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成灰——陆宅》而今不多情

2、陆府

　　四
　　陆染留在了陆府。
　　这其中种种不可明言的意味像风一样飘散到了陆家众人耳中，又像风一样消失了。
　　没人敢说什么。
　　陆染在军中数年，一向有早起的习惯。他爱在清晨顺着阶下的长廊，踏着晨露一路往上走，石阶两边种的都是他叫不出名字的花，长长的细细的，每株都颤巍巍的互相攀附着。再往上，就是陆心字的住所了。
　　他来之前，陆心字总是起的很晚，他来之后，陆心字倒是改了这坏习惯。每次陆染经过他窗边，看到的多半看他困倦的披着外衣，坦露着大半的胸脯，睡不醒似的半睁着眼梳头。
　　那长发是真漂亮。黑顺柔美，连家里最小、生的最美的陆宓也比不上。他这么一愣神，陆心字就已然瞧见他了，招呼着要他过来。
　　陆染靠近了，嗅到了一股草药的气息，于是猜测陆心字刚刚吃过了药。他到了陆府才知道陆心字人如其表，一样孱弱，吃药如同吃饭一样频繁。而这药大概是很折磨人的，这当口陆心字总是一副恹恹的神情。
　　此刻陆心字正微蹙着眉，像是拿不定主意一样，最后才说：“没事，你去罢。午饭后陪我去西苑走走。”
　　西苑养了很多匹马，陆染爱马，从进了西苑的那一刻起，陆心字就察觉到了陆染不自觉的兴奋的紧绷。
　　他很是满足地看着陆染叉着长腿，撸着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在马背上驰骋，等对方骑了两大圈，带着微湿的汗意朝自己招手的时候，才有些笑意地抬了抬身子，从遮的厚厚实实的黑衣下面探出手，摆了摆。
　　阳光烈的耀眼，待的久了，陆心字就觉得嘴唇发干。那些药物发挥了作用，蒸腾的他骨软筋绵，心跳如雷。可他也懒得动弹，猫一样窝在椅子上，等陆染过来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厚重的黑衣上都是汗，整个人已经濒临虚脱。

　　五
　　那之后陆染就不敢放他一个人呆着了。
　　他捉摸不透陆心字。那个他年幼时见过的，会温和的给他糖，拉着他问他多大的陆心字，早就变成高高在上，陆家谈也不敢谈、碰也不敢碰的禁忌了。
　　每个人都怕他，怕他活，也怕他死。
　　可就这么一个人，却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体和健康，空空荡荡的，游魂似的，蜗居在一副孱弱的躯壳里，没有生气。
　　看着怪可怜的。陆染想。

　　六
　　陆染给陆心字做了鸡蛋羹，里面加了柒荟，明目的。陆心字老早就闻到了那点子腥味，挺尸似的摊在床上，还在脸上蒙了块纱布，以示自己拒不肯食的决绝。
　　陆染好气又好笑，端着碗劝他：“这是补气的，对你身体有好处。你若是怕苦，我再去给你倒碗糖水。”
　　纱布下的脸动了一下，扭向了另一边。
　　陆染只好又绕到那边去，继续劝：“你吃了，我就告诉你昨儿给你讲的那故事的结局。”
　　陆心字重重地喷了口气，纱布被吹的翘起了一角，他从这一隅斜觑了陆染一眼。眉梢眼角里飞出来的都是想得美三个字。
　　陆染无法，只好把碗放在他床头，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陆心字就活泛起来，等陆染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碗已经空了，还欲盖弥彰地留了些残渣，控诉似地意欲说明这主人是多么艰难地食用了它。
　　陆染自然不上当，他在屏风后面的花瓶里找到了已经成坨的残羹，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