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狗》店主十三

2、小狼狗

　　四、

　　“你，你……”汤显气得语无伦次。
　　赵景如此时蹬鼻子上脸，见对方没有动静，身体向后倾斜几分，嬉皮笑脸地牵过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快点儿啊老师，你饿不饿？”
　　说着还委屈地瘪了下嘴，“我可饿了老师，你以前说好不能让我饿着的。”

　　“我没说过！”汤显狠瞪他一眼，眼眶一片通红，像是要爆发般。但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泄气，声音低不可闻，“我没有说过……”

　　“好好，你没有说过。”赵景如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几秒，很快重振旗鼓，挑起一抹笑，“我给你打下手吧老师？”

　　汤显没有回答，默默转过身，一停一顿地切菜。他比前几年更瘦了，脊骨弯起错落地弧度，却像一把绷紧的弓箭，拉满弦，撑到最大阈值。这些年来，赵景如每天都有无数地话想倾诉，每夜都有重叠的梦吟喃，但当汤显蓦地出现在眼前这一刻，磅礴淘浪骤然缩水，秒速地退潮。

　　气氛陡然安静，甚至听见刀身划过瓜片的薄刃声。

　　“老，老师……”赵景如刚才想重新挑起回忆的话，不知为何成了投掷的雷，现在他手无足措，只好从最保守的安全区开始问候，“您父亲还好吧？”
　　尾音还没从口里跳出去，赵景如脸色瞬间僵住，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
　　他上高中那一年，遇见一位萝卜头大小发育较迟缓的同学，这位同学跟个跳豆似的，巴不得一开口就到一竹筐豆子出来，嘴里一刻不得闲。赵景如干脆直接叫他豆子。

　　有一天体育课，赵景如打球打得热火朝天，休息的时候见豆子一蹦一跳缠上来，“你是二中的吧？我听说二中有个人打球厉害，是不是就是你？你在二中还能考到这所学校，真拼啊。我家叔叔也在二中教学来着，叫汤显，你认识不？”
　　赵景如原本被他念得不耐烦，但听到这两个字，瞬间被定身，半响后才转身，盯得对方毛骨悚然地问，“你继续说。”
　　“就，就是我叔叔啊。”豆子吓得一缩脖子，磕磕巴巴道，“你想知道什么啊……？”
　　赵景如什么都想知道，生辰八字出生年月属相生肖星座喜好，最想问的还是：你想过我吗？
　　“就说一下家庭状况吧。”赵景如压下心头欲-望，挑了个不轻不重的话题，“我见他在学校里每天都特别忙，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哦。你就问这个啊。”豆子噼里啪啦说到下课，话匣子才开了四分之一。

　　*

　　赵景如轻张着口，耳边似乎还回想这豆子的话：“我跟汤叔叔关系也不是很近，都是听说来的。他初中时候就成了单亲家庭，他爸挺不是东西，跟一个女人跑得没影没踪，也不说声离婚，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谢谢关心了。”汤显只是手顿了一下，眼皮都没有抬。

　　“哦，哦。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赵景如硬生生吞咽一口唾沫，不过脑子地甩出第二个炸-弹，“令，令堂呢……”
　　赵景如绝望地闭上眼，果然一对冷意射过来，他甚至不用睁眼就能听见对方起伏的呼吸声。赵景如的脸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哪怕阖目，也能想象出汤显的脸色更加白了一层，牙齿将嘴唇咬得嫣红，让他也忍不住想咬一口。
　　但汤显怕是想将自己撕了。

　　*
　　豆子说：“你不知道吗？就咱毕业那一年，他母亲病故了，为了这事他还辞职了呢。”
　　“辞职了？！”赵景如猛地站起，篮球“啪嗒啪嗒”掉到地上，活蹦乱跳地跑走。
　　“你这么大声音吓死我了！”豆子后怕地瘫了半截身子，胳膊肘拐擦在夏日烈烈的地面上，火烧火燎得疼。但赵景如的脸色，却让他一字不敢抱怨，小声道，“不知道得还以为你是汤叔的弟弟呢，把你紧张的。”
　　*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景如睁开眼，倒映在瞳孔中的人微小地颤抖着，极力克制着喷薄而出的怒气，垂在腿侧的双手攥成拳头，正颤颤发抖。
　　就当赵景如以为他要一拳头揍过来时，对方忽然呼出一口气，急喘几声，声音似乎远在天边般渺小，“我出去了，你自己做吧。”

　　厨房的门敞得不够宽畅，只够并排走过两人。赵景如人高马大挡去一半路，就要擦肩而过时，汤显侧身挤了出去。
　　他就算这样，都不想碰我一下。
　　赵景如想。
　　巨大的失落迎头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