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成灰——陆宅》而今不多情

1、进门

　　一、
　　又是一年梅雨季。
　　每到这个时候陆心字的心情就很不好。窗外是暗沉沉的天，屋里是黑娑娑的地。整个人就像被困在了这方尺之地里，死气沉沉的，从骨子里散发着一种陈旧的霉味。
　　陆家人都知道他的脾气，这个时候都没人来招惹他。
　　可今年不一样，陆忆娥求神拜佛的，终于求来了一个白胖小子，陆家人丁单薄，这算的上近十年来的第一等大事情。她满心欢喜的令家里的仆人去上好的绸缎庄里扯了缎子，又从桂和斋里订了几屉上等点心，并着珍藏多年的陈酿，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陆府。
　　“求您给这孩子取个名儿吧。”
　　陆心字看着她，好像不认识似的，从她精致的发髻扫到涂了丹蔻的指甲。他养的那只年年从他的膝头跳下来，摇摆着蓬松的尾巴走到陆忆娥面前，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我记得，”陆心字有些出神地说：“你的名字就是我取的罢。”
　　陆忆娥婀娜的腰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摸不准陆心字的心思，不敢回答。
　　陆心字就有些厌烦了，这样的天气本来就让他的腰背疼痛，不能久坐，偏偏这些后辈还露出这样胆战心惊的神色，一句话琢磨许久就是不肯回答，丝毫不体谅他这个老人家的心思，实在讨厌。
　　“回去罢。”

　　二、
　　陆心字不肯为陆家新儿取名的消息立刻传了回去。陆昏早等在家门口，眼瞧见自己的妻子跌跌撞撞地从轿子里出来，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扶着妻子细弱扶柳般的腰身，安慰道：“不取便不取吧，咱们请个算命先生来算一算是一样的。”
　　陆忆娥却猛地推开了他，她们家一脉秉承的长长细细的狐狸眼里露着寒光：“不行。”
　　陆昏嗤笑：“难道你还相信那个谣言不曾？”
　　陆忆娥却不再理他。她盘算着，也不理会阿嬷怀里一直啼哭个不停的婴儿，只自顾自地穿过前门、大堂、后院，走的太急，裙摆风一样地拂过高高的门槛，翻成一朵艳丽的浪花。然后她猛地停住了，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大声唤来了静候在一边的心腹禾卿，左右嘱咐了几句，然后似解脱、又似懊恼般地舒了一口长气。
　　沉云飘过，又要下雨了。

　　三、
　　陆心字正在梳头。
　　他极其爱惜自己的那一头黑发。他觉得自己在这陆府里已没什么生气，只剩个行尸走肉，唯一割舍不下的就只有年年和这一头乌发。
　　此刻他倚在二楼，没骨头似的攥着发尾，乌黑的眉在瞧见从门厅走过的人时紧紧蹙了起来。
　　他一眼就认出了陆染。就如同四年前一样。
　　四年前陆染还不过成人眉心高，挺拔清秀，肤色微黑，整个人都带着阳光下暖热的香，让因常年不出门而显得苍白羸弱的陆心字很羡慕。
　　他在一众吓的如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小孩里挑出了他，问他是否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陆染说：“母亲病弱，不忍远离。”
　　陆心字就点了点头：“很好，很好。”包利是的时候，陆染在最后一个，他天生不惧人的，仰着头问陆心字：“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他身后的陆忆娥险些昏厥过去，腿软的几乎站不住：“胡闹！”
　　陆心字也就笑了：“不错，这么叫不大好，你还是直接唤我陆心字吧。”
　　“你爷爷在世时，就是这么唤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