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梅洛特]玫瑰之名》时泠

3、偏转命运之剑

　　她是晨曦中的玫瑰，花瓣上浮动的雾霭由刀剑点缀。

　　亚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接着踉跄地跌倒在干草堆上。那佩戴琥珀的女孩轻佻地微笑着，看也不看他一眼，归剑入鞘后反手就将那柄锋利无匹的骑士剑（Krieger sword）朝着亚瑟的头顶掷了下去。巨大的冲力瞬间击碎了他身后的木质板车，然后贯穿了硬实的路面。

　　“它是你的了。”

　　女孩子甩下这句话，随即利落地打了声呼哨。亚瑟骑来的那匹马像灵魂出窍一般顺从而迅速地奔驰到她身前。下半边脸蒙着布巾的少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直接跨上马鞍绝尘而去。

　　“小小年纪的女盗贼，居然比骑士还凶……”亚瑟小声自言自语。

　　埃克托伯爵（Count Ector）的次子、兼任哥哥侍从的少年亚瑟，费了好大功夫才回过神来。他努力让自己爬起身，然后小心地观察了一阵。确定一切正常后，他又用了好大力气，终于将连带剑鞘一起被插到了地面里的宝剑慢慢拔了出来。

　　谁能想到呢？参加人生中第一场比武大会的兄长凯，竟在旅店被偷走了家传的宝剑；而作为侍从的亚瑟为了给哥哥找到一把合用的武器，跑遍了几个村镇都不幸一无所获：拜比武之日所赐，所有的铁匠铺都大门紧锁。

　　就是在这个时候，正在焦虑之中的他看到了一身布衣却背着长剑的稚龄少女——认定对方可能是盗贼、一时冲动上前而“借剑”的亚瑟，可是真没想过，已经颇通剑术的自己会被一个平民打扮的小女孩几招放倒，然后却又被莫名其妙地赠予了宝剑！

　　亚瑟怔怔目送着那个对女性而言过于干练的背影，继而低头，凝视那柄被少女“遗弃”的骑士剑。剑长三尺有余，握把仅容一手握持；柄头为铁质，并有球形笼手作为配重。剑鞘上的纹饰已然斑驳脱落，赤铜打造的锷口却折射着闪烁的阳光。

　　他缓缓地拔剑出鞘，眼神不知不觉中显出不符年龄的肃穆。剑刃是狭长的三角形，青黑色的刀身上，刃纹如云状团团簇拥。剑上没有任何铭记，乃是一把真正为实战打造的武器。

　　宝剑佩在腰间，一股神奇的力量顷刻间充斥全身，仿佛一人可当万人敌。无可否认，这确实应是一件旷世名器。

　　不过……

　　穿着侍从衣服的亚瑟再次回过神来。他抬手搭在额头上挡住渐渐刺眼的日光，看着尚未褪尽的晨雾下蜿蜒到远方的小路，不禁发出一声哀叹。

　　凯。他在内心负气地说。哥哥，为了这把剑，你欠我的人情可欠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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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可怜兮兮的少年亚瑟徒步跑回十几英里外的坎特伯雷大教堂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虽然失去了马，可是好歹找到了给哥哥拿来比武用的剑。也许，上帝还是听到了他的祈祷的——虽然他派来的那位救难使者实在不怎么温柔。

　　亚瑟对这场遭遇心有余悸。不过，眼下既然靠近了临时搭建的演武场，听着剑戟交错的碰撞、骏马的踏地和嘶吼，还有喧哗的人声、此起彼伏的吼叫和喝彩，梦想成为骑士的亚瑟不由得感到心神激荡。腰间的古朴宝剑在冥冥中渗透出异乎寻常的力量，仿佛预示着他光辉夺目的未来，仿佛急切地要为他带来属于骑士的最伟大的冒险和荣光。

　　——可是。亚瑟努力止住激动的心神，告诉自己。当务之急，还是……

　　还是，要找到凯。

　　这把剑。

　　是、也只能是，作为侍从的亚瑟，为新晋为骑士的哥哥寻来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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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坎特伯雷，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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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突破人群而且挤进围场的栅栏之后，亚瑟才发现，想要从人声鼎沸的比武场里找到自己的哥哥，此时已经成了相当艰巨的任务。自晨星初散的早上，人们便像潮水一般涌向比武场；到了中午比赛激烈进行的时候，场地里满是奔驰的武士和不断穿梭的扈从、马僮，围绕四周的各色观战人等更是摩肩接踵，简直挤到水泄不通的程度。

　　这盛大而喧哗的场面，并不是发生在康平盛世。显然，尽管时局风雨飘摇，上到公爵下到奴仆，高低贵贱各个阶层对于观看比武大会的热情却没有丝毫消减。坎特伯雷大教堂前的森林早已被清理，围出了一片广场一样大的空地。其间除了用于团体比武和枪马术冲撞的区域之外，还搭起了用于包括射箭、摔角等较为小型的项目在内的各色比武台。不难理解，亲临观看第一流的武士在赛场上厮杀流血，又或为自己选定的“爱与美的女王”赢得荣誉和爱情，乃是那个时代里的不列颠国土之上万众瞩目的大事。

　　而亚瑟就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看到了他命中注定邂逅的女人。那时的他还并不知道，她就是出身高贵却失去王国继承权的公主，被世人称作“白仙女”的桂妮维亚。

　　对英格兰和不列颠来说，时局的动荡已持续数年之久。曾经统治不列颠的尤瑟·潘德拉贡一度战功赫赫、广收民心，却做出了无视国王身份，截杀康沃尔公爵、强娶其夫人伊格赖因的举动。这一切虽在不久之后平息，不堪其辱的伊格赖因夫人终究在第二年的五旬节后自尽。而仅仅间隔数日，尤瑟王就在自己的宫廷内室之中死于无名刺客之手，只有遗落在床头上的一枚沾血的羽毛昭示着行刺者的身份。

　　作为尤瑟忠实拥簇的苏格兰封王列奥德冈·卡弥亚德，在随后国丧的混乱之中平息了英格兰南部海岸和诺曼人势力相互勾结引发的叛乱，并一度被诸王承认为不列颠共主。可惜，列奥德冈的“共主”王位只是对抗撒克逊人的压力下各方博弈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并不稳固。更加悲剧的情形不久即发生：在三年之前的一个冬夜，国王列奥那波突然不明原因地病倒，随即无嗣而终。

　　王朝血统后继无人，无数贵族、大小领主和游荡骑士则争相出于乱世，或在各自城堡内大兴土木，或在边境战役中趁火打劫，甚至在自己的领地上公然称王。匪徒啸聚在山林和荒野，与官府和法律相抗衡；封建阶层的压迫和新近出现的森林宪章、禁猎法案，又驱使许多平民无家可归，成为亡命之徒。而贵族手下的扈从部队也少有法纪，明火执仗、围猎村庄的行径，有时更是相比公然以劫掠为生的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

　　动荡的时代，给予的是尚武和嗜杀的精神。演武大会上的精湛武艺固然可以用于战场，然而观战的人们所欣赏的，又何尝不是免费而集中的流血和死亡？

　　贵族们和淑女们，农夫们和渔妇们，为同一幕斩击欢呼，也为同一场死亡欢笑。而那些平日温婉柔弱的女子，却又恰恰是比武场上过于浪漫的符号。至少，按照时代的风习，每一位骑士奋战的目标，都是将代表“爱与美的女王”的花冠亲手戴到情人的头发上。

　　亚瑟曾经对这样的梦想不以为然。可是，当他在疲惫中双手抱着宝剑，带着对哥哥凯的执念徒劳地搜索着人群，而目光恰巧投向南方的高台之时，竟再也无法挪动。

　　高台之上端坐着十几位雍容华贵的女子，但他眼中看到的只有一人。华服少女头戴细王冠，昂然正坐，而亚瑟唯一能看到的是她的侧颜。以玫瑰花环装饰着的如瀑长发优雅地披散在肩上，仅有周围的小股编成发辫，环绕在花蕾之间。她肤色白皙，容貌华美而高贵，浅绿色的眸子里盛着动人心弦的流光。端庄如希腊雕像的面容完美无瑕，却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惶然。

　　仿佛鬼使神差一般，金发的公主恰巧也将视线投向台下，然后奇迹般地对上了少年的眼睛。那一刻，仿佛感受到亚瑟眼神中纯粹而不掺杂情`欲的惊叹，她向少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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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上所示
因为找到了可以给哥哥用的剑，亚瑟不需要去拔石中剑了。
于是，亚瑟仍然是梦想着成年后成为伟大骑士的侍从少年。
——他并没有成为亚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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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剑（Krieger Sword）的描写，有部分参照森村诚一先生《人间之剑·战国篇》中的无铭之剑。
出现的女孩子是莱娅。巴德马格斯国王的女儿。
她的哥哥，是即将代替亚瑟的梅拉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