兄，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晕吗？”

　　齐朝颜眼中疑惑闪过，又迅速垂下睫毛掩住，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点点头：“好像还是有点晕，我怎么会……？”

　　唐钰笑了笑：“你忘啦，我们之前在水里被一条好大的水蛇追击，慌乱中你为了救我被那蛇卷住甩在石头上，磕晕了头。还好那蛇后来走了，咱们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他又正色拱手作礼：“齐兄，方才多亏你不顾生死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你就是我唐钰的亲兄弟，我誓与你生死与共永世不弃。”

　　齐朝颜心中疑惑更甚，但他见过的把戏很多，虽然一时摸不着头脑，搞不清到底是人再作怪，还是鬼在捣乱，却可以不露声色。

　　听唐钰说了这番话，他可没有询问什么黄泉鬼界之事，只是扯开嘴角点了点头：“客气了，举手之劳，不用记挂。”

　　孟大龙也过来了，面上神情颇为激动，他将手中水囊递给齐朝颜，抓住他肩膀上下查看：“哎呀我的齐大哥啊，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怎么样？没事了吧？”

　　见齐朝颜摇头，他又捶胸顿足：“都怪我！非得让你陪我来冒险，害得你落入险境差点丢了命！我对不起你呀！”

　　齐朝颜冷眼旁观，挂上个微笑来，假意劝慰：“没事，你看我不也没真出什么事吗？”

　　“可是……”

　　孟大龙还想讲话，却被身后人打断了。

　　一身黑衣劲装的孟家大哥过来，冷声说道：“既然人醒了，就赶紧赶路吧。此处危险重重，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阿弥陀佛。”唐钰那个和尚好友居然也跟着来了，也不知这个出家人过来凑个什么热闹。

　　不远处还有那个圆脸少爷和他那个车夫小厮，只是没见到那个胡伯，难道他没有过来？

　　斟酌了一下，齐朝颜目光在唐钰和孟大龙两人身上转了转，还是问了问身旁的唐钰：“怎么没见到胡伯？”

　　“他带了两个伙计去前边探路啦，唉！说起来好像也去了有一两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有回来？”唐钰倒是不疑有他的样子，如果按他的逻辑，应当是在齐朝颜昏迷的时候，那个老头走的。

　　齐朝颜抿了抿嘴，打算暂且按兵不动，等那个胡伯回来再看看。

　　他心中的确疑雾重重，虽然怎么想来，从井中掉落黄泉，又轻易的夺了摆渡鬼卒的船重返人间之事都荒谬至极，但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并不觉得那是梦境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