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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章十二 卿本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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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二卿本佳人
那之后,云川竟是接连昏睡了三日,直至现在都未曾醒过。
展昭这才发现,原来最棘手的在后面。
云川昏睡过去之前,强撑着交代了展昭每一剂药物的使用方法,并且千叮万嘱万万别让旁人进来,随即倒头便昏了过去。
云川伤口虽然处理妥当,亦用了药,但毕竟是重伤,当夜便高烧了起来。她昏昏沉沉睡着,医药饮水,俱是需人照顾。而她外伤在身,是以只着了贴身小衣。此等模样,除非是瞎子,否则谁还看不出男女?
待得“云校尉受了刀伤需要将养几日”的传闻传出,军营里、县衙上、甚至卢将军府都先后送来了照顾人的大夫丫鬟小厮照顾汤药。
然而云川身份要紧,展昭怎敢让这些人进来?
而唯一知道云川身份的自己,又是个男人。
虽然云川将这件事扔给展昭时候的想法是:就算你满脑子男女之别礼义廉耻,但是如今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人命最大,咱两睁一眼闭一眼,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展昭的想法却是:当日云川命在顷刻,不得已之下,顾不得繁文缛节,是事急从权。但如今性命之危已解,若是自己整日与半裸昏睡的一个姑娘同处一室,那便是趁人之危无耻之徒了。
可云川又确确实实需要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看护照顾,更何况云川昏睡过去之前确实以此相托。
最后,展昭急智一生,当下关了门窗,自己就往云川的房门外的回廊上一坐,不走了。
他随时听着房内的动静,每个时辰进去查看一次,喂水喂药换药擦脸,之后出来继续坐着。
一坐就是三天。
这一折腾,便是展昭功力深厚,但是三天不眠不休,也实在熬不住,是以包拯见到展昭的时候,只见他面色泛青,眼下乌黑,纵然精神尚好,但疲惫之色显然。
“展护卫,云校尉的伤可如何了?”包拯开口问道。
“大人,”展昭起身,“云校尉刀伤沉重,幸得他师门自有高明医术,如今性命无碍……只是毕竟伤重几乎致命,到得现在,仍是未醒。”
“云校尉如何伤得这般沉重?”包拯惊怒,“三日前本府城头观战,见云校尉亲自压阵收兵,如何竟是致命重伤?”
展昭一声叹息,“大人有所不知……当时云校尉孤军深入斩帅夺旗,斩杀西夏主帅余格之时,便身中数刀,刀刀深可见骨,之后不过是凭一口气强撑。当时属下在西夏军阵中将她带回之时,她一直暗中嘱咐属下,在收兵之前必不能让西夏军和长定军自己人知晓她已无力再战之事。”
“这……”包拯讶然,“身中数刀?本府见云校尉收兵以后亦是行止若常,军务处理有条不紊,只道他并无不妥……”
章逄低声道,“包大人,那是做给长定军的将士看的。此一战,八万长定军如今所剩不足五千,二十一位将军战死沙场。如今云校尉是长定军的主心骨,他若是伤重倒下,便是再坚实的军心,也会乱的。到时万一西夏在我军中的探子得了信儿,传了出去,西夏军杀个回马枪,那就长定关可真就完了。”
包拯闻言,心中震动,良久不语,想起七封不达的快马军报,想起卢将军府中那二十一具棺木,想起夜深之时长定城头云川同他所论战事民生,想起天狼营出战之时高呼着的“有死无败”,终究化作叹息:“是朝廷欠八万长定军,欠西北一十四州百姓一个交代。”
公孙策此时却上前一步,“大人不必忧心,且由学生去看看云校尉伤情,或有助易。”
展昭却是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了公孙策身前,“公孙先生,请留步。”
“展护卫?”公孙策讶异的看向堵在自己面前的展昭。
“咳咳,云校尉……伤势虽重,但是所有伤口均已处理妥当,如今性命当是无碍。”展昭道。
公孙策奇道:“但云校尉至今未醒,当需由得大夫诊脉,确定病况才对。展护卫可是……有何疑虑?”
公孙策所言在情在理,展昭实在无以反驳,但是脚步却没有退开,眉心如川,欲言又止。
一旁的章逄同样三天之前被展昭阻在门外,不让其所带来的大夫与云川治伤,见此情景,不由道:“展护卫,就算云校尉不愿让他人见其师门秘传医术,但如今他人在安眠,让大夫诊一诊脉,想来亦是无妨。”
云川昏睡不醒,展昭何尝不是忧心?他默默思索片刻,当即上前,同包拯道:“大人,公孙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包拯听闻展昭所言,不由更是讶异。展昭素来为人磊落,无事不可对人言。从未曾当面要求与自己避人相谈。但如今看他郑重神色,知这其中必有内情,是以点了点头,温声道:“自然可以。”
展昭同包拯到得廊下无人之处,听闻包拯问道:“展护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事?你不必担忧,但可同本府直言便是。”
展昭一番思量,上前一步,“大人,属下不意间得知云校尉私隐,本不该多言。只是,展昭亦明了长定关此次兵事来路情由错综复杂,云校尉不仅有着欺君之罪,只怕还涉及私自边关调兵的罪名……是以如今,展昭不敢相瞒大人此事。但此事重大,事关长定关安定,是以只能私下禀告。”
包拯一听,不由提息,“展护卫,到底何事让你为难?”
展昭沉声道:“大人,这位云川云校尉,是位姑娘。”
“什么?!”包拯和公孙策同时震惊出声。
“此事千真万确……她自己亦是承认了。”,展昭一声叹息,当即将他如何到得长定关发现卢承肃已死,如何与云川夜探西夏军营盗窃密报,如何无意中发现云川喉结有假乃至让她坦承自己身份之事如实相告。
他刚说完,抬起头,只见包拯与公孙策一脸震惊,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什么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一般。
这样的表情,却是让展昭一怔。纵然云川是女儿身这事确实令人震惊,但是却也不至于让早已见多识广的包大人露出如此表情。
足足盏茶时分,包拯才重重一叹,语气几乎近于沉痛扼腕,“这云校尉……她如何可能是个姑娘?如何可以是个姑娘?!”
“大人为何竟有此言?”展昭疑惑,云川虽然女扮男装,但是也不是第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公孙策闭目,一连数声叹息,半晌才道,“展护卫……你真该去看看这长定县的账册……”
“账册?”展昭守了云川三天,并不知晓包拯已经作为巡守钦差,和公孙策查过了长定县历年账目。
公孙策苦笑,“就在刚才,大人还在感叹,云校尉有经世济民之大才,屈居边关做个宣节校尉实在太过可惜。若是能入得中书省参议朝政,整顿民生,日久必成一代辅国治世的良相能臣。”
听闻素来为人严肃谨慎的包拯竟然对云川评价如此之高,展昭不由看向包拯,“大人所言……”
而就在此时,云川的门被“砰”地一下踢开,这个被称作能为“辅国治世的良相能臣”的八品校尉一身皱巴巴的中衣还带着血迹,蓬头垢面,光着一双脚,眼睛尚未睁开,梦游一般迷迷糊糊出了房门,嘴里咕咕哝哝不知抱怨着什么,全然没有发现院中包拯公孙策与展昭三人,几乎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一瘸一拐的往厨房走去。
三人复杂的目光中,神智明显还没清醒过来的云川进了厨房,轻车熟路的掀开锅盖,显然是十分清楚该去哪里找吃的。
锅里有着三个昨天县衙杂役留下的三个没吃完的包子,此时已经冰冷。
云川毫不在意,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清醒过来,当下抓起来,几口就把三个包子一扫而光,随即拿着水瓢在厨门口灌了半瓢凉水,最后一抹嘴,又迷迷糊糊的晃荡回了自己卧房,当下往床上一倒,又睡了。
三个人看得分明,从头到尾,她眼睛就没睁开过。
良久,公孙策终于长叹一声,“这真的是个……姑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