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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一手遮天 ...

  •   船身微转,两船渐渐靠近,最后中间只剩二十步的距离,对面船一停下便搭上了舷梯,两方甲板上的人俱是面目清晰,言语可闻。晏伯空这边甲板上只有几名操船的船卒,陈元序不知是不是又去午觉了,至此还没露面。
      而钱怀的船上,为首一人正是玉冠长衫的陈文甫,身后还跟着布衣陆济,似乎正看着晏伯空皱眉不已,神色凝重。无须陆济提醒,晏伯空当然知道陈文甫来者不善,不过仗着自己船上有陈元序,心下倒不怎么忧虑。
      晏伯空并未踏上舷梯,只在自己船上单膝跪倒,笑容恭敬疏离:“末将参见王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陈文甫一改温文尔雅之态,冷脸沉声道:“晏伯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持太子,私调兵船,鼓动我胶东水师反叛,简直罪大恶极,来人,给我拿下这个逆贼!”
      晏伯空愣了一瞬,站起身,莫名其妙得想笑:“殿下……这唱得哪一出戏?末将可不敢领受。”
      这一通罪名扣下来,晏伯空反而心定了少许,陈元序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上的船,晏伯空当众阻拦过,是他自己不听,首先这“劫持太子”的罪名就不容易扣下来,因此即便是看到对面一船的兵卒都端起了弓箭,齐齐指向自己,晏伯空也没有惊慌,冷笑着向陈文甫问道:“殿下这条条状状从何而来,可要说清楚些,否则末将万死也难服气。”
      陈文甫目光阴翳地一哼,一挥手,命身后士兵带上来一人,道:“让他来跟你讲清楚。”

      晏伯空后背噌地冒出一层冷汗,被陈文甫召上来的人目光躲闪,不敢看他,正是郭宇。晏伯空目光下意识地在对面船上寻找一圈儿,没见到贾云,心中掠过一缕担忧,不过他现在焦头烂额,也顾不上了,故作镇静地道:“这人是我一位同乡的好友,不知殿下把他带来是想让他说什么?”
      郭宇听到“同乡好友”四个字时,眼中闪过一抹羞愧,不过回头看了一眼气场阴冷的陈文甫,只得硬着头皮道:“小晏将军之前找过我,他们蓄谋已久,打算劫持太子,率水师出海,攻打瀛洲海军,说是要赶那什么楚云合出瀛洲。”

      郭宇一直低着头,满脸羞愧,却又因为双方隔着些距离,他不得不略微拔高声音,整个人别扭至极。其实他只是见陈元序上船,觉得晏伯空所谋无望了,便去对钱怀据实以告,想赚一番奖赏,却不料钱怀早已暗中被陈文甫收买,这段时间水军中的大小动静皆习惯性地给陈文甫传了信,陈文甫立即令钱怀安排出海来寻。
      在海上漂泊期间,陈文甫又秘密提审了郭宇,经过好一通威逼利诱,将郭宇的告发狠狠添油加醋了一番,竟是要趁此机会,将晏伯空踢上绝路。
      晏伯空听完郭宇的话,沉吟半晌,眼睛不自觉地看向陆济,陆济却也只有摇头摊手的份。陈文甫提审郭宇是全程背着陆济的,陆济自作聪明地猜测,陈文甫之所以如此热心,亲自出海寻陈元序,目的还是想踩陈元序一脚。因为一旦东齐水师与瀛洲海军正面冲突,陈文甫就可以栽陈元序一个私自发兵的帽子,陆济原本对陈元序也心存不满,只想看他们狗咬狗,便没有出言阻止,谁知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这么好的机会,陈文甫的目标竟然不是陈元序而是晏伯空,不按套路出牌的晏伯空遇到了不按套路出牌的陈文甫,被吹上了天的饮溪公子此刻只想给跪了。

      晏伯空盯着陈文甫,一时脑袋嗡嗡直响,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辩白些什么,除了“劫持太子”这一点,由于当时人多眼杂,还可商榷,其他情形则表面上看来完全符合郭宇的证词,他可以声称自己只是想擦个边,挑起一些小冲突而已,但是谁能为他作证?而“劫持太子”这一条,陈文甫若真想玩死自己,最多也就换个“蛊惑太子”而已。

      “哪里来的小人在此搬弄是非?”正在晏伯空茫然无措的当口,陈元序终于出来了。
      陈元序一张口就稳住了晏伯空心神,晏伯空大脑总算通了,陈文甫一张口就将这百船水军打成叛军,所谓的“水师反叛”不管是谁“鼓动”的,陈元序都有责任,脱不了干系,他当然不会认。陈元序说话间已走到了晏伯空身边,用只有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这一百艘船上到底有多少是你的人?”
      晏伯空苦笑,低声道:“这可太抬举我了。我一个外来人,如何在短短数月间收服这么多人?他们大多不知情。”

      陈元序气陈文甫心思歹毒,一时间和晏伯空同仇敌忾起来,便道:“我来应付他。”言罢高声向陈文甫道:“三弟是否太心急了?这统帅之印我还未卸下,谁是叛军这种事,恐怕还轮不到你来定性。”
      陈文甫皮笑肉不笑,徐徐道:“皇兄不必担忧,父皇那里我会替你说话的,何苦死撑着包庇一个化外小邦之人?此人狼子野心留不得,弟也是为你着想。”
      陈元序见他半点情面不留,执意要撕破脸皮,语气也带了七分不善,道:“此事我心里有数,眼下未到交接之日,三弟纵船来此,恐怕也不合章程……”陈元序话音未落,便眼前一花,胸口骤然一阵刺痛,同时仿佛听到了利器入肉的声音,陈元序惊大了双眼,低头看去,见自己左胸上插着一支冷箭,箭头锋利无匹,尽数没入胸腔。
      陈元序不敢置信地抬头:“你……”

      放箭之人当然不会是陈文甫,而是钱怀,然而陈文甫却默然立在一旁,神色未变,眼睁睁看着自己兄长中箭,没有丝毫动容,钱怀身后的几名将士也没有任何反应,只麻木地看向前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只有陆济惊得隐隐发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陈文甫竟敢要陈元序的命!
      陈文甫孤船出海,初衷肯定只是落井下石,给陈元序难堪而已,但一发现陈元序所在的指挥船落单,就果断改变战略,斩草除根,可谓心狠至极,陆济勉强稳住身形,直感头皮发麻。

      “殿下!”晏伯空骇然惊呼,上前扶住即将倒下的陈元序,见他胸口血迹发黑,显是箭上有毒,晏伯空怒而抬头,几乎是咆哮着向陈文甫道:“你疯了?!”
      陈文甫眉头微拧,缓缓抬起了手,向身后士兵下令,声音冰冷:“一个不留。”话音刚落,钱怀身后的精兵便顺着舷梯扑了过来,晏伯空所在的指挥船兵力本就不多,陈元序乃一时兴起跟了过来,所带亲兵不多,又对钱怀和陈文甫毫无防范,陈文甫骤然犯难,众人抽刀拔剑尚且不及,一时哀嚎四起,纷纷倒在了甲板上。
      晏伯空自然是众人主要的攻击目标,一边扶着陈元序,一边单手抵挡,嘴中喝到:“你们都不要脑袋了?这可是大齐太子,谋杀太子可是灭门诛族的大罪!都疯了吗?”

      跟陈文甫和钱怀前来的俱是他的心腹,闻言不为所动,杀红了眼似地只想置晏伯空于死地。陆济见状,扑通一声跪地道:“求王爷放他一马,您自己也说,他不过一个化外小邦来的混混而已啊。”
      陈文甫目光不带温度地瞥过来,仿佛洞穿了陆济这段时间的阳奉阴违,也厌倦了在他面前扮演礼贤下士的明主,任由陆济在一旁跪着,冷笑道:“放他一马?饮溪公子倒是给本王出出主意,放他一马,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
      陆济摊倒在地,顿时明白了陈文甫意图,既然能给晏伯空扣个“劫持太子”的罪名,自然也能再给他一个“杀害太子”的罪名。

      晏伯空听到了陈文甫的话,同时又要抵挡六七个人的围攻,一时心急,纵身自船上跃下,跳入海中。
      陈文甫终于也面露急色,踏上舷梯,来到晏伯空的指挥船上,攀着船舷看了看海面上翻滚的水花,喝到:“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立即便有几名精兵跳海去追,晏伯空拼命奔着前方水师船阵游去,陈文甫面色凝重,一拳砸向船舷,心情烦躁。忽然身后一声轻笑,陈文甫转身,见陈元序还没咽气,一脚踹了过去,怒道:“笑什么!”
      陈元序折断胸口箭杆,喷出一口血来,又浑不在意擦了擦嘴角,笑道:“小时候念书,看到‘小人长戚戚’这句话,总想象不出是个什么模样,现在总算明白了。你人前人后端着一副恭谨幼弟的模样,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吧?也是辛苦,为兄都替你悲哀哈哈哈……”陈元序一生懦弱隐忍,总算临终前逞了一把口舌之快,含笑而走,笑容兀自定格在脸上,嘲讽之意也残存了许久未褪。

      东齐水师人多势众,已将海狼卫众船包围在中间,最外围的几艘楼船似乎发现了后方异样,想到陈元序还在后面,当即不敢怠慢,忙调头回航查看,半途正遇上晏伯空狼狈在海中扑腾,顺手把他捞了上来。
      晏伯空坐在甲板上呕了两口海水,苦笑不已,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了想,让旗手传令出去,命全部水师舰船停止围攻,并放弃追击,立即返航。晏伯空不敢一走了之,陈文甫给他安的罪名,他一条也背不起,逃走只能让自己更加被动,更何况茫茫大海也无路可逃,他一个人抢不下一条船,这些水师之中也没有谁会不问缘由地跟他亡命天涯。
      水师众将不明所以,皆想争个保卫统帅的功劳,百艘海船极速回航,朝陈元序所在的指挥船冲了过去。晏伯空深知自己今日定难善终,只能寄希望于陈文甫不会当着这些水师兵将的面取自己性命。

      这条船上的船卫长是个生面孔,见晏伯空脸色不好,也不追问,只催促船卒加速,不多时便驶近罘湾,看见了钱怀蕃号,再近一些,又看清了钱怀身边的陈文甫,正心下诧异,打算上前拜见之时,陈文甫一脸不耐,当先开口道:“晏伯空私自调兵出海,幸得本王及时阻止,未让水师酿成大错,而晏伯空见所图败露又愤起杀人,刺杀统帅,罪大恶极。尔等兵将只要随本王回营,本王便不计较你们受贼人蛊惑、判出大齐的罪名。”
      船卫长听得一脸愕然,被“判出大齐”的罪名砸得半天回不过神来,紧接着钱怀船上又跳过来数名精兵,将晏伯空五花大绑了过去,那船卫长见陈文甫一脸冷肃,晏伯空束手就擒,一时不敢说话,瑟缩让到一旁。

      晏伯空被带到陈文甫面前,陈文甫带着几分气定神闲的笑意,低声在他耳边道:“若不想连累瀛洲海氏,你最好听话些。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晏伯空扫了一眼,一颗心沉进了无尽深渊。指挥船上的人已无活口,陈文甫射杀陈元序,又顺手栽赃给自己,此时剩下的目击者都是陈文甫的人。眼下贾云生死未卜,剩下的兵将船卒为了撇清嫌疑,就算有人觉得蹊跷也不会出面质疑,更何况大部分人此刻心里都应该是云里雾里,能有多少人会想到自己是冤枉的?

      晏伯空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还被坑得不轻,原本他这一次就带着赌徒心态,想着输也没什么,无非一个私自调兵的罪名,他以救双亲为由,自己扛下就是了,但眼下这个局面超出他预想太多,刺杀陈元序的罪名太大了,大到他无法独自扛下,势必会连累海氏姐妹,陈文甫一说出“瀛洲海氏”四个字,晏伯空几近绝望。
      晏伯空木然片刻,眼珠机械地转向陆济那边,只剩那么零星半点的希望。然而陆济却低着头,恭敬站在陈文甫身后,垂着眼睑,仿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种情况下,他也只有两条路而已,要么明哲保身,要么等着被灭口。晏伯空移开目光,苦笑着低头,这茫茫大海,竟让陈文甫一手遮天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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