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阎王不在家》观黎明

1、引子

　　枫岭城最近乌鸦越来越多了，天天成群结队的盘旋在半空，或是落在枯了的树杈上，叫声粗嘎而不祥。

　　小翠刚才被乌鸦的粪便滴在了新褂子上，懊恼的捡了块小石头丢过去驱赶。

　　乌鸦怪叫一声飞走了。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小翠快步朝着厨房走去，她是城中最大户的汤家新买来的丫环，现在正要去厨房看看给小少爷熬的汤药好了没有。

　　一阵阴风打着旋吹过来，小翠脸色发白的抖了抖，后悔没有再多穿一件。

　　也是怪了，明明是夏天，汤府的大宅子里却冷得渗人，难道是因为树多？

　　小翠四处望了望，城中其他的树大多干枯了，唯有汤府中的柳树和老槐树枝繁叶茂，层层树冠都快要遮天蔽日了。

　　“嘻嘻嘻！”

　　依稀听到谁在笑，小翠手抖了抖险些打翻了手里的药壶，她左右看了一圈，哆哆嗦嗦的问了声：“谁呀？”

　　“嘻嘻嘻嘻！”

　　没人回答，也看不到人影，小翠害怕了，端着药壶跑了起来。一不留神脚下绊住什么扑倒，手里的药壶打翻了滚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泼洒了出来。

　　小翠顾不得揉摔疼的膝盖，想去将药壶捡起来，却在看到洒出来的东西后，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惨叫。

　　药壶口有一半露在外面，白花花支棱着的根本不是人参，分明是一只人手，被煮熟了肿胀而僵硬。

　　旁边滚落沾了泥土的圆珠子，也不是桂圆，而是人眼珠，挖出了眼眶，看上去个头不小，似乎还在看着她。

　　小翠瘫在地上，手撑着地，一边哭一边往后缩，她没有留意到身后的长草丛里，伸出了一双仿佛被剥了皮肉的手掌，迅速的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了草丛。

　　*
　　齐昭颜照例在有些简陋的客栈中沐浴，水是凉的，木桶里面泡了些碧绿的柚子叶。水珠滑落的后背上，有一道沿着脊梁骨自下而上的黑线，线并不完整，在肩胛骨往下些的地方就没有了。

　　他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撩着水，忽然一阵阴风吹开窗户，带着一声悠长的悲哭，穿过齐昭颜放在桌子上的一串九铢钱。

　　齐昭颜从木桶中站起来，草草擦净身上水珠裹上衣服，走过去将那串铜钱拿起来。

　　借着窗外月光看了看，他对着其中一个铜钱中间的孔吹了一口气，手指在边缘弹了一下。

　　只是一枚铜钱而已，却被这一下弹出“嗡”的一声，从那铜钱孔中凭空钻出一股白烟，慢慢凝聚成一个人形。

　　这是个十五六岁年纪，圆脸大眼的小姑娘，只可惜现在那双曾经灵动的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衬着青白的脸看着有些吓人。

　　她嚎了一嗓子：“我死的冤枉啊！”，就开始呜呜的哭起来，那张小脸上又流下几道血泪来。

　　齐昭颜有点不耐烦的坐在桌边，手指敲了敲桌沿道：“别哭了，你姓甚名谁？因何而死？有何冤枉？”

　　小女鬼答：“不知。”

　　齐昭颜眉头皱起，又问：“你亡于何地？”

　　小女鬼仍是摇头，低着头嘤嘤的哭。

　　齐昭颜最怕这种小鬼，一问三不知，若不是生前痴傻，那就是魂魄不齐。除了来找他喊冤，便只会鬼哭。

　　他在月光下仔细看这小女鬼，脚上只有一只鞋，赤着的脚上粘着泥土草叶。衣裳样子普通料子却还好，装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使唤丫头。

　　手指虚虚捻起衣襟垂下来的绣带，上面用彩线绣了个“枫”字。

　　又令她摊开手掌，细看几乎辩不清的掌纹。

　　齐昭颜从桌上布袋拿出个手掌大的三层铜八卦来，手指一拨，那玩意就滴溜溜自己转了起来。

　　片刻之后，齐昭颜伸手按住铜八卦，目光投向北方。

　　“原来是枫岭城。”

　　而后他又取出张长长的薄书册来，摆手挥散那一缕残魂，拿了支秃毛笔在上面写道：无名氏女，年十六，死于徵佑九年七月十八，枉死地枫岭城，死因待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