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达舒空

6、06.【紫琳】

　　我叫紫琳。
　　这个名字说出来大概没几个人知道，但若我说自己是紫公爵之女，或者「圣光龙骑士」的未婚妻，他们就会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悲哀到可笑，我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的附庸。

　　被绑架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天，府里收到了我未婚夫发来的帖子，邀请我去城外的某处游玩。虽然有些奇怪他此时为何会在都城，但帖子上的确是他的字迹，下方也有他的私印，我便没有怀疑，只如往常一般带了一名贴身侍女和两名侍卫就出门了。
　　后来……后来隐约听到侍女的一声尖叫，我就人事不知了。
　　路途中我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的，只有每隔两三天才会被唤醒吃东西。期间当然尝试过威逼利诱那些绑架我的人，但既然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份还敢绑架，自然也就不惧我说的那些话了。
　　直到被一个小姑娘救了。
　　我见过很多女子，有活泼如绿家那位小姐，有强大如希芙导师，有冷傲如霜雪姐姐，但没有一个能和眼前这个女孩子一样活的热烈。
　　后来我才明白，因为无论如何我们终究活在这个社会的规则之中，无论我们有多强大，只要还是女子，就不得不遵从于从小潜移默化的某些规则。唯有她，生活于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母亲出身于六族中女性地位最高的精灵族，父亲又罕见地是个异类，才造就了如今这个敢于无视规则的她。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只是看着曾经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几名绑匪在她面前安静如鸡，突然很羡慕。

　　“琳姐姐不通知家人吗？”
　　“先不了，他们都在都城，若消息传递过去有所泄露，恐怕等不到他们就先等来了新的敌人。”我摇了摇头，随即心中一动，“你们也是佣兵吧？不知我能否委托你们提我遮掩信息，护送我回家呢？价钱都好商量。”
　　小姑娘对我嘻嘻一笑：“我没意见啦，但我说了不算，主要看他们什么态度咯。”
　　“不行。”这是当时和小姑娘一起闯进房间的人。
　　“恐怕不行。”这是后来拿着饭回来的人。
　　两人异口同声地表示了反对。
　　后来的那人道：“宁儿，你也知道的，我现在的实力远不如从前，若遇上敌人恐怕还得被你们保护。这次能一次解决四名A级佣兵不过是因为有心算无心，正面对上绝不是对手，我们没有这个实力能接下这个委托。”
　　另一个更是直截了当：“姓紫，又是公爵小姐，身份一目了然。君家明家和你家的关系我是不清楚，但驻扎第二要塞的叶家是你未来的夫家，你可以向他们求助。”
　　原本是该如此的。
　　可将我诱骗出门的信就是叶家仆从送来的，上面更是有我未婚夫的字迹和印章。这场绑架仍有种种谜团，如今的我是万不敢相信叶家的。
　　只是这些话却不可能说出来。
　　那人看见我脸色，又说了一句：“看来此事大有玄机，我们不过是几名闲散佣兵，不敢介入，还请另寻他人吧。”说完提溜着小姑娘就要走。
　　不过只听到了那四人的只言片语，看到了我的脸色神情，竟就猜测出了什么，这人着实心计深沉。
　　但也正是如此才能放心委托不是么。我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在椅子上坐下：“再加一个条件，撤销你们的通缉令，如何？”
　　果然对方脚步一顿。
　　“原先只是猜测，看你们的反应，看来我猜对了。”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你进门时喊了一声月暖，恐怕是误会了被抓的公爵小姐人选。我听说，几个月前有两名自由佣兵试图诱拐蓝府小姐，蓝公爵大怒之下发了通缉令，想来就是你们了。如何，你们护送我回都城，价钱任开，除此之外还能撤销你们的通缉令，就算蓝公爵还想对你们出手，有紫府在一日便保你们无恙，这样的条件可满意？”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加一个条件，给她一个新身份。”
　　我自然不会多嘴去问原因，点头：“可以。”
　　他也点点头：“成交，我们三个，护送你回都城。”

　　早已料想到回都城的路上不会太平，没想到才离开要塞不远，身后就有追兵赶来。
　　“人数比我们多，五个……不，七个。”宁儿把手从树干上移开，警惕地环视着周围，“他们的包围圈在缩小，最多还有五分钟就能合围。”
　　“七个人……居然派了黑佣兵。”天羿已经将背后的剑取下，不过只是抱在怀里，并未出鞘。见我和宁儿都不明白他说的意思，他瞟了诺闲一眼，诺闲便一脸终于能开口的模样，嘚吧嘚吧地给我们科普起来。
　　“佣兵分三类，世人熟知的护送、取物等都是白佣兵的任务，遵纪守法，就算遇上不长眼的也最多打成重伤。而干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儿，比如走私、偷窃，做这些任务的是灰佣兵，当然也不得害人性命。最后一种叫黑佣兵，这类任务只有一种，取人性命。”
　　“具体怎么辨别的，做几次任务就都明白了，我也不多说。总之现在事情麻烦的很，先前绑架你的还只是灰佣兵，表示幕后之人并不打算要你的性命，而如今派出黑佣兵，想必是任务失败，干脆杀人灭口了。这伙人，下毒、诱杀之类的事情精通的很，麻烦啊，他们可以随意动手，我们却得顾忌着不能杀人啊，真的麻烦。”
　　虽然这么说着，他的脸上却依然是笑嘻嘻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紧张。
　　我犹豫了下：“此次是我私人委托，你们立刻离开也……”
　　“喂，你是在看不起我们吗？”天羿直接打断我还未说完的话，黑眸阴沉地望过来，“你以为佣兵是什么？只有失败的佣兵，没有逃跑的佣兵。”
　　一同望过来的还有诺闲。
　　他们的眼中翻涌着什么，有些陌生，却又熟悉。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只愣了一下，立刻道。
　　这下子轮到对方愣住，我听到诺闲小声嘟囔了一句：“贵族居然也会认错？”
　　这话叫我不明白，可眼下并不是解惑的时候。
　　天羿突然喊了声：“退后！”
　　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诺闲一手一个，把我和宁儿抓着飞快后退了三步。我们每后退一步，就有一支箭射在前一步站立的位置上，可以想到若是晚了一步，我早就被射成筛子了。
　　诺闲是在天羿一喊退后就立刻行动的，而宁儿比诺闲还要快一步，在天羿刚察觉不对要喊出声时，她就做出了反应，将手里的什么东西扔了出去，与此同时，天羿朝另一个方向扑了过去。
　　只有我什么都没能做，简直让人无地自容。
　　抬手，默读，二阶魔法，光之盾。
　　“天羿，撤！”宁儿手里已经握住了第二个，在喊话的同时向天羿的方向扔了出去。
　　话音刚落，天羿直接连对面砍来的攻击都不管了，急急撤退，甚至诺闲还立刻丢了个「疾风术」给他加速，自己也是拉着我们两个飞快后退。
　　“那是什么？”我们四个飞快地远离刚才的位置，让我惊讶的是敌人居然真的没有追过来。
　　宁儿朝我眨眨眼：“我自己做的「糊你一脸香飘十里脓水炸弹」，效果是……”
　　不，你别说了，我懂，我真的懂，求你别说，给我条还能吃得下饭的活路。
　　跑的时候诺闲还放了个风系零阶魔法「微风」，给后面没能第一时间感受到炸弹威力的二梯队送去关怀，正所谓有难同当……
　　二梯队现在可能情愿挨一发禁咒。

　　跑了有一段路后，我们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宁儿道：“中了我的「糊你一脸香飘十里脓水炸弹」后，正常情况下大概半个小时后能恢复，不过今天之内五感会迟钝很多，咱们有一个小时左右的安全时间。不过，要是对面有水系的，五分钟就能解了状态，要有风系的，五感迟钝也只能维持一个小时。抱歉啦，「糊你一脸香飘十里脓水炸弹」还在研究中，效果强差人意了些……”
　　别，你只是在水系零阶魔法「水花弹」的基础上魔改了下就弄出了堪比暗系三阶腐蚀术加风系二阶迟缓术的东西，再研究我怕你能搓出禁咒……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你说自己是初级魔法师的时候那两人的表情那么奇怪了。
　　“也就是说，以最坏的情况估计，只有十分钟的安全时间。”天羿沉思了下，望向我，“以我们的实力，绝无胜的可能，事到如今，你有没有能试着相信一把的势力？”
　　我的脑海中飞快扫过一张张面孔，最终想起一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我愿意相信。“有，驻守在第三要塞的凌将军。”
　　“好，诺闲，你立刻带着她们两个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找那个凌将军，我留下故布疑阵拖延时间。”
　　诺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人不行，我留下帮你。”
　　“不行，你们这是……”送死。只是这话太不吉利，我将那个字咽下，“刚才你们不同意丢下我离开，现在我也绝不会丢下你们离开。”
　　“好了！”宁儿打断了我们，绷着小脸，“这不是什么丢下不丢下，一队人去求援，一队人拖延，各司其职，谁也没有抛弃谁。要找凌将军，琳姐姐就必须去，论速度，风系的诺闲最快，所以你们两个去求援，我们两个留下拖延，就这么决定了。”
　　诺闲不愿意：“留下来太危险，男子汉不会让女孩子断后。”
　　“你看不起女孩子？”宁儿挑眉。
　　“我没有！”诺闲回答地飞快，生怕晚了一秒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宁儿哼哼两声，把手里捏着的什么东西又放回去了。“明明你更适合求援，我更适合留下，没道理为了性别而改变。男孩子懂得保护女孩子是有风度，但女孩子也不是一味柔弱需要保护的。话是我爸爸说的，你偶像的话你敢不服？”
　　“不敢，不敢。”诺闲被她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的扑哧一笑，也不再坚持要留下，眼中带着笑意揉乱了她的头发，“受教了。”
　　临到走时，小姑娘又叫住了我和诺闲。
　　“等等。”
　　她噔噔噔跑过来，把从不离身的小包郑重地放到我怀里，又从包里摸出一块硕大的宝石丢给诺闲。
　　“差点忘了，你这个半路出家的风系根本撑不到第三要塞嘛，拿着这块石头吧。还有，要是……你们来晚了，诺闲，你就帮我把这个包送到我妈妈的亲人那里，就是那个，你懂的。琳姐姐，你可要帮我监督他。”
　　“我会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她红了眼，低下头扯着衣角：“你们可要快点回来。”
　　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怕的，可就算如此，刚刚还是凶巴巴地抢着留下来。
　　我心都快化成水了，最后还是诺闲道了句走吧，才带着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