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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大祓仪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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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A0134的鹤丸所说,山林里地形错综复杂,犹如迷宫。参天的古木遮挡住本就不甚明亮的天光,在林间晦暗得近乎夜晚的光线中,入目所及都是相似的树影,重重叠叠绵延不断,很容易就迷失方向。监察队队长突然怀疑,带路的鹤丸国永真的认得路吗?他也是听说过太刃付丧神们到了夜晚眼神都不太好的。
在这样不辨天日的环境,空气沉闷潮湿得如同凝固一般,恍惚就让人有种时间都静止的错觉。他们在这片林子里好像行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人憋不住寂寞了。
“这还要走多久啊?好无聊啊!”
说话的是A0137本丸的萤丸。背着长度近乎自己身高的大太刃的娇小少年,双手枕着后脑勺一副要无聊出病的模样,大声抱怨着:“好慢啊,我们是不是都走了四个小时了?是不是已经中午了?是不是该吃午饭啦?”
队长看了眼腕表,其实才过去半个时辰,正常早饭的时间都还没到。
“已经走了快一半吧。”前面带路的鹤丸回复。
“哎?才一半?!”萤丸惊叫。
“嗯……再忍忍吧,也是没办法啊。”鹤丸有气无力地回答。
队长古怪地望着前方与三日月并排的白色身影。他一直觉得奇怪——他知道鹤丸国永这振刀剑的秉性应该是活泼朝气点的,可A0134这个鹤丸却一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虽说可能起太早没睡醒,但也不至于都活动这么久了,还没醒过来吧?
正思虑间,他看到萤丸已经安静下来,然而却在做一个更危险的动作——他的手摸向背后的大太刀,悄无声息地接近鹤丸身后……
雪亮的刀光撕裂林间的晦暗,裹挟排山倒海之势,向白色的鹤兜头劈来!
那一刹那鹤丸几乎是凭借战场上的生存本能向前躲去的,大太的锋刃劈裂了他荡起的衣摆。他就像一只鹤一样轻盈跃上前方一棵古木,回身心有余悸地望向萤丸:“喂喂,这是做什么!”
“太无聊嘛~反正都是来演练,先在这里比划一下也一样嘛。”萤丸保持着长刀劈落在地的姿势慢悠悠回答,然后大太刃呼悠一下单手抡了起来,扛在肩上。旁边三日月整了整被擦身而过的刀风弄乱的袖角,开朗地笑道:“哈哈哈,年轻人可真有精神。”
“我可不是年轻人啊,我没这么有精神……”鹤丸看着下方跃跃欲试的暴力正太,冷汗都下来了。他现在状态的确非常不好——虽然被A0137本丸的审神者祓除了污秽,也手入治好了身上的伤,但也为了彻底脱离暗堕,他被暂时切断与自家审神者间的灵力供给联系,现在的存在完全靠祓楔后也跟着污秽被去了七七八八的残存灵力勉强维持。本来流歌的意见是让他跟着还处于昏迷的A0134压切长谷部和秋田藤四郎在本丸好好休息,但他实在无法忍受躺在床上干等着的焦虑,硬是跟来。
这种状态应对本来就堪称手合场杀手的萤丸……虽然他相信对方并不是真的要折了他,但还是有种几条命都不够玩的感觉。
“虽说白衣上染点血更像鹤,但并不是在这种场合啊……”鹤丸喃喃,求助地望向三日月。然而当接触到对方微笑着回望他的看戏目光时,他就绝望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三日月和萤丸才是一家的。
“嘛,我们主人这回遭了这么大的罪,还差点跟队长闹矛盾,不能一点都不讨回来。”萤丸狞笑着步步逼来,三尺大刀从肩膀上抬起,双手握实,“鹤~丸~桑~做好觉悟哦!”
他身后,三日月向树上的鹤遥遥举了举茶杯:“你加油。”
……加油什么?加油逃命吗?
鹤丸扭头就向远处跃去,落脚的树木在他刚腾身的瞬间,就被“唰”的一刀从根斩断,在他身后轰然倒塌。他落在另一棵树上,没敢停留,脚下一踏树枝,借着弹力就再次飞起。
恐怖的大太少年化身超级伐木工,一路紧跟林间不断起落的白鹤,挡道的树木都遭了殃。鹤丸听着身后就没停歇过的一连串“轰隆隆”巨响,心说谁说大太刃不适合狭窄地势作战?起码在树林里就没这个问题……他奔逃中突然就觉得有点委屈:A0137的审神者明明是长谷部那家伙砍伤的。自己虽然也试图袭击过,但没成功啊,还被A0137的鹤丸揍了一顿……
监察队队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振刀剑一逃一追,眨眼就在树林里没了影,半天无法消化这突然的变化。他僵硬地转向一边同样从头旁观到尾的深蓝狩衣付丧神,难以接受地问:“他们这就走了?”
“喔,好像走了。”三日月还在淡定喝茶。
“……这就走了???”
“嗯,走了呢。”三日月摘下腰间的小水壶,给自己的茶杯重新满上。细长的流水声中,能听到他自言自语,“上次和小姑娘来这里说忘了带茶,这回记得带上真是对了呢。不过没带茶点啊……”
“那个鹤丸走了谁给我们带路?!”队长终于挂不住自己严肃冷酷的形象了,抓狂地高声道。
“对哦,没人给我们带路了。”三日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哈哈哈,谢谢提醒啊。”
“……”
谢完了,然后呢?
“那就只能等他们回来了呢……”三日月沉吟道,然后招呼其他付丧神,“萤丸和鹤丸跑丢了,我们得在这停下来等他们一会。烛台切,把便当拿过来,咱们现在就在这吃早饭吧。”
“好嘞,来啦!”身形高大帅气却散发着母性光辉的付丧神应声而来,不知从哪掏出块巨大的野餐布,找了块空旷点的地方铺开。其他付丧神围了过来,他们在餐布上摆上食盒,掀开盖子里面丰盛的早餐还冒着点热气。林间顿时弥漫开愉快的野餐氛围。
“一期哥,我们想去附近捉会迷藏,好不好?”粟田口家几振短刀围上一期一振问。
“去吧,小心别迷路,不要玩太久。骨喰看着点大家。”一期一振温柔地说。
“安定~~帮我补下指甲油啊,刚才不知在哪刮花了。”加州清光有点撒娇地把手伸给大和守安定。
“兼桑,往里面坐一点,小心衣服。”堀川国广把和泉守兼定快要粘到泥土的羽织提起来。
“哦呀,烛台切你还准备了茶点啊。”三日月惊喜地从食盒里拿出一盘吉备团子,“甚好甚好。”
“……”
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么就地野餐起来的监察队长,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的队伍还安静整齐地列在他身后,与眼下这帮刀剑付丧神欢腾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队长,接下来怎么办?”身边副手凑上来小声问道。
“派两个人先去找找路,我就不信只有那个鹤丸国永能走出这里。”队长咬牙切齿道。
他又看了眼腕表,距离他们出发时间已经过去40分钟,尚在任务能容许的范围内。然而他们派出去的人是否能真的找到路,如果找不到,A0134的鹤丸国永又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后他们还要接着走多久,这些都是未知数。
“年轻人,遇事不要太焦躁,眉间紧皱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
有着优雅顿挫的磁性声音在他头顶悠悠响起,正低头思琢的队长一惊,抬头就见三日月那张迷倒万千少女的完美脸庞,晦暗的光线里犹如白玉雕琢的神祇塑像。然而,那副和蔼的笑容却洋溢着与他的高远气场极不搭调的老爷爷的慈祥,“来,送你个小礼物,心情好一点。”
队长怔怔看着他不容拒绝地塞进自己手里的圆咕隆咚的东西——是一个橡果。
“……”
“这林子里很多橡果,既然干等着也没别的事做,一起来捡橡果吧。”三日月热情地邀请。
“……为什么要捡橡果?”不对,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就像提到山就会想到山姥切,提到森林当然就想到橡果啊。”三日月理所当然地说着根本不存在的常识。
“…………”
队长突然升起一种无力的挫败感。他觉得自己输了,打从遇到三日月,回应他开口搭茬开始,自己就输了。他以前多少也听说过,这位天下五剑实际是个极自我中心的人,但他现在觉得这根本不是太自我的问题了……这货就是脑袋有问题吧!脑电波就跟正常人不是一个频道的吧!何为被带进沟里他总算体会到了啊!自己试图跟上他的脑电波那一刻就注定输了啊啊啊啊!
“真可怜啊,被三日月殿缠上。”望着已经完全被带跑节奏的监察队队长,一期一振有点同情地感叹。
“他不会被折腾疯了就动家伙吧?”清光也扭头看向那边,有点担忧地说,被正帮他涂指甲的安定轻拍了下“别乱动”。
“咪酱,咱们得这样拖到什么时候?”太鼓钟贞宗边嚼着饭团边问。
“要等主人的信号吧。”烛台切从保温杯里倒了一碗味增汤,给太鼓钟递过去,神色担忧,“不知道那边情况现在怎样了啊……”
已经整整一夜,大祓的仪式仍然在继续着。
净化的经文不知念诵了第几个循环,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催动着被困在法阵中央的半鬼身上的咒印,一点点强行清洗体内的诅咒。随着炽红的光明明灭灭,就如上百把细小的刀片刺进身体,挖除混在血肉神经里的骨头碎渣,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个漫长而细致的工作过程。
女孩挣扎嚎哭了一夜,最终喊得嗓子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只剩下微小的抽搐。有数次,她躺在法阵中央,突然不哭不动了,安静得让人几乎以为她已经死去。但是当咒印新一轮被催动,比之前更惨厉的尖叫响起,就让人知道,漫长的酷刑还在继续。
而相比受刑者,施刑者亦在承受另一方面的折磨。数小时灵力的持续消耗已让人疲惫不堪,而整整一夜,凄厉可怖的哭声折磨着每个人的精神,恍惚如置身地狱。
但祓楔仪式的效果也在逐渐体现出来。缠绕女孩的瘴气在一点点被清除,身上黑暗的痕迹如被驱赶般,在缓慢移动着向背部集中。扭曲的面骨开始慢慢恢复,若非被折磨的表情太过狰狞,隐约已又可见曾经清秀的样子。
仪式中,次郎太刀微微睁开眼,祓楔的成果已经很明显了。审神者念诵经文的声音轻了许多,显然作为仪式的主持者,经过一夜她也快到了极限。当这一轮祓楔已至尾声,受祓的半鬼女孩再次安静下来时,他想劝一劝审神者,暂停歇息一下。
然而,随着审神者突然提高声音,炽红的咒印再次亮起,下一轮的祓楔已经毫无间歇地启动。半鬼再次惨叫起来,沙哑虚弱的嗓音却显示了她正在遭受比之前任何一轮都还要强烈的折磨。她突然开口哭求了起来:“我受不了了,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次郎太刀惊讶地看着已经恢复说话能力的女孩,也想劝劝审神者或许可以暂缓一下。然而,回应的是再次提高的念诵声,尖利的惨叫猛然横贯过半鬼的喉咙,打断了她的哭求。她翻滚哭嚎着,突然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量,猛地向不断折磨她的仪式主持者扑去!
“主公!”
次郎太刀的惊呼声令另外三振刀剑也都不禁睁开眼。眼前的情形始料未及,受祓的半鬼突然扑到了审神者的身上,张开异变的大口猛地向她的左肩咬去!
尖锐的獠牙穿破衣物、刺进血肉,带着猛兽般连钢铁都能咬断的力量深深咬合,仿佛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瞬间抽走身体里本来就所剩不多的力量,流歌无法控制地被扑在自己身上的半鬼压着跪坐向地面。她望到对面的几振刀剑都露出惊惶的神情,在他们忍不住行动前厉声道:“都别过来!原位别动,稳住阵型,保持灵力输出!”
“长义也别过来!继续戒严!”她又喝住法阵外想冲过来的长船长义。
颤抖地吸了口凉气,流歌艰难地抬起胳膊,环住紧咬住她肩膀不放的好友。
“神乐,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能听到我说话了。”她在半鬼的耳边低声说。
“你听着,我知道这很痛苦,但是……你如果想救你的本丸、你的刀剑们,你现在就必须忍着这一切。”
“监察队的人已经来了,就在上山的路上。他们来这里会做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的本丸的付丧神们现在正试图拖住监察队的人,但他们是不会与监察队起冲突的,我决不允许他们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所以,能拖住的时间非常有限。”
“你让我救救你的本丸的付丧神们,但我很明确的告诉你,这我做不到。他们已经很坚决的表示了,如果因为这种事被迫易主,他们宁愿去跳刀解池。”
“听明白了吗,神乐?他们是你的刀剑付丧神,现在因你陷入绝境。能救他们的,只有你自己。”
“给我负起责任来啊……”
少女的声音因肩膀的剧痛不断颤抖着。她反而收紧手,将怀里紧咬她的半鬼抱的更紧,嘴唇贴着她的耳边:“我是不会停止仪式的,你哭着求我也没用。你想咬就咬吧,如果能好受些,就咬再紧点。”
回应她的是肩膀真的传来蓦地加紧的力量。她强忍住险些冲口而出的痛呼,数遍深呼吸后,在半鬼耳边开口,轻声却清晰地继续念诵祓魔的经文。
半鬼再次痛苦地挣扎起来。流歌将她死死固定在怀里,压制着她身体的抽搐,对方也将她的肩膀咬的更紧,筋骨碎裂,鲜血不断濡湿雪白的衣衫。她们角力般紧贴在一起,彼此给予着痛苦的折磨,像是要在这场争斗中誓死分个胜负。
终究,还是半鬼退却了。
随着诅咒被不断祛除,“生成”的异变在逐渐恢复,陷在血肉里的獠牙也开始缩回。终于,半鬼慢慢地松开了口,粘着血的已经大半恢复少女模样的面庞伏在流歌怀里,小声啜泣着。
“就快好了,再忍忍。”抚摸着好友的后背,流歌轻声安慰道。她的目光向上望去,穿过天花板,投向虚空。
剩下的关键,就是斩断诅咒的源头。不知道那一边的进展,已经如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