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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回忆 ...

  •   食堂厨房,山姥切把一摞吃剩的空碗抬到盥洗池里。

      水流冲刷下来,在碗里激起大量的白色泡沫。他望着手上半透明的气泡微微出神,只是这样脆弱的事物,此时都能联想到那个人倒下的身影。

      不,与其说联想,其实是现在满脑子都塞着她吧。

      “山姥切,”压切长谷部一向不苟言笑的声音响起,“有件事我想问你。”

      山姥切回过神,继续手上的工作,头也不回:“什么事。”

      “那个备前长船长义,你真的就那么在意吗?”

      山姥切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一阵沉默,厨房里只有水流嘈杂的声音回荡。

      山姥切慢慢拧上水龙头,转过身。对面的另一个盥洗池前,长谷部高大的身影围着并不合身的围裙,抱着臂严肃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山姥切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觉得我很在意吗?”

      “我不知道。”长谷部皱着眉,“但起码你一直以来的表现是让人这样觉得的,不然主人也不会做出把备前长船长义藏起来这种……”他喉咙里滚了滚,“荒唐”这两个对审神者不敬的字眼到底说不出口,“这种事。”

      “你知道,主人一向如此,她太温柔了,”他直视着山姥切,目光里有对那个人的疼惜,“总是仔细地关注着本丸每个人的事,在乎每个人的情绪,唯独会忽略自己。”

      山姥切沉默。

      长谷部说的没错,审神者的行为,说到底是他导致的。

      因为他平日里总是直白表现出的对自己出身的敏感和自卑,因为他为了保护自己内心那份骄傲而对所有人竖起拒绝的壁垒,因为他为了抵御世人的目光而时刻以自我贬低的语言来作为自卫的武器。

      他总是把“仿刀”挂在嘴边,所有人都已习以为常,然而那个人却在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份情绪,点点滴滴都拾起来,藏在心底。

      就如长谷部所说,她太温柔了。

      她只是在关心他。

      他有什么资格和理由,为了维护自己那份又不知道怎么被触动的该死的自尊心,而去怪罪她呢?

      山姥切解下围裙,扔在料理台上:“剩下的碗就拜托你了。”

      “哈?”

      “是我犯的错误,我自己想办法来弥补。”他说着,径自离开厨房。

      这并不是光靠熬一碗汤药、做一碗乌冬面就能弥补的错误。

      山姥切思索着,要做点什么,才能打开这个心结。

      转过这条走廊,他看到备前长船长义正要走进给他安排的客房——自从他的存在被发现后,就没有必要再留在审神者的房间了。A0137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们当下一致拍板,以电光火石的效率给他另安排了客房。

      他也看到了山姥切,笑了笑,点头示意一下就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山姥切定定望着备前长船长义已经消失的门口,半晌,心里有了主意。

      依然是惯例用来开军议的那间和室,一干刀剑付丧神再次围聚一堂,神情严肃。

      ……嘛,其实也有不是那么严肃的。

      “明石你给我坐起来,我们这可是在开很重要的军事会议!”萤丸把一旁侧躺在榻榻米上的明石国行硬拽起来,后者像一滩随时要塌下去的泥,勉强保持住坐姿,一脸颓靡。

      “这哪是什么军事会议啊,根本提不起干劲……”

      “不,你就算平时开正经军事会议也提不起干劲。”爱染国俊毫不留情地吐槽。

      “肃静!”正中央加州清光拿了个茶杯敲在茶几上。他清咳一声,郑重道,“现在开始军事会议。”

      “就如各位所知,我们本丸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主人病倒了!”加州清光一脸痛心疾首,满目悲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本丸各方各面的运作都将陷入无法估量的危险状况!包括出阵和内番的人员布置、锻刀室刀装室手入室的运作、去万物采购的资金流转等等。”

      “还意味着以后将没人来宠爱我们!谁再来指挥那些小纸人帮我扫院子,谁再来给我涂指甲油,我发美妆博客的时候谁再第一个转发点赞……”加州清光越说越难过,那双漂亮的暗红色眼睛已有泫然欲泣的意思……

      “清光,主人已经醒了,她会好起来的,以后还有人叫小纸人帮你扫院子、给你涂指甲、给你转发点赞的。”大和守安定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不要跑题了。”

      “……虽然主人的病是身体上的问题,医生也说过只能靠她自己慢慢休养。但是,大家也知道她这回病倒的诱因是情绪上的刺激。”清光一秒切回正经脸,“我想让主人心情好起来应该能让她身体恢复的更快吧。所以,大家有没有什么主意?”

      “症结就在那个备前长船长义身上吧?因为他,主人才跟山姥切吵了一架。”和泉守兼定挑眉道。

      “会把人藏起来,总觉得主人应该也不是单顾虑到山姥切的心情才这么做的。”堀川国广若有所思,“也许她还担心其他人也不接受那位长船长义先生?”

      “我们为什么要不接受啊……”

      会议室陷入一片沉默。其实这一回审神者的行为的确有点谜,她隐瞒的不止备前长船长义这一件事,还包括她在做的事,她在A0134本丸的遭遇。即使这些的确没有主动告诉众人的必要,但刻意隐瞒却让人有点不解了,尤其在外面受了不轻的伤还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主人……是不想我们担心吧?”大和守安定笑的有点勉强。

      “可是她告诉三日月了啊。”加州清光面露不甘。

      “三日月先生是不一样的啊……”

      又一阵沉默。如果说三日月是不同的,让审神者愿意把自己的烦恼与之倾诉,那这意味着什么?

      “还是不要瞎想这个问题了。”堀川国广打圆场,“不管怎样,向那位表示一下友好,让主人少担心一些,总是可以的吧?”

      “同意。”本丸家长组代表·烛台切光忠表示赞同,“来了即是客,他被关了两天,我们已经是怠慢客人了。”

      “可关他的就是主人啊……”

      “总之,给他开个欢迎会如何?”烛台切提议,环视在座诸刀,“我和歌仙负责准备食物,谁来帮忙?”

      “主人是因为跟队长吵架气倒的,我们会负起责任。”第一部队常驻代表萤丸率先举手。

      “附议。”同第一部队队员骨喰藤四郎言简意赅。

      “我和山伏也来帮忙吧,毕竟山姥切是我们的兄弟。”堀川国广也请缨道。

      “咔咔咔,义不容辞!”

      “既然国广你要帮忙,那我也来吧。”和泉守有点叹气地表示。

      “嗯,这样帮忙的人手就差不多了吧……”

      “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狮子王担忧,“山姥切会不会很难堪啊?”

      “这……”

      众人陷入一阵沉思。毕竟审神者藏人的直观原因还是怕山姥切见到本科为难,他们的做法外一真的刺激到山姥切,指不定反而弄巧成拙,激化矛盾。

      “队长……其实没这么小气吧?”萤丸犹豫道。

      “嗯……”

      众人点头,总觉得思路也都被审神者这次的做法带偏了,变得分外敏感起来。

      “啊,好麻烦啊,等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再叫我。”

      明石国行突然说,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萤丸忙转身又要揪他。这时,眼前的拉门开了。

      萤丸抬起头,看清出现在门口的人,怔住:“队长……”唔,好大的药味。

      “打扰了,各位。”山姥切国广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到烛台切光忠身上,“我来找烛台切。”

      “什么事?”烛台切问。

      “有点事想跟你商量……”山姥切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自己的主意,“我想,今晚给备前长船长义开个欢迎会,如何?”

      三日月注视着眼前苍白的少女,她在用求助的眼神望着他,脸上露出不再掩饰的脆弱和迷茫。

      我做错了吗——她如此问。

      “主公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我说不清。”流歌疲惫地双手撑住额头,“我说不清自己都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道,我惹很多人都不高兴了。”

      “先是鹤丸,在A0134本丸因为我去帮他挡兵俑的攻击,他很生气。”

      “这的确是非常危险而且不妥的行为,主公。”三日月温柔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不赞同。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我没有给他带御守,我害怕外一真出了闪失……”流歌神情低落。她叹口气,接着说,“然后是山姥切。我隐瞒了长船长义的存在,就是怕他们见了后,山姥切会不舒服,也怕其他人连带着为难……”

      “可我还是不小心让他们见面了。而且……总觉得真正伤害山姥切的并不是长船长义的存在,而是我的做法……在我向他解释了我的理由后,他看我的眼神,反而很生气很失望。”

      “还有药研和长谷部,狐之助告诉我他们也很生气……”

      “其实不止他们,这一次的事,大家都不是很开心。”三日月平静地补了一句刀。

      流歌张着嘴,怔在那里。许久,她露出有点绝望的神情:“果然……都生气了吗?”

      “生气倒不至于,毕竟大家也都想理解主公。”三日月坦言,“但大家都在为主公的不信任感到苦恼呢。”

      “我没有不信任大家!”流歌矢口否认,“我只是觉得这其实是我的私事,我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你们平时就很辛苦了,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再陷入多余的危险……”

      “那主公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了呢?”

      “当然是因为三日月先生很强大,我相信你……”流歌猛然打住话头,愣住。

      她呆呆望着付丧神平静注视着她的那双夜空般深邃的眼睛,许久,苦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其实是我在不信任大家。”

      她垂下头,陷入沉思。

      三日月耐心等待着年轻的审神者自己想明白。

      许久,他听到少女轻声说:“对不起,三日月先生,我……做不到。”

      她的声音低落,语气却很执拗。

      “我并非质疑大家的能力,但这无关相信与否,只要危险存在,我就无法安然。”

      “其实我明白鹤丸所说‘作为刀剑,生于战场,归于战场’的意思。你们是刀剑付丧神,是强大的神明,战场之上根本轮不到我这个脆弱的人类去保护,我的行为对你们来说恐怕反而是种侮辱……”

      “但是……我没办法。”

      她抬起头,直视眼前付丧神的眼睛。

      “即使是神明,也并非不灭的,仍然会受伤,会死亡。鹤丸让我不要再行事莽撞、不计后果,可在我看着他就要被劈中的时候我想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我不能傻站着看他受伤!如果我再袖手旁观……”

      少女的声音慢慢收紧,那双漆黑的眼瞳映出虚空里遥远而深刻的恐惧——

      “那还不如去死了好。”

      “主公。”三日月突然出声唤道。

      仿佛从梦魇中惊醒,审神者那双被恐惧填满的空洞的眼睛迅速恢复了清明。

      她垂下眼,低声说:“三日月先生,人类真的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我们惧怕受伤,惧怕生离死别。你们是为了对抗时间溯行军、保护历史而被我召唤到这里,这是我们存在于此,谁都无法推脱的职责。”

      “但除此之外,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位,再受到伤害。”

      流歌说完这些,就再次沉默下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冷冷嘲笑自己:还真是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啊。

      说什么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遭遇危险,结果不还是要依靠他们?这一次如果没有三日月、鹤丸,还有长船长义,你早就死在A0134本丸了。

      会发生逆风,也是因为自身能力不足。

      甚至连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和山姥切陷入僵持,还让长船长义处境尴尬。

      千代流歌啊,你除了又多学会了说漂亮话和逞能,跟过去那个只会傻站着看他被杀的废物,有什么区别?

      “主公,你的这份心意,我们其实是高兴的。没有人会因为被珍视而感到不悦,哪怕是刀剑。”三日月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接着又有点严肃,“但你那日已经达到了不惜性命的程度,即使是鹤丸,他也会恐惧。”

      “你刚刚说‘再袖手旁观’……是不是过去发生过什么事?”

      流歌一惊,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竟说了多余的字眼。

      她抬起头,迎上三日月敏锐而通透的目光。

      ……还真不能把眼前这位真当成是什么失智老人啊。

      “是不能说的事吗?”见少女一时没有回答,三日月又问。

      “并不是……”

      三日月宗近,天下五剑中被誉为最美的一把——流歌有时候觉得这位美丽的付丧神真的具有魔性,譬如现在,只是接触到对方询问的目光,她就觉得自己说不出谎了。

      她心虚地别开眼,对方却不打算放过她。

      “如果并非隐秘之事,那主公不妨说出来,也许对大家互相理解有帮助。”三日月温和地说。

      “……也许吧。”流歌略沉默后,苦笑了下,“的确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连政府都知道,说不定查查新闻也能查到了。”

      “也就没必要瞒着你们了。”

      无视狐之助的阻止,流歌下床,走到刀架前,从上面取下短刀。

      她回到床边,将刀递给三日月。

      暗红的鞘,刻着月与樱花的图案,轻轻抽出半段刀身,一抹冰雪般的薄光映亮付丧神眼底浅浅的月纹。

      “是把不错的灵刀。”刀身推回鞘中,三日月将短刀递还流歌,“我记得这是主公平时随身携带的吧?”

      “是的。”流歌的手指轻轻滑过刀鞘上的纹路,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这里面,曾经也有位美丽的付丧神呢。”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一个已经安息的灵魂。

      “是吗。不过,它看起来并不像是有那么长年月的样子。”三日月直言道。

      物置百年方可能有灵魂产生,然而这把短刀显然是刚打造不久的物件,虽然灵气充沛,但的确不具备付丧神生成的条件。

      “没错。这把的确是新造的,只是我两年前托人用残余的碎片混合新铁重铸的。”少女抬起眼,目光平静,“原本那把刀,已经碎掉了。”

      “故事比较无聊,需不需要我给你倒杯茶?”她故意露出一点轻松的表情,笑着问道。

      “不必了,主公。”三日月没有笑,只是专注地望着她。

      “原本那把刀,也是太刃。”

      流歌开始淡淡叙说。

      “当然并不能与你们的存在相比,它只是我父亲家祖传下来的一把灵刀,那位付丧神也不同于你们,只是我们家的式神而已。”

      时之政府以特殊技术从历史上的名刃中唤醒的付丧神,已经超越了一般付丧神的概念。他们并非单纯由物件所生的精怪,而是自人类的传颂与崇拜中诞生,已具备神性——所谓八百万神明,本就是应人们信仰而生。

      所以,即使有些刀剑历史上本体已毁,付丧神仍被召唤而来。刀剑男士即使碎刃或者刀解,审神者依然可以唤醒下一位付丧神。

      除非人类历史毁灭,他们已是永生的神灵。

      “但那位不同,他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活过来,在这世上灰飞烟灭,了无痕迹。”

      “我的父母都曾是阴阳厅的退魔官,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在为平息各地灵灾、祓魔除灵奔忙,并没有时间照顾我。我们家也没有什么走得很近的亲戚,我一直都被一个人留在家中。”

      “父亲不用刀,那位付丧神便也留在家中。”

      “所以,我的童年其实一直是由他照顾的。包括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教我识字念书,甚至,教我剑道……”

      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曾经无数个黄昏,红叶飘落的庭院,那个人握住自己的手调整拿剑的姿势,白色的衣袖上没有刀剑的杀伐气,倒粘着茶水和和果子的清香。

      “他真的是位很温柔的人。于我,他并不是父亲的式神,而是老师、兄长,是等同家人的存在。”

      “付丧神的生命是漫长的,而人类的寿命短暂,我曾无比庆幸过这件事。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我,会比任何人陪着我的时间都长,会看着我长大、读书、毕业、工作,谈一场可能会失败的初恋,然后结婚生子,慢慢变成一个老太婆。最后寿终正寝的那天,他会坐在我的床前,看着我闭上眼睛,然后给我操办葬礼,逢年过节还会来扫墓。”

      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那个傍晚,他们坐在那条木质走廊里,两杯茶,一碟茶点,远方日暮西沉,头顶风铃声轻响。他说到送葬扫墓的时候,她还怒他不会说话,拿柿种丢他。

      “可我才14岁的时候,他就食言了。”

      少女握着刀的手缓缓收紧,指节泛起白色。

      “那是五年前的秋天。”

      10月13日,天气已经开始凉了。

      “我从阴阳塾回家,去取换季的衣服。”

      “当时是下午,”下午4:20,刚和同学去冷饮店吃过甜品,“我此前已经和家里打过招呼。”

      “就像往常一样,打开家门,迈过玄关,等待有人对我说一句‘欢迎回家’。”

      “迎上来的……是我父亲浑身是血的身影。”

      “父亲当时的样子非常可怕,身上有狰狞的伤口,大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还在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只觉得他不像是我的父亲,倒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我被吓坏了,完全不会思考,只能傻站在那看着他向我走来。然后在他距离我还只有两三步的时候,他突然倒了下去。”

      “露出在他身后的,就是那位付丧神。同样浑身是血,脸上有……叛主后被契约反噬的印记。”

      “我看着他,从我父亲的身体里,抽出他的刀。”

      “然后我看到我的母亲,就从他身后的楼梯上,也浑身是血的慢慢爬下来。”

      “他走过去,从背后刺穿了她,把她钉在地上。”

      “她还挣扎着想向前爬,但很快不动了。”

      少女面无表情地以近乎冷酷的语调描述着当年的细节,因为那是曾无数次在梦里反复放映的片段,反复到刻在记忆里的那份恐惧最后也变得麻木。

      “阴阳厅的退魔部队就在这时闯了进来,正撞上那一幕。然后,没有丝毫的回旋、辩白、解释的余地,他们当场判定他为弑主的恶灵,就地处决。”

      “我就站在那,眼睁睁看着他连反抗都没有,就被……杀死了。”

      流歌讲到这,先停了下来。

      她闭上眼,缓慢呼吸。

      房间里一阵安静,凝固的空气里仿佛还飘散着从记忆中那个从此改变了她人生的傍晚溢出来的血腥味。

      她突然发现,原来时至今日,噩梦从来没有醒过。

      故事还有最后一点结尾没有讲完。

      深吸一口气,少女睁开眼,继续用平缓的声音讲述。

      “我从来不相信他那么温柔的人,真的会做出弑主的事,虽然那一幕就发生在我的眼前。”

      “那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原本并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了我人生中最可怕的一幕,就像突然遭遇一场事故,一场天灾,灾难过后,我就失去了我全部重要的人。”

      “然而我却连它到底怎么发生的都不知道。”

      “阴阳厅对此事没有给我一点解释。我就揣着这个谜团,一直等到三年后,我作为退魔官候补生进入阴阳厅实习。我想方设法搞到了当年案件的全部资料,才终于知道他弑主的真相。”

      “其实当年出问题的,是我的父母。”

      “他们在祓魔任务中,被鬼凭依了,退魔部队也是因此追至我家中。”

      “而那个人,他只是救了我。”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她迎向面前付丧神安静注视她的目光,还在试着露出一点平常的笑,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神情,已经如同要哭出来一般。

      “三日月先生,我曾看着我重要的家人就在我眼前被杀,而我却只是傻站在那,什么都没有做。”

      “同样的事,我已经无法忍受再发生一次了。”

      短暂的沉默后,三日月缓缓开口:“主公,我明白你那份执念是从何而来了。”

      “他是位可敬的付丧神。”天下五剑由衷道,“但主公你是否想过,为什么他宁可违契弑主、承受反噬的诅咒堕为恶鬼,也要救你呢?”

      流歌一愣,她从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而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主公,你也将我们本丸的大家都当做家人看待吗?”

      “当然。”审神者的回答没有犹豫。

      三日月笑了起来:“那还真是听到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他说着,站起身。

      “我就不再打扰了,还请主公好好休息。”

      “……老爷子,你这也太狡猾了吧?”流歌怔了下,露出不满而无奈的神情,“你这就走了?”说好要互相理解呢?

      “我已经理解主公的想法了。”三日月微笑着说,“心与心之间的感情总是呼应的,就如那位回应主公你的感情,本丸的大家也是如此。”

      “主公剩下的困惑,也许可以问问本丸的其他人,问问他们,是如何看待‘家人’的。”

      “至于山姥切,主公你知道,他一直都只是嘴上太别扭,他内心的那份骄傲,其实是比谁都坚定不移的。那位本科于他的确是个心结,但并非不敢面对的存在。”

      “应该说……让他逃避,才是他的自尊心真的忍受不了的吧。”

      “主公你是关心则乱了。”

      三日月说着,视线向床头柜上的托盘示意:“尝尝那只锅里的东西吧,是山姥切和长谷部一起做的,是他们的一份心意。”他回视审神者,目光温柔,“凉了就不好了。”

      目送三日月离开,流歌端起那只砂锅,掀开盖子,腾腾的热气混合着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的手指贴着砂锅的边沿。

      真温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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