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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纸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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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流歌上一次听到“暗堕”这个词,还是在粟田口兄弟们的睡前鬼故事会上。时值盛夏,蝉声幽鸣,庭院里漂浮着点点萤火。她观测时空波动至深夜,打算去食堂找点宵夜,正路过那群短肋们,围坐在院子里那棵永不会凋谢的樱花树下,大概是天热出来乘凉,一人手里拿着块西瓜,正听正中央的鲶尾藤四郎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
“……乌云遮蔽了天空,整个本丸都陷入了好像深夜一样的黑暗里,空气漂浮着比战场上还要浓重的血腥味。大家都变成了时间溯行军的那样子,浑身缠满了黑气,覆盖着白骨的铠甲,双眼血红。每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不分敌我地厮杀着,刀碎了一振又一振,鲜血流了满地,A型B型AB型O型全都有……”
流歌看到小一点的如五虎退,已经脑袋埋在药研藤四郎的怀里瑟瑟发抖了。她想了想鲶尾描述的那个情景,嗯……大概对付丧神们来说,的确挺可怕吧?
她听到鲶尾正讲到故事的主人公逃进树林里以为躲过一劫,身后的树上却慢慢探下一道白影……真的有一道白影这时从他身后的樱树上突然冒了出来,像条吊死鬼般悬挂在他的头顶——
“哇!”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流歌叹着气远离了粟田口短刀们的鬼哭狼嚎和某本丸搞事惯犯爽朗的笑声,至于接下来一期一振要怎么砍了这个胆敢大半夜吓哭他的弟弟们的老混球,她就不管了,只但愿明天一早起来别还有哪个在手入室待着。
这是千代流歌在A0137本丸度过的第二个夏天。任职审神者一年有余,她已经不算是个新人,却也称不上身经百战的老手。很多事于她仍如夏夜怪谈般,只有耳闻,未曾亲历。
而将这场“怪谈”般的事件带入她的生活的,是继粟田口鬼故事会之后的数天,一只飞入她窗子的纸鹤。
——符纸叠成的纸鹤,由灵力催动飞行。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这种毫无实用价值但逼格满满的通讯法术,也只有那些古老的阴阳师世家才会使用。
拆开纸鹤,那上面只有用血写作的、简短却触目惊心的一句话:救救他们。
流歌确信,纸鹤的主人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土御门神乐,同为审神者,她仅有的同龄的友人。那个出身名门的女孩,从小接受最传统而严格的教育,根本不懂恶作剧为何物。她捏着符纸的手不自觉出了层冷汗。即使神乐因为家庭环境关系,对高科技产品的确不太在行,但基本的通讯工具她还是会的。如今却动用了阴阳术这种手段,只能说明……她真的出事了。
循着符纸上留下的信息,流歌来到一个她曾熟悉,此时却又感到陌生的地方——土御门神乐的A0134本丸所在的四次空间。说熟悉,是因为作为友人,她不止一次拜访过这里;而如今感到陌生,则因为……印象中受审神者灵力影响总是阳光明媚的本丸空间,此时却下着细雨。
“啊,应该带把伞的。”流歌抬手遮在头顶,仰头望着身前这条长长的延伸至山顶的石板路——距离A0134本丸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雨水在山里蒸腾起袅袅山岚,依稀可见一路上重重叠叠的鸟居,于云雾后露出猩红一角。
“主人,前面看起来很可怕啊……”趴在流歌肩头的狐之助在抖,“真的不带位刀剑男士来吗?”
“他们的工作是讨伐时间溯行军,不是当我的保镖。这是私事,算了。”流歌掸了掸身上已经粘了一层的水雾,走进山路。
今天这座山,还真是安静啊……
流歌不清楚这是不是错觉,因为以往这条山路都是神乐带着她走,也许身边还会跟着两个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们,一路有说有笑吵吵闹闹。而现在,山上树木葱葱的景色未变,没有人声笑语,却连鸟语虫鸣都没有,只有雨水打在植被上细碎的声音。
木屐踩在雨水打湿的石板路上,有些滑。流歌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不时扫一眼山路两侧,密林幽深,漆黑的阴影里总好像随时会蹦出点什么。她想了想,把都快扒到她后背上去的狐之助拎了过来,无视它的挣扎抱在胸前。
嗯,这样就好多了——其实她也有点怕来着。
“主人!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行至半山处,狐之助突然开口道。流歌狐疑地松开它,看着它跳下地,奔至前方路边的草丛里,努力向外扒着什么。她跟上前,蹲下身扒开眼前的杂草,心里咯噔一下:
倒在杂草污泥里的,是一把伤痕累累的刀。
轻轻把它捧出来,看样式应该是打刀。流歌并不认识这把刀,却又隐约觉得眼熟。手指轻触刀身,能感受到萦绕在上面的一层灵气,显然这把刀的付丧神还未死去,只是受损过重,回归本体陷入了沉睡。
流歌忧心忡忡地再次仰头望向云雾掩藏的山顶:在半山处发现重伤而未被管理的刀剑,恐怕上面的情况相当不妙啊。
“主人小心!”脚下的狐之助突然发出尖叫。还沉浸在思考中的流歌猛然回神,已感受到身后向头顶落下来的致命的威压!她下意识地向前躲去,感到贴着后脑勺擦过去的锋芒,束发的头绳断裂,长发散了开来。她反手抽出藏在腰带里护身的短刀,旋身向后,在对方的武器再次兜头劈来的同时,抬手挥刀!
“当”的一声刀刃相击的清鸣,流歌双手抵住对方压下来的刀锋,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面目——
时间溯行军?
不对,这人的样子,她见过……
“长谷部君?!”流歌失声喊出来。眼前人的面貌、装束,以及他手上那把熟悉的刀,即使此时周身黑色的瘴气缠绕,半边脸覆上狰狞的白骨,她依然认得这位总是把主命挂在嘴边的刀剑付丧神——压切长谷部!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流歌相信这并不是自家那位。是A0134的长谷部?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A0134本丸到底发生了什么?神乐呢,她怎么样了?……不对,现在根本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握刀的手很快开始麻木——即使审神者的能力对刀剑付丧神们有压制性的作用,但也仅限于自家。作为人类女性的臂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刀剑们抗衡的。流歌眼睁睁看着那把熟悉的刀缓慢地向自己的脖颈不断逼来,咬牙喊道:“狐之助!带捡来的那把刀回本丸!避开所有人去我屋里等我!”
“主人!您……”
“你先走,我马上赶上!”
“可是……”
“快走!!!”
一声怒喝,惊得狐之助跳了起来,叼起地上的打刀向山下逃去。不一会,一道刺目的光柱降下,狐之助的气息消失在这片空间中。
流歌声音颤抖着,轻轻唤了句:“长谷部君?”
付丧神被黑暗吞噬的赤红的眼睛里,似乎有目光闪动,然而,压在刀上的力量并未松懈。流歌深吸口气,突然低喝一声,双手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出,同时半边身子拧转!
刀刃在空气中摩擦出猩红的火花,在力量使尽后的一瞬,长刀还是无法阻挡地落了下来,但已被改变的轨迹堪堪偏离了要害。流歌感到冰冷的刀锋从自己的肩头划过锁骨的下方,鲜血喷溅出来。她向后跃出,落在下面几层石阶上,勉强稳住身形。再抬头,位于上方石阶的付丧神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再次举刀。
“长谷部君,能听到我说话吗?到底发生了什么?”流歌按住伤口,声音沙哑的问。
刀剑付丧神也许是听到她的话了,举刀的身形并未继续下一步动作。接着,他竟然真的缓缓开口,低沉冰冷的声音犹如自地狱深处传来的铁器的鸣响:“伤吾主者,死。”
话落,欲再次上前,却刚迈一步,就顿住了。
付丧神低头,看到地上不知何时散落了数张符纸,就在他脚边围了个圈,正隐隐发出莹白的光。他再向石阶下看去,不远处半边身子染红的少女正快速双手结印。
随着艰涩的咒文,符纸在付丧神脚下结成圆形的法阵,数条银白的锁链伸出,如藤蔓般层层缠上他的周身。他挥舞起长刀,试图砍断这些锁链,却在砍断后又有更多新的锁链伸出来,缠住他的手和刀。
付丧神发出被激怒的咆哮,周身瘴气猛然暴涨!他发力,竟如野兽般挣断了锁链,脚下激起凛冽的气流瞬间切碎了环绕的符咒。
然而当他冲出一片如碎雪般飘落的锁链碎片,重新清晰的视线里却是空间通道打开的光,少女的身形被光芒吞噬……
一段天旋地转的传送后,流歌刚落到本丸的传送点,便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刚刚死里逃生的恐惧所形成的恶寒,还残留在包裹着潮湿衣物的后背上,让她忍不住发抖。她咬牙站起身,庆幸此时传送点外无人。
然而,已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不容再多喘息,流歌跌跌撞撞地逃离此地。
她刚一离开,白衣的俊秀青年模样的付丧神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其实那道空间传送的光,许多本丸里的人都看见了,但有闲心特意过来看看的,也就只有今天既没有出阵任务、又没有内番,实在闲着无聊就到处晃悠琢磨去哪吓人找乐的鹤丸国永了。他也是刚好晃悠到附近,看到那道传送的光还寻思是哪支外出的部队归来,要怎样给他们一个与众不同的惊吓以表示下自己的同僚爱。然而拐过走廊,传送点已空无一人。
“这是哪支部队,解散的效率这么高?”鹤丸国永诧异地嘟囔。又走近传送点几步,空气里飘散着异样的气味,令付丧神脸色微微一变——那是混杂着雨水与血的腥气。
他蹲下身,发现了地上几点殷红的痕迹。沾了一点凑近鼻子,显然有别于刀剑付丧神的气息,是人类新鲜的血液。
“哎呀呀,这可真的吓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