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达舒空

5、05.【天羿】

　　我现在算是明白，一个从失去双亲的痛苦里走出来、重新恢复活力的熊孩子有多可怕了。
　　这种时候我就开始庆幸身边还有一个诺闲在了。
　　两个祸害互相伤害去吧。
　　在不断让他们俩对上从而自己摆脱十几天后，我们终于来到第一要塞前。
　　谢天谢地，时间再长些我就坚持不住要砍人了。
　　总的来说，虽然熊了点，但她在其他方面却是出乎意料地让人省心。
　　我做了很多年佣兵，也做过诸如护送贵人的任务，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何这些任务都没多少人接，直到我自己做过一次。
　　我原以为那个十多岁的女孩子也一样，吃干粮喝河水，睡又冷又硬的地面，时刻面对可能的危险，而陪伴的只有一个死气沉沉的我和聒噪不已的诺闲两个爷们，最初的新奇过后一定会又吵又闹。
　　但是没有。
　　除了那些让我想砍人的熊孩子行径外，她堪称最省心的任务对象，和我遇见的所有那个年纪的女孩都不一样。
　　她同样会不满足于吃干粮喝喝水，睡又冷又硬的地面，但她不会抱怨，也不会只是默默忍受，而是尽自己所能让自己过的更好。
　　我看到她默默念咒，地上那棵光秃秃的树就飞速地生长出果实；休息时间跑出去一会儿就提着小动物或者野菜菌类回来，做烧烤或是煮汤都比干巴巴的干粮好上百倍；睡觉时也会念咒让树和草生长，编织出柔软又温暖的天然床铺。这些不仅改善了她的生活，也改善了我们的。
　　那大概是一种我永远也不会拥有的性格。
　　羡慕吗？大概。就像生于幽暗的腐物憧憬阳光，活在深海的游鱼向往天空，人类也总是羡慕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

　　到要塞前了，我们却没有立刻进去。
　　“你们不能进要塞是什么意思？”女孩瞪大了眼睛。
　　这种时候自然无需我开口，诺闲咳嗽一声，尴尬道：“就是那个，那个，我们俩目前正在被圣埃尔帝国通缉，就不去边检自投罗网了。”
　　“被通缉？你们做了什么？”是我的错觉吗，她好像并没有害怕，反而有点兴奋。
　　“擅闯公爵府偷窃财物……”
　　“哇！你们偷了什么！”她双眼发亮。
　　“……一只鸡。”
　　“…………………………啥？”
　　“一只鸡！”
　　“……”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们……偷什么不好，要偷鸡，而且要跑公爵府去偷……不过那公爵也太小气了吧，不过就是偷了只鸡，还全国通缉吗。”
　　“……咳咳咳，还有些别的过节。”诺闲偷偷看了我一眼，见我毫无反应，也没继续说下去，“总之，就是被通缉了，我们的通关文牒不能用了。”
　　我瞧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明白她猜到此事必有隐情，不过她也没立刻问，而是豪气地拍了拍那个万能的小背包：“不就是个通关文牒嘛，小意思！”
　　她一边在小背包里掏着，一边问：“这些年通关文牒没什么变化吧？”
　　“恩？”诺闲还没反应过来，而我已经猜到了。
　　只见她掏出好几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身份证明和通关文牒来，往我们面前一摆：“来，选个自己喜欢的名字，随便挑。”
　　诺闲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突然兴奋起来：“哇！这个身份证明！是绯红之刃大人在北斗学院里上学时用的哈利波特！这个这个，是大闹首都圈时用的叶良辰！还有这个！是扫平海盗时用的身份路飞！”
　　果然呢，差点忘记她父亲当年在全大陆冒险时不断变换姓名身份，是个伪造证件的大师级人物了。
　　“我就用妈妈当年的身份证明好了，嗯……天羿用无涯叔叔的吧，无涯叔叔也很高，而且仔细看你们长的有点像，稍微伪装一下就说是几年前的照片没问题啦！至于诺闲你就用这张……”少女挑拣着身份证明，不断比对照片。
　　我拿起那张身份证明，看着上面那个人。那个人的眉眼间确实和我颇为相像，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特别灿烂，灿烂到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傻。
　　是永远不会在我脸上出现的笑容。
　　漆黑大剑段无涯，明明有那么凌厉到冷酷的剑意，却还能这样笑吗？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你的人生充满残酷，却还能这样轻松惬意地笑出来呢？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大剑，它轻轻地嗡鸣一声，仿佛想告诉我答案。

　　边检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其中有位检查官还质疑过我们三个年纪轻轻怎么就有胆子去塞外历练，但在某位少女一脸乖巧可爱的微笑着捡了块石头捏成粉末后，果断地闭了嘴。
　　诺闲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虽然当场装出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但之后都自觉离少女远远的，连嘴贱也不敢了。
　　从简陋的丛林生活步入繁华的人类社会，我和诺闲只想大吃一顿，再洗洗睡觉，但架不住少女兴奋到不行。怕她趁我们睡觉在外面一无所知地闯祸，我俩只好各种答应明天陪她逛街购物做导游，她才恋恋不舍地随我们走进一家旅店。
　　尽管她答应了不会趁睡觉跑出去，我和诺闲对视一眼，还是不怎么放心，于是只订了一件大房间。她睡床，我们睡地上，看住门和窗，总算是放心了。
　　先后洗好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下楼吃饭。
　　刚出房门，对面的门也恰好打开，走出来两名大汉，隐约可见房间里还有几个人。
　　这间旅馆算是第一要塞内比较高档的一家，非富豪权贵都住不起。我们两个穷佣兵能住进这里也全是某人嚷嚷着要感受下人类世界的繁华，豪气地掏了腰包，才有幸住上一次。这几人大概是保镖一类，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等他们走过，少女却悄声在我们耳边说：“那个房间里不对劲。”
　　见我们不为所动，她加重语气：“那个房间里，有一个生命气息微弱的女孩子。”
　　诺闲停住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所以呢，所以我们就要救她吗？你想过没有，也许她是自愿去的，也许她欠了人家钱或者对人做过什么恶事，我们这些旁观者为何要管闲事呢？再说，你救得了人吗？天羿做了十年佣兵，前不久才刚成为A级佣兵，我当了五年，还是个B级，现在斗气全散，恐怕连C级都比不过，而就算是刚走过的两位，看佣兵暗纹也都是A级，我们完全打不过。就算侥幸救下来了，你想过没有，这里住的非富即贵，得罪了那间房间的主人，我们甚至也许没法活着走出要塞。”
　　“你说的我都知道啊。”少女平静地望着他，“所以不会把你们牵扯进来，我会自己去看看情况。”
　　诺闲抓狂：“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听我说话！你现在和我们是一伙的，你一个人去和几个人去有什么区别啊！”
　　“有区别啊，我一个人的话肯定能做到。”
　　潜台词是，我们两个是拖后腿的咯？
　　只见她从包里拿出一颗种子往墙上一按，随着她的咒语和手心的能量，一颗如救治诺闲时一样的藤蔓悄悄地生长起来，沿着墙角门缝钻进了对面房间。
　　她握着藤蔓根部慢慢退回房里，坐在床上，朝我们笑：“我会听着对门动静的，到底是被抓还是资源，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很快就能知道了。好饿啊，你们下去吃饭的时候帮我带点吃的上来好不好？”
　　诺闲：“……好吧我还以为你会冲动地冲进去。行，我下去买点吃的。”他看我一眼，我点点头，示意会留下看着她，诺闲才松了口气下楼了。
　　她手里的藤蔓呈喇叭状，将对门内的声音放大，暂时只能听见有人在走来走去的声音，仔细听能听出来房间里有两人，加上下楼去的是四个人。
　　“其实几乎可以断定对面不是好人。”我抱着双臂靠在门边，“正常的佣兵出任务绝不会住在这么好的地方，而是去些价廉物美的小旅馆。但若是要塞内出事，那种小旅馆是最先被搜查的，而我们住的地方几乎不会有人敢来搜查。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听听吧。”
　　她颇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会反对我管闲事的。”
　　我嗤了声：“呵，习惯身边总有个蠢货要当正义的伙伴了。”
　　以前是姐姐，后来是月暖，现在是你。
　　她大概以为我说的是诺闲，没说话，我也没打算解释。
　　对面很快响起了声音，是那两个下楼买吃的人回来了。四人先后吃完，其中一人道：“把人弄醒喂点吃的吧，两天了，饿死可就任务失败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怎么，堂堂公爵府小姐吃不惯平民食物？”
　　“公爵府小姐？”少女愣了愣。
　　我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有绝对的理由出现在这里的人。而就在想到的那一刻，身体已经冲出了房间，拔出背后的大剑，一剑劈开了对面的房门。
　　“月暖！”
　　正在吃东西的女孩和四名佣兵一起朝我看了过来，有两人更是直接掏出武器戒备地看着我。
　　不是月暖。
　　这就很尴尬了。
　　“认错人了。”我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
　　对面的人哪管那么多，见有人一剑破开房间就直接冲了过来。
　　好吧，打就打。我握紧剑迎了上去，背后的少女错身而过，绕开我和那两人，直接朝更里面而去。
　　待我一剑扫开挡路的人，正好看见少女一巴掌将一名A级佣兵拍进了墙里，脚下还踩着另一名佣兵的头，头部周围的地砖都碎成蛛网了。
　　我能看见这一幕，和我对打的两名佣兵显然也看见了。
　　少女挑了挑眉：“还打吗？”
　　“不打了不打了。”两名佣兵拼命摆着手，乖乖扔掉了武器，双手抱头在墙边蹲好。
　　见他们老实了，少女才移开脚，上前替那位公爵府小姐松绑。
　　公爵府小姐目睹这一切显然受了点惊吓，但大体还算镇定：“多谢两位相救，我叫紫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