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借宿人 ...

  •   那日之后,白芍对沈迟珞的态度,倒还真没从前那么恶劣了,反而人前有谁问起来,她竟也能够叨念几句,不过,也只是几句而已。

      “她?性子是古怪了点儿,但总归没什么坏心眼儿。”
      “是哪家的小姐?听说是从京城来的,看样子,不像一般的商贾之女。”
      “脸上的疤?这我哪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啊?”

      白芍收好袖中的画卷,默默地掩上了身后的房门。
      能在慕容府里,有个单独的房间,可想白芍在府中的地位,真真是谁人也遥不可及的。

      爽朗的深夜万籁俱寂,慕容府里刚燃起烛火,下人们却都已经歇着了。
      因为府上的二位主人两日未归,索性随意惯了,就连兰嬷嬷也独享着偶尔的清闲,早早在房里哼起了小曲儿。

      依旧无人问津的西厢,沈迟珞正将最后一根黛笔,插进纤细的竹筒里,这是祥伯给她想的办法,如此便不必沾染双手,亦能游刃有余的,在绵纸上挥洒自如,醉墨淋漓。

      “香儿,昭哥哥他还是没有消息么?”
      她把黛笔一一排好,放到一个木盒里,莲香跪坐在一旁做女红,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听白芍说,兰嬷嬷也很担心王爷的安危,毕竟王爷的伤势还未好,路上也不知再有什么风险。”

      王爷?
      沈迟珞侧过头:“我这与你说林昭,你倒是操心起宁王来了。”
      她本无别意,想想莲香也不可能对宁王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莲香却还是红了脸,手上的动作稍一偏差,针尖就扎进了肉皮里:“小姐!您又取笑香儿,您明知道,昭少爷是与王爷一起的。”
      她把手指含到口中,沈迟珞轻笑,生生地给她扯了出来:“也不嫌脏。”

      莲香在补的,是沈夫人亲手缝制的手帕,那年沈迟珞正值豆蔻,夫人刻意绣了串豆蔻花,粉头白身,美艳动人,沈迟珞很是喜欢,一直舍不得配带,也亏得没跟她入了狱,否则,定是讨不回来了。

      “看来这几日,你与白芍和睦了许多。”
      “您都把她纳入麾下了,香儿哪还敢与她再较劲。”
      莲香嘟起嘴,一副嫉妒的模样,沈迟珞觉得好笑,哪有丫鬟还吃丫鬟醋的,更何况,白芍又不是自己人,只不过,是利益互通的伙伴罢了。

      她把身前的棉纸展了又展,好似如此便能更平整一些,明天就是白芍外出采买的日子,她心里实在忐忑不安,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能因此讨得名声,才能在日后为已所用,否则,挣上一钱二钱的功夫,还不如替人做工的强。

      莲香在一旁见她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小姐,您真觉得,白芍这人靠得住吗?”
      “咱们与她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一旦尝到甜头,金钱面前,无非得失而已,她又有什么好拒绝的?”

      小姐说的也是。
      莲香重新低下头,继续缝补手里的绢帕,这半指长的裂缝,定是那日在竹林打斗时,被利剑刺穿包袱所致。
      想想他们来慕容府,也已有了半月的时间,如今小姐的身体日渐好转,昭少爷又跟着王爷做事,说来还真是机缘巧合,要不是阴差阳错救了宁王,他们此刻,还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呢?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思绪,莲香猜想是白芍来了,正要起身开门,沈迟珞心疑地拉住她。
      以她二人的功力,不可能听不见半分声响,此人悄然而至,难免令人起疑。

      她走到厅中轻声问道:“谁?”
      对方没有作答,令她更加不安起来,可待她再要追问时,一句虚弱的“沈小姐”,缓缓地从门外传进来。

      这是,宁王的声音?
      他何时回来了?那昭哥哥呢?

      沈迟珞已顾不得许多,急忙扯掉门闩,将两扇木门合力拉开,可谁知本是靠在门上的宁王,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精疲力竭地瘫在她身上。
      肌肤之间的相撞,就算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宁王尖锐的下巴更是死死地磕在她的肩头,好似一只疲倦的鹦鹉,怎样也不愿意就此挪开。

      沈迟珞一介女流之辈,虽有功底在身,可今时今日,哪还能撑得起一个七尺男儿,她踉跄着差点摔倒,莲香急忙从后面托住她:“小姐小心!王爷,您这是?”
      “快,快关门!”

      宁王在二人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坐到厅中的圆凳上,沈迟珞命莲香挑亮了灯盏,这才看清楚,宁王毫无血色的脸。
      许是为了方便行走,他的装束难免简单,及腰的长发用玉钗盘起,银白的腰封紧裹着墨绿的长衫,这会儿看来,倒像个普通的贵家公子。

      可再探他的全身上下,并无一处有所伤患,沈迟珞不免奇怪:“王爷,您可是受伤了?那昭哥哥呢?他人又在何处?”
      宁王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放心,你的昭哥哥,他没事,他早与本王兵分两路,这会儿,怕是已经到达蜀中了。”

      沈迟珞半点没有注意到,他稍纵即逝的失落感,宁王本还以为,至少她会关问两句,可适得其反,她一门心思搁在林昭身上,反而以为,林昭也因此受伤了。
      宁王只好安慰自己,起码她愿意放自己进来,不然……

      他翩翩地抬起头:“沈小姐,本王今夜,可否在这里叨扰一晚?”
      “什么?”沈迟珞惊异,“恕奴家直言,王爷突来扣门,已是失了礼数,若还要留夜,日后叫奴家如何自处?”

      她从圆凳上跳起来,即便再是个无颜女,也容不得别人如此欺辱,就算他是王爷又如何,就算他深受重伤又如何,这府里有的是人照顾他,他又何必给她惹麻烦?

      宁王解释道:“沈小姐莫要误会,本王疑心慕容府里有奸细,所以才会深夜前来打扰,可在未查出此人之前,本王实在不敢轻信任何人,唯有小姐之所可以庇护,一时心乱所致,是本王考虑不周,确有失礼之处,还请小姐谅解。”
      他见沈迟珞态度坚决,自是受了不少打击,他撑着圆桌站起来,睨了眼身旁,沈迟珞却依然背对着他,不理不睬,置若枉然。

      莲香在一旁插不上嘴,正想帮衬两句,宁王却已捂住口鼻,猝然地呕起鲜血来:“呀!王爷!”
      他真的受伤了?
      沈迟珞扭头,再是铁石心肠,也不忍放任他死在自己面前:“香儿,快扶他到榻上去。”
      “是!”

      二人再次齐力,把宁王驼到里间的莲花榻上。

      这红木的莲花榻,是宁王特意派人送来的,暗红的漆木致静致雅,镂空的花雕栩栩如生,初夏仍有些寒凉,他便命人备好了棉垫,织锦吊穗儿全都是上品,手工绣活精巧绝伦。
      他知沈迟珞不宜多动,却又不愿久卧病床,所以送来这莲花榻,想要让她平日里累了,歇歇腿脚,可谁曾想,今儿个竟是他自己给用上了。

      宁王被放倒在莲花榻上,挪了个舒适的位置,看着沈迟珞的眼神,难免有些惆怅:“你可疑本王在做戏?”
      沈迟珞淡笑:“王爷这会儿还有心思调侃自己,看来伤得也并不重。”
      “是啊!总算是死不了的。”

      宁王默默地闭上眼睛,想是倦乏所致,并没有与她再搭话。
      他没有说明受伤的原因,亦没有说明受伤的位置,沈迟珞遣了莲香去烧水,再回头时,榻上的男子已酣然了。

      但见他额宽饱满剑眉细眼,鼻挺唇薄棱角分明,颊边的血渍仍犹在,腥红的印记着实碍眼,而这厢房本就狭小,方才的手帕又在腿边,沈迟珞想也没想,弯腰将它取了过来,轻轻地在他唇上一抹,宁王徒然睁开了眼。

      咫尺之遥,四目相对,伊人平心,少年波澜。
      宁王暗自叹道,这眸子,确是当年的女娃不错,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慧眼如炬,明察秋毫。

      那年新春的宴席后,先皇留了几个皇子皇女,跟着他一同了回宫,也旨了沈迟珞随行其中,十来个孩提大大小小,却都只是童年模样,有位皇叔的女儿打翻了锦盒,想要赖在沈迟珞身上。
      沈迟珞乃是将门之女,自不愿替人销赃顶罪,一身红袄如木棉,话说三分辩阴阳。

      自是那时起,宁王就对这位太子妃,有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但总归叔嫂有别,他再是如何倾心,都也只是枉然矣。
      可是谁成想,有朝一日,他未娶时,她竟也,未曾嫁之。

      沈迟珞被瞧得不自在,这一步是第一次,总觉得宁王看她的眼神,有种莫名的情绪:“王爷,您可是觉得,奴家有碍观瞻了?”
      宁王终于回过神:“小姐亦能调侃自己,想来也并不在意所有容貌。”
      沈迟珞哼笑:“人之相貌生于父母,美丑皆由前世所定,女为悦己者容,当是女子遇到能愉悦自己之人时,方为他容上一抹嫣红,如若不然,她又何需悉心讨好,她又何需,为尔而容?”
      “……”

      沈迟珞坦荡地直起身,没有傲娇,更没有所谓的欲拒还迎。
      宁王不禁恍然,原来她早看出了他的心意,原来女为悦己者容,竟然还有这层意思,原来在她眼里,他从来都不是那个,可以愉悦她的人。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默默守在她的身边,他堂堂一位宁王爷,早已是低如蝼蚁矣。

      “沈小姐心似海阔天空,本王自叹不如,今夜之事事出突然,本王也自会尽快离开宁州,还请小姐在府上好生将养,各自珍重,与卿别。”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