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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搅局 ...

  •   晏伯空见海倾倾与岑璜皆诧异看来,低声解释道:“这一带的丐帮头子,我早前……”话未来得及说完,便闻吴顺厉声道:“大胆刁民在这惑乱人心,叉出去!”
      “慢着!”陈文甫抬手制止了迅速冲进场内的官兵,扔下手中掘土工具,微笑上前两步,道:“不妨让这位壮士把话讲完,你倒是说说,社仓如何愚弄百姓?”

      那男子泰然道:“社仓本是用来解乡亲们燃眉之急用的,官家不想着与民为便,却处处打着劳民争利的心思,岂非愚弄百姓?”

      众人不解其意,窃窃私语起来,晏伯空悄声对海倾倾二人继续道:“这人叫窦权,丐帮沿边三郡的总丐头,我前两年出来玩的时候打过交道,只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陈文甫对着骚动人群不动声色,心中冷笑不已,这哪像是一个乞丐头子能说出的话?明显背后有人,陈文甫面上虽风度不减,却也一扫方才的亲和之态,凤目之中藏了几分锋利,不怒自威起来:“何来劳民?何来争利?你最好能说服我,否则少不得要问你一个诽谤朝廷之罪。”

      吴顺阴测测地在旁补充道:“窦权,你可想清楚了。”

      窦权一声冷笑,胸有成竹地又迈出两步,朗声道:“还粮由官家指定地点,若是朝廷大笔一挥,让百姓送去边关,凭白多了一项徭役,岂非劳民?从社仓借粮又可优先获得市舶司的行商批文,官府强行将二者捆绑,届时商贾不堪重负,沿边各国商船的买卖早晚落入官家之手,岂非与民争利?”

      适才官方宣讲官腔连连,人群中压根没几人听得进去,况且这等细节本就是含糊带过的,这会儿窦权公然提出质疑,众人不免议论一番。对于农人而言,虽说老天爷的好脾气已持续数年,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收成欠丰的时候,若是借个粮就要还到几千里外,那谁还敢借?对于商贾而言,市舶司的批文是重之又重的东西,平日里就难免存在些暗箱贿赂之举,如果再加条件,那就真只剩大商贾和朝廷做得起买卖了。

      众人各有各的担忧,就连晏伯空三人都不例外,晏伯空的注意力全在那句“送去边关”,海倾倾也注意到了,二人对视一眼,均有些忧心之色,这个窦权很明显有备而来,看似不会随意出言,据说像这样的社仓还会陆续筹办十余座,难道意图竟是为了动员民间力量运送粮草?东齐难不成有北伐的打算?那岂不是更没人有闲情理会他们了?

      海倾倾想了想,不确定地问晏伯空道:“你说,我们需要的兵力对于东齐而言,应该根本不值一提吧?”
      晏伯空苦笑:“劳师远征,对阵瀛洲水军,还真不好说,要看东齐海军的实力了。”

      “哦,”海倾倾心不在焉地应着,陷入沉思,半晌,又悄声问道:“可是,你有听说过东齐海军么?”
      晏伯空猛然转头,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就连旁边的岑璜听到此言,也加入了二人面面相觑的行列,东齐似乎是没有海军的……

      这边三人齐齐喟然一叹,那边陈文甫业已压下了砍了窦权的冲动,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微微一笑,平心静气道:“诸位,还贷方式朝廷确有取巧之意,但运粮可免息,不想奔波的还利就是了;至于商户借粮是否与市舶司批文关联,此事尚未有决断,此议原也只是想尽量保证社仓流通,以免陈粮腐烂,却不知这别有用心的流言从何而来?”

      吴顺知道接下来的话得轮到自己了,高声喝道:“你究竟受何人指使?敢在这里扰乱视听,来人,给我拿下,押后审讯!”

      窦权无视靠近的官兵,高声道:“当今开化之世,靠愚民手段聚财于国库,纵使生一时之效也难长久,望殿下三思!”说着又转向人群,道:“在下的几位商人朋友已经被市舶司卡了数月,货物至今囤积在码头提不出来,官府根本就是打算将其坐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有半句虚言,让窦某天打雷劈!”

      人群稍静了一瞬,官兵已将窦权扭送至人前,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望殿下三思,为百姓做主”,紧接着附和之声迭起,围观众人陆续被煽动起来,纷纷高声附言,一时间群情激昂,与官兵互相推搡着。此等情形,若没得到明确指令,官兵护卫是断断不敢见血的,只勉强挡着众人,以免冲撞到台上的贵人们。

      陈文甫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一脸阴翳地瞪向吴顺。吴顺急忙命官兵将人群中煽风点火的人揪出来,同时暗中命郡尉增兵前来以防万一。七八个丐帮弟子被拖出人群,而百姓的呼声则被刺激得更加高涨,人群中虽然大商贾不多,行脚商却是不少,吴顺安抚民众的喊声已经被彻底淹没,眼见情形一个处置不当便是民变的下场,后背冷汗直流。

      陈文甫心下郁闷,好好的一场戏就被这个窦权给搅了,当即下令让官兵把这些丐帮弟子迅速带离人群,就在这时,只见一人艰难拨开人群,来到前方高声喊道:“等一下!大家冷静一下!”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名俊朗青年挺身而出,拦在了押解窦权的官兵面前,两把官刀瞬间架在了这又一只出头鸟的脖子上,吓得青年肩上的小猴儿吱一声跳了下去,钻进人群后方。
      这挺身而出之人正是晏伯空。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海倾倾想着此时还是不宜出面报案,搞不好会被打成当众生事的一派,正想提议退出去免遭无妄之灾,晏伯空却撂下一句“你站这儿别动”,转头蹿到了人前。海倾倾吓一跳,不解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与岑璜隐在人群中静观其变。

      晏伯空自小在瀛洲被捧成一方霸少,惯于在人前发号施令的,这会儿突然冒头,又明显不是官家的人,场上人群竟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将期望的目光唰唰向他砸去,似是希望这个傻帽儿能成为大伙儿的主心骨。

      吴顺直感脑仁乱跳,一个把找死当英勇的窦权还不够,竟又来了个刺头儿,不由气急败坏道:“你又是什么人?”
      晏伯空推了推脖子旁的刀刃,嬉皮笑脸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只是想让诸位听我一言,这里面八成有点误会。”

      窦权双臂正被官兵扭在身后,眼中很是意外,似是认出了他,晏伯空无视他的狼狈之态,冲窦权磊落一笑,抱拳道:“好久不见了,窦大哥。”

      窦权尴尬苦笑,还未答话,吴顺便道:“什么误会?有话快说,有屁……咳咳……殿下面前少卖关子。”
      晏伯空转向陈文甫,作势要拜,陈文甫观他言行,似乎明白这人是来解围的,点头一笑,淡淡道:“不必多礼,站着说话吧。”

      晏伯空站起身,高声道:“草民此前出海,搭乘了一艘瀛洲商船回来,途中恰好听到一些事情,恐怕跟这位丐帮兄弟的疑惑有关。”
      陈文甫不禁与吴顺对视一眼,眼神似乎在说:“又是瀛洲岛国?”

      吴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社仓怎会与瀛洲扯上关系,当即道:“什么事?速速讲来。”
      晏伯空一笑,继续道:“不知殿下有没有听说过瀛洲内乱,楚云合当政,提了关税与过路歇脚税,不少过往商人毫无准备,被强行盘剥一番,所以他们早在靠岸之前就联合起来,要与市舶司重新商讨关税一事。”

      近年来,但凡外邦商船在东齐靠岸,都要先去市舶司缴税,然后才能获准进入港口指定区域,内陆行商至港口进货之时,也要过一道市舶司的税卡,拿到市舶司的批文才能交易。而瀛洲一来特产丰富,二来本身地段就是过往长途商船歇脚补给的重要站点,是以瀛洲税卡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环节,所以楚云合虽然手握大权,心痒难耐地想要提税,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真正实施。

      此时晏伯空当众说出这番话,自然是他胡扯一通而已,只是这番胡扯,一来可转移注意力,将众愤引导至他处,给陈文甫一个台阶下,二来也可引起陈文甫对瀛洲的注意。

      晏伯空见不少人都陷入沉思,继续解释道:“所以近来市舶司暂缓发放批文,应该是此事尚未商议出个定论。不过我看那些外邦商旅们也还未达成一致,所以市舶司应该也还没来得及上报此事,吴大人和殿下想来也没听说?”

      陈文甫疑惑地看向吴顺,二人眼神交流了一个来回,陈文甫登时就明白了这人是在信口胡诌。若真有这等事,市舶司必是第一时间就上报郡府的,哪还能等那些外商单方面商议出个结果?

      陈文甫心里清楚市舶司暂停发放批文的真正原因,他确实暗示过那些官员,要逼得这些商贾成为社仓的第一批借贷者。反正行商终归是要走南跑北的,肯定会有一部分人愿意顺道替朝廷跑个腿,至于不愿意的那一部分,无故贷了这么些粮食在手里,囤着也没用,自然是要卖出去的,这样一来,不免搞乱了粮价,长远来看确实弊端不小,所以窦权才会不顾性命安危,当众质疑社仓。至于区区一个丐头为何会有这等见识,除陈文甫之外,那些围观群众根本不关心。

      人群中有不少寻思过味儿的,都想着法不责众,此时众目睽睽,又有人带头,这么好的机会不抗议到底,难道等着过后被官府逐个击破么?想到此便纷纷出言,定要官家给个说法。

      陈文甫不好再坚持,暗自向吴顺点了点头,吴顺便借着晏伯空的言辞顺杆爬,承认市舶司近日正在谈判,过几日就正式发放批文,并保证绝无绑架商贾从社仓借贷之事。至于事情的真假,还不就是跟市舶司官员打声招呼就能坐实的么?

      陈文甫这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晏伯空来,心道这人扯这么个谎的意图何在?是想巴结自己么?晏伯空对上陈文甫审视的目光,光明正大地谄媚一笑,当众拍起了马屁:“不管怎样,草民相信社仓乃利民之举,”说着转身面向众人,高声道,“纵然个别地方有待商榷,但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朝廷言路广开,殿下虚怀若谷,肯听大伙儿的心声,实乃百姓之福,咱们又何必为了些无根无据的误会谣传坏了气氛?”

      已经被吴顺稍稍安抚了的诸人闻言彻底安静下来。陈文甫心下略感不快,这话明着是拍马屁,实则是让他无法处置窦权和丐帮诸人,否则就是气量不足,拒谏塞言。而且这样一来也直接让他在社仓上面打的算盘落空。

      此前因边军粮饷筹备困难,他才去皇帝面前献了这么一个小伎俩,虽然效用于军需而言只能算杯水车薪,但也不失为一个方法上的尝试和探索,如今民众联手反对,若处置不当,不仅无法去皇上面前邀功,更会在朝堂上丢了脸面。

      陈文甫郁闷半晌,随即就想开了,虽然算盘落空,但最起码让他知道了自己对面还有这么一股子江湖势力,当即又端起了面如春风的架势,道:“这位小哥所言极是,社仓本是未雨绸缪之措,今日只是奠基开工而已,至于今后如何造福乡里,还有赖于大家群策群力才行。”说话间还示意下面官兵放开窦权等人。

      话虽含糊,毕竟出自皇子之口,勉强算个承诺,众人长舒一口气,紧张的神色渐渐和缓下来,不知谁带的头,竟开始转而讨论起瀛洲之事来,岑璜不禁支起了耳朵,想听出点儿东齐朝野的态度,方才躲去一旁的海倾倾却凑了过来,低声唤道:“岑大人?”
      岑璜转头,见她目光转而投向台上,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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