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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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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次的宴会之后,几个月来都没有人再提起玉霞公主成亲的事情,众人也很快就淡忘了。
唯有,身在其中的人,没有忘记半点。
皇帝等待查明属实,而淑静夫人却无时无刻都设法与拓跋谦相认,几乎将可以尝试的方法都试过了。可是拓跋谦却连续不上朝,告假待在府邸里。而由于朝廷制度本来就设定武官只有在战事的时候才必需上朝,因此皇帝也拿他没法。
书房里,拓跋谦正在拆信读阅,看了几行,不禁皱眉。
这几天以来,纪芙芙连续写了十几封信件,务求再与他相见一面。
他拒绝了数次,对方却依旧不死心。
今日信中的内容更是以死相逼,透露如不赴约,她便会投河自尽。
他最讨厌女子使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这种女子,不见也好,他才不相信纪芙芙会是自寻短见的人。
而纪芙芙早已在西郊的河堤等候已久了,信封里的「不见不散」,她深信李谦看到后,定会相见。
她独立站立在河边,每过一个时辰,心里的希望就减掉一分。
「小姐,河边的湿气很重,不如我们回府吧?」一旁的冬梅忍不住劝告道。
「你要回就自己回去,别烦我。」
「可是……」
冬梅想起今日小姐所写的信,虽然她不太识字,但是却偏偏懂得看「死」字。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姐你所写的信,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纪芙芙坏到极点的心情稍微有些变化了,怒极反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丫头也有点良心。放心,我只是说说,才不会自寻短见。」
冬梅还是有点不放心,脸露担忧,欲言又止。
见状,纪芙芙罕有耐心地笑道:「你这个丫头的脑袋真的笨死了。你不知道要擒获男子的心,就要耍一些手段吗?什么欲拒还迎,矜持撒娇……都是调情的戏码。」
冬梅听得一愣二愣,她不太懂得小姐的理论。
只是不到半个时辰,纪芙芙又对她恶语相向,她只好先行回府。
没有冬梅在一旁唠唠叨叨,纪芙芙顿时感到耳根清净。
她走近河边,从水中的倒影端详起自己的花容月貌,连一眼都不眨。
忽然,水中浮现出一张陌生的脸容站立在她的身后。
猛地一回头,男子的雪衣墨发随风飞扬,头发不束不扎,衣袍松松地挂在身上,飘逸出尘。
纪芙芙想要看清楚男子的脸容,但是落日的余辉映射在其脸上,反射出一层闪烁的光芒,导致她看不清。
她的双腿无故发抖,全身感到冷意,汗流浃背。
纪芙芙不安地后退一步,直直地看着逐步逼向她的男子。
只见,男子抬手,隔空一挥。
「你这张脸,我要收回。」
她感到脸颊顿时像要被灼热的火烧烤一样,疼痛极了。
跌倒在地上打滚的身影渐渐平静了下来,纪芙芙终于感到疼痛也缓了下来。
发丝散落在地上,她艰难地爬起身,眼角瞥见水中的倒影是一张陌生的容颜。
她用双手捧着自己脸颊,水中的人做出与她一模一样的动作,心中的恐惧立刻扩大了。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可是也变化不出昔日的美貌。
耳边传来寒冷至极的嗓音,像一根又一根的针插入心头,「这张脸本来就不属于你,那才是你原来的脸。」
男子不理会她惊愕的神色,继续陈述道:「千万年前,青龙相思相恨的泪水,不但化为一场巨大的水灾。灾难过来,水气未散,正好碰上了一个在良好时辰出生的女婴,于是便潜伏于其身体之中。」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纪芙芙的容颜。
「得到神女泪水恩宠的凡人,承继了青龙前世的容颜之姿。因此,那张脸本来只因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
纪芙芙听不懂他的话,只有一样她是懂得。她拼命地扑上前,大喊道:「你为什么夺走我的美貌!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你这个装神弄鬼的无赖!」
可是,她碰不到男子一根毛发,在她扑上前那一刻,男子已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芙芙疯狂地看向四周,感到天旋地转。
她无力地坐在地上,然后疯狂地爬向河边,一次又一次确认。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噗通一声,原本趴在河边的她跳下了河里,牵起无数的涟漪以及水花,渐渐地,在水中扑腾的身影也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沉入了水底里。
不远处站立着刚才白衣墨发的男子,他目睹了一切,依旧面不改色。
只听见,他低声道:「我未婚妻的容貌,岂能借于你这种凡间女子。」
此时,附近的村落有人在烧冥纸,细碎的片片黑像蒲公英一样,随风飘荡至河边,弄得绿草红花全都点上了黑点,连池水也降临了许多黑片。
其后传出纪芙芙下落不明,拓跋谦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最近备受淑静夫人的骚扰,简直让他心烦意乱。
拿起放在床边新做的衣服,他眼神一暗,决定要好好和那位夫人说清楚。
「李将军,请容许奴婢先行通报,你不可强硬闯入。」
一名婢女阻拦着拓跋谦前进,可是却被拓跋谦冷硬的眼神吓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闻言,淑静夫人抬头,便见拓跋谦挑帘而入。
淑静夫人一愣,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将在后面赶来的奴婢使唤出去。
门轻轻地关上了。
一片寂静中,只有摆放在案上的香炉溢出一阵阵清香。
淑静夫人缓慢地放下手中的腰封,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差点让腰封掉落地。
她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李将军不请自来,到底所谓何事?」
拓跋谦冷漠地看着她,像看一位陌生人似的地看着她。
「你心知肚明。」
淑静夫人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回答:「李将军可会说笑,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猜透你心中所想。」
「废话就不多说。」拓跋谦双手抱胸,「你以后不准再招唤鸣儿。」
「本夫人只是见鸣儿姑娘可爱动人,忍不住想要和她多说说话而已。」
拓跋谦冷哼一声,「到底是说话,还是利用,还有待定论。」
「李将军你这话我可听不懂。」
「夫人绝顶聪明,想必琢磨一下,便懂。」
淑静夫人的脸瞬间青了,说道:「我只是『爱屋及乌』,想要——」
「爱屋及乌?我想夫人用错词语了。」
拓跋谦陈述道:「二十年前,你和情人私通生下我。其后因为生怕圣上知道实情,就不惜一切代价将我送走,还企图杀人灭口。如果,这也叫做爱,我想世界上大概就没有恨这种东西了。」
淑静夫人倏地站起,手中的茶杯倾倒在地上,「你——」深呼吸了几下,缓慢地问道:「想必有人在背后向李将军说了一些不干不净的话。李将军何必放在心上?」
拓跋谦冷笑一声,「我回京后不久,无意中看到其他的皇子都拥有血玉,因而生出疑心,然后顺藤摸瓜查下去,不久就查到了你苦苦隐藏多年的秘密。」
幸好,当年的奶妈没有死,他见到当事人,听到当年的实情,也大吃一惊,不过除了惊吓之外,什么悲伤也没有。
那大概是因为痛苦到达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变得无坚不摧,任何事情也伤害不了。
淑静夫人嘴唇发抖,定定地看着他。
「你恨我。」
「你错了,一个在我心中完全没有地位的人,我何须去恨?」
「不是的!你虽然恨我,可是心里还是想要认我这个娘的!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认我!」
「真好笑。我可不知道你的自信从哪里来。」
拓跋谦说到一半顿住了,然后诡异地笑道:「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认了我,然后再告诉全天下,我不是皇室血脉,我倒可以考虑。」
淑静夫人脸色顿时苍白如纸,颤抖着嘴唇,「这是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如果有人知道了,不但我会没命,连你也会没命啊。」
「人啊,做不到的东西,还是别轻易说出口。」
拓跋谦笑道,他转身准备离开,可是刚走了一步,却发现被人拉住了衣角。淑静夫人跌坐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认我这个娘亲?」
拓跋谦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的妇女,脑海里想起许多年前他和鸣儿衣衫褴褛,饥饿受冻的情景。
她的荣华富贵都是靠抹杀良心换回来的。
拓跋谦狠狠一拉,抢回衣角,「我告诉你,既然一开始你就当我死了,那么请之后也当我是死人。」
拓跋谦瞄了一眼她放在椅子上的腰封,「死人是不需要什么腰封。」
这些日子,鸣儿总是送给他一些亲手作的东西。
可是,哪些是出自鸣儿的手,哪些是出自眼前的妇人,他一清二楚。
淑静夫人原本想要再次捉住他的衣角,可是一听,刚伸出的手顿时在空中停住了。
拓跋谦转身,背对着她,「臣先行告退。」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来时像一阵风,去时也像一阵风,让人捉也捉不住。
半个月后,西阳王朝与东风王朝议和失败,战事一触即发。拓跋谦三度请旨要领军出征,却三度被驳回。少众自以为知道内幕的大臣,也支持皇帝不派拓跋谦出征,认为皇室血脉重要。
只有拓跋谦感到心烦气躁,有理说不清。
他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雄鹰,难以展翅高飞。
可是,经过夏秋两季,屡败屡战,朝廷能派上去的武将都以失败终结。如果再不速战速决,再这样拖延下去,有可能变成长久的战争,短则半年,长则数十年,对百姓而言可谓苦不堪言。
接着,飘雪的冬季终于来临了。
而拓跋谦的机会也来临了。
他领命带领八万大军与东风王朝再次一较高下,在寒冷的十二月初出发,全城的百姓闻之起舞。
拓跋鸣儿背着小小的包袱,牵着一匹黑马,一路悄悄地跟随在后。她一直保持适当的距离,生怕被发现。
两天之后,大军在一处森林休息时,她就被发现了。
拓跋谦寒着脸,看着一身男装的拓跋鸣儿,命令道:「你给我回去。」
拓跋鸣儿看了一眼远处的大军,幸好拓跋谦没有惊动其他人,只是悄悄走过来警告她。要不,她真的不能跟着他了。
「不要,我是不会回去的,无论你说什么都好,我就是要跟着你。」
「自古以来,女子都不可从军,一旦被发现,军法处死。」
拓跋鸣儿眨眨眼:「那花木兰是什么?她可是出名的女将军。」
拓跋谦说道:「我现在可没有兴趣跟你研究古往今来的历史,给我回去。」
拓跋鸣儿头一甩,「即使你用八百匹马来拉我,我是不会回去。」
「我要你回去,有无数的方法。」
拓跋鸣儿一气,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从小到大,除了他刻意让她之外,她从来就没有赢过。
她猛地扑过去,狠狠地抱住拓跋谦的身躯,哽咽地喊道:「谦哥哥,你真得舍得离开鸣儿吗?可鸣儿不舍得你啊。上次一别就是三年,今次呢?又要三年吗?还是五年,十年?」
她将头埋在他的肩旁上,哭泣道:「难道你要我每日在想念你的日子里度过吗?每日担惊受怕,怕你在战场受伤流血,更怕你……一去不返。」
拓跋谦站在原地,任何她抱着。
耳边传来她低低的哭泣,每一声都震撼着他的神经与思绪。
许久,他说道:「好吧。」
拓跋鸣儿放开他,手舞足蹈地呼喊:「万岁!万岁!谦哥哥万岁!」
拓跋谦看着她,怎么换脸换得这么快?刚才还可怜兮兮地哭着,现在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谦哥哥,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呢。我很开心,你开心吗?」
拓跋鸣儿摇着拓跋谦的手,让他的心都软下来了,「嗯。」
「不过,你要记得不可上战场,如有战事,你必须待在营地等待大军归来。还有,你要跟着我,不可乱走,大军都是一群热血男子,你待在那里,实在不便。」
「我知道了,你好唠叨啊。」
拓跋谦失笑道:「这么快就嫌弃我,怎么对上一辈子?」
他拿过拓跋鸣儿背上的包袱,走在前方。
拓跋鸣儿赶紧跟过去,双手放在后面,将刚才用过的姜片扔掉。
哈哈!幸好有准备,要不她还真哭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