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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在你心里 ...

  •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住进你心里。”杨戬叹道。

      寸心回过头,讶然望着杨戬:“你疯了么,好端端的说这么肉麻的话?”她捏住杨戬的脸颊,用力的搓了搓他微微露出胡茬的下巴,“你是杨戬吗?是我认识的那个宁可拂袖而去也不肯服软的杨戬吗?你不会又是那猴子变的吧?”

      一串问题连珠炮似的,杨戬也不恼,笑盈盈看了寸心移时:“变成现在这样不好么?”

      寸心被他瞧的红云上面,不觉心如鹿撞,低声道:“这样自然是好,只是不太习惯,好像……你专门说谎来骗我似的。”

      她的手被杨戬执起,翻转过来,贴在自己的胸口:“我不会说谎,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你心里清楚。”

      寸心怔住。他的心跳结实有力,像是和她自己的心跳同频一般,透过掌心一下一下传过来,那是她最喜欢听的声音,向日在灌口的时候,每每午夜醒来,要是听不见这样的心跳,那一夜,就分外的难熬。

      海波粼粼,氤氲的水汽在含凉殿中缠绕不去,一点一滴,汇聚在寸心的眼中,温暖而润泽。自新天条出世,寸心被从灌愁海放了出来,杨戬便辞了官,不顾杨婵的反对,硬是来到西海,留在了寸心的身边。龙王和龙后是敢怒不敢言,大哥摩昂是被大嫂生生给按住,倒是三哥敖烈,隔三差五的从灵山溜达回来,周旋在一家人当中,处处给杨戬解围。

      “奸佞小人!”摩昂啐他,“你这样瞒上欺下,对得起小寸吗!”

      “你不小人,你拿个更好的主意啊!”敖烈满不在乎的往哥哥的桌案上一坐,“要是不用姓杨的,你也能把小寸的心病治好,我就地给你磕三个响头,就像过年祭祖先那样。”

      摩昂是志诚人,说不过他,恼得拿起案上玉砚要砸,却被大太子妃给夺了下来:“你跟三弟置什么气?当初寸心妹妹刚出灌愁海,人人都说她心脏破碎至此,必定命不久矣,求遍满天神佛都毫无用处,多亏了杨……”

      她忽然禁声,向外张望了一下,见无人偷听,方小声道:“多亏了杨戬,若是此刻硬将他们拆散,我只怕寸心的病情会有反复。”

      “对嘛!”敖烈双掌一合,“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大嫂说的明白!”

      摩昂气不打一处来,才要开口,便听珠帘响动,却是寸心走了进来。

      “你们聊什么呢?热火朝天的,说给我也乐乐。”她笑得分外甜美,眉梢眼角都是明媚的光彩。

      摩昂看着她,满心的愤懑都悄然化去,只叹了声道:“小寸,你快乐吗?”

      寸心挑眉:“大哥怎么忽然问这个?”她瞧瞧众人神色,恍然又道,“我晓得了,必是杨戬在此,令你们想起往日他闯进龙宫来劫我走的事来,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

      “不是。”

      “就是!”

      敖烈和摩昂同时开声,却是不同的答案。两个人互相瞪了一眼,斗鸡似的,谁也不肯先服软,还是寸心抿嘴笑道:“你们心里有疙瘩,我都理会得。况且杨戬那个性子,一辈子都是他指使别人,忽拉巴的做了人家妹夫,开口就低人一头,也是不自在。其实我这会儿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明儿我便和杨戬回灌口,省得你们见面就和仇人也似,都松一口气罢。”

      她说罢要走,却被摩昂唤住:“寸心,你就独个儿去么?”

      “可不是我独个儿跟他去么?”寸心莞尔,“难不成咱们一家子都跟着去?”

      摩昂欲言又止,敖烈置若罔闻,还是大太子妃笑道:“妹妹,你大哥的意思是说,你身子不好,好歹再养些日子,没有别的意思。”

      寸心摇头:“大嫂勿忧,我自觉好多了,且万事都有杨戬在,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也不是担心。”大太子妃朝几乎按捺不住的摩昂使了个眼色,温声道,“只是父王和母后那边,你总要去禀明的。”

      提到龙王和龙后,寸心便低了头,不说去,也不说不去。敖烈知她为难,一撑案头跳下来,拍着妹妹肩头,朗声道:“你只管去,父王母后那里有我,天塌下来,哥帮你顶着!”

      “谢谢三哥!”寸心眉开眼笑,挽住敖烈的手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转过身来,又朝大哥挤了挤眼,孩子似的一溜烟跑了出去,隔着门,摩昂还能听见她雀跃的唤道,“杨戬,我大哥他们答应了,咱们快些回去收拾行装!”

      “唉。”摩昂重重的叹了口气,敖烈面上却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女大不中留,古人诚不我欺。”

      “你我也不想留!”摩昂抄起砚台,觉得不合适,放下,又捻起根毛笔丢了过去,“还不快去,不然父王母后将来问起,都是你的不是!”

      **

      灌口的杨宅和从前不一样了。

      草木春深,晚晴台榭,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却又处处带着陌生的气息。寸心分花穿柳,一径走到中庭那棵大槐树前才驻足,端详了许久,幽幽叹道:“什么都变了,就唯独它还是那样,只是上头的风铃不见了。”

      杨戬慢慢踱过来,揽住她的肩:“你若喜欢,改日我亲手做几个,再挂上去就是。”

      “也不用那么麻烦。”寸心微笑,“咱们不是有风铃么?”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杨戬你那串风铃呢?落在神殿了么?怎么不见你带着?”

      “那风铃我送给三妹了。”杨戬淡淡道,“我在华山下被沉香所伤,她每日自责,我又不能亲自过去陪她,只好将风铃送去华山,聊表心意。”

      “好吧。”寸心怏怏道,“我还想着,既是你我重归于好,那不如……”

      她说着,忽然顿住,小心翼翼的抬头,见杨戬并无不豫之色,方才拉过他的手笑道:“那不如,我们做个新的,你和我,将来还有……”

      这话开头说得笃定,临到末尾,却又迟疑起来,一双圆润的大眼殷殷望住杨戬,像祈求,又带着些许的不安。

      忐忑让时间凝滞,寸心等不到杨戬的回答,只觉得连心跳都慢了下去,那些费尽心思去琢磨杨戬想法的回忆又偷偷漫上来,勾得左肋隐隐作痛。

      你太鲁莽了,寸心暗暗自责。那串风铃是杨戬对“家”的全部寄托,根本不是任何东西能够替代的,往日的你不行,今日的你也不行。

      她垂下眼眸,握着杨戬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突然杨戬的手一抽,寸心握空,心里“咯噔”一下——杨戬连手都不愿意让她握了,杨戬生气了,敖寸心,你又戳到了他的痛处!

      可这何尝不是寸心自己的痛处?

      那一千年里,为这串风铃,为了那些谁也不愿放弃却谁也不愿承认的怀疑,他们吵过无数次的架,开始尚能彼此忍耐,到后来就变成了重重叠叠的伤疤,一碰就渗出血来。

      泪水模糊了双眼,寸心很想转身就跑,像那些年里杨戬抛开她一样,远远的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但下一刻,杨戬的手臂却环绕过来,圈住了她的腰,将她压进了自己怀里。

      寸心的鼻尖撞在杨戬胸口,又酸又痛,耳边却是雷鸣般的心跳,她分不清眼前的一幕是真实发生着,抑或是自己的想象,但觉杨戬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柔声说道:“粉色的好不好?”

      什么粉色?寸心不解,那人却轻轻笑开,柔软的唇瓣贴在她颈间,寸心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唇线令人心折的变化。

      “我是问,风铃的吊坠,给你做一片粉色的可好?”

      脑中轰然炸开,寸心呆了片刻,才明白杨戬的意思,慌忙道:“什么颜色都好……我,我是说,只要你愿意,什么颜色我都开心。”

      她是如此语无伦次,说到最后,眼泪已经一颗颗滚落下来,濡湿了杨戬的胸口,再难自制。杨戬的体温透过薄衫传过来,烫得寸心的面颊发烧,隆隆心跳声中,寸心听见那人在头顶一字一句道:“放心,就算是我死了,那风铃上也会有你的一片。”

      “你敖寸心,一生一世都是我杨家妇。”

      槐幄如云,黄莺声声,幽深的庭院里细草摇风,寸心靠在碧罗窗下的贵妃榻上,不住用手描摹着风铃,敖烈在她身边席地而坐,静静凝望着自己唯一的妹妹。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海医言犹在耳,“最后的日子里,尽你们所能,让三公主走得安心些吧。”

      “杨戬?”寸心忽而唤道。

      敖烈浑身一震,慌忙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将手伸了过去。

      或许是他的动作太大,寸心吓了一跳,她的眼睛已经不能视物,却兀自伸手摸索着,直至握住了敖烈,方才舒了口气:“有你陪着我,真好。”

      敖烈已经压抑得满面通红,听见这句,终于忍不住眼泪,却又不敢让妹妹听见,只得死命的用另一只手捂住嘴,面上尽是难以克制的苦楚。

      可寸心却茫然不知,竟自顾自笑了起来:“我有时候想,如若当初我和杨戬从未相逢,说不定如今都还好好的活着。”

      “你说什么?”敖烈脱口问道,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却已经来不及了。

      寸心的笑容慢慢褪去,强撑着坐起来,像敖烈拍自己那样,从容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三哥,你的手上有泪。”

      “小寸……”

      寸心苦笑:“其实我很知足的,时至今日,仍有你在我身边,陪我演这场独角戏,还给我做了这串风铃——三哥,谢谢你,你演的很好。”

      她举起那风铃,对着阳光的热度,像是努力想要看见它一般:“我的这片是粉色的,杨戬的呢?”

      “……白的。”

      寸心唇边漾出一丝笑纹:“白的啊,和他原来的一样。”她无力的躺下,将风铃贴近自己胸口,像是要把它压进心里,“三哥,我死之后,你要把风铃和我的骨灰一起送去瀚海。”

      “好。”敖烈颤声道。

      寸心的声音微弱下去:“那个人啊,什么都往自己的身上揽,一辈子收收埋埋,永远背着别人的负担……”她骤然握紧敖烈的手,“你应承我,不要告诉他我死了,一个字也别提,好么?”

      “……好。”敖烈的牙齿嵌进下唇,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寸心的手松弛下去,凉意浸润指尖,到手掌,再到小臂,温度一寸寸流失,到最后,风铃从她掌心滑落,跌在青砖地上,叮当有声。

      “杨戬,你放心吧,若有来生,我不会再见你。”

      大门“吱哑”一声开启,一身缟素的杨婵立在门外,痴痴望着了无声息的寸心。

      “我以为……”她望着双目红肿的敖烈,没有再说下去。

      杨婵走过来,弯下腰,缓慢而艰难的将地上的风铃拾起,那颗红色的“心”字下头,如今只剩她一个人的吊坠,冷冷清清,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在敖烈的手中,杨戬的白和寸心的粉两相交叠,在斑斓的阳光下,澄澈一如绽放的桃花。

      一个月后,十字坡上起了一座新坟,边上新栽了一片桃树,说也奇怪,别处的桃花都已经落尽,唯独这片树林云蒸霞蔚,竟像是开不断一般。

      有人自此路过,啧啧称奇,凑近看时,那块新的墓碑上有两个名字,下头却只有一颗心,镌在苔青色的碑上,深刻而清晰。

      “为什么只有一颗心呢?”那人问道。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过,像是有个声音笑着回答:“因为从头到尾,他就在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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