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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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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娟的到来是谁也意想不到的。自从上次小野告诉她已经让张雾“搬走”后,她就以为张雾真的不住在森江公寓了。
但是这一次,她在一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来了,谁也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张雾一出现在门口就被她从拐角的地方冲出来抓了个正着。
“好啊!你连你妈都骗!”于小娟抱住张雾的胳膊,大声嚷嚷起来。“你跟那两个丫头片子合起伙来骗你妈,你行啊”!
楼道里本来静悄悄的,突然像一颗炸弹炸开了一样。
“你干什么啊!”张雾一听见她的声音,先是心里咯噔一跳,再是想马上摆脱。他把掏出来的钥匙又收回兜里,撇着身体想往电梯口走。
“你干什么?!”于小娟死死地抱住张雾的手臂,比一个背着炸药包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战士还要坚决。
“今天说什么也不可能放你走!你不给我进屋好好说,那咱们就在这里嚷开!我看你要脸还是我要脸”!
张雾站住脚:“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于小娟在张雾胳膊上狠狠掐了一块,大声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连妈都不要,你问我干什么,你还问我干什么”!
楼道里像被声音轰炸机轰炸过一样,整个空荡荡的空间里都在回荡着于小娟那令人听了就觉得心烦的声音。
她不依不饶地拧着张雾,又使出浑身撒泼的力量来牵制他。
“回家说吧!”楼道里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于小娟像看见了盟友,洋洋得意地说,“叫你进屋说,非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张雾进退不是,只好让她进了屋。他觉得自己对于“泼妇”的深刻认识,完全是从于小娟那里习得的。
小野已经半年不见人影,珺雅则去参加招聘面试。
她面试的是义利集团旗下的一家公司,是许嘉靖介绍过去的。
原本张雾想让她来雅江传媒面试她的老本行,但是许嘉靖却同时给她找了这个职位,最后珺雅决定到义利集团去试试。
没有看到小野的身影,于小娟有点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这次做了个新发型,把原来的头发剪短了些,烫了五十岁后女人最青睐的玉米烫,换了个深紫的颜色。她把手提包一溜烟扔到沙发上,高跟鞋也脱掉直接换上鞋架上珺雅的拖鞋。
“穿回去!这是别人的!”张雾不耐烦地对她说。他还站在进门的地方,和于小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又不是你的,穿穿怎么啦?我又没有脚气!”于小娟把话怼回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坐啊!”于小娟指着身旁的位置,“你妈还会吃了你不成”!
张雾雷打不动地站在原地。“有事说吧,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于小娟跳起来,“你有什么事比这件事重要?!这件事办成了,你一辈子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行啦,别提这些没意思的话,输了多少?说吧。”
于小娟:“你怎么这么不成器啊你?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对着干呢?我供你吃供你穿,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你再看看自己,你为你妈做过什么?我真是作孽啊……”
每次于小娟一开始唠唠叨叨,张雾就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像有一团蚊子正在嗡嗡乱飞,脑子就像一团浆糊。
都说母亲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但这在张雾看来完全就是扯淡,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从没听过于小娟的声音。
她的声音简直可以算是一种武器,能让正常人狂躁不安,心脏病人直接猝死!
“别说了!”张雾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进攻,“我给你转一万块钱,赶紧回去打麻将吧”。
于小娟愣了一下,脸上暗露出欣喜的神色。但是她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穿上鞋子准备向张雾走近。
“就坐那吧。”张雾制止了她,“有什么事再打电话”。
“放屁!你的电话从来没打通过!”
“你还要怎么样?”
“你跟谁说话呢!一点教养都没有!”于小娟气得屁股往沙发一颠,又倒了下去。
“今天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讲。”于小娟放慢了语速,一副严肃的样子,“我们母子受苦的日子就要结束啦!我想到办法让那个负心汉必须承认你”!
张雾心里再次咯噔一跳。他知道于小娟指的是什么事,而且她已经为这件事折腾了三十年。
每一次她有“想法”的时候都会告诉张雾,“这次一定会有结果”,但是每一次的结果除了把她自己折腾得人仰马翻外,剩下的就是继续折磨张雾。
他不想再听于小娟提这件事,但她每一次都必须提。
“我已经打听到他住在哪个医院,只要我偷偷溜进去拿到他的头发,再拿你的一起去做亲子鉴定,到时候他想不承认也不行!儿子,我们的好日子要来啦!”
于小娟高兴地说,她的黑眼圈比上次又更加明显了。
“可以别再说这件事了吗?”张雾有些恼怒。
“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每次给你想办法你都不配合?他是你爸,他是要养你的!这个是法律规定的!”
“我不需要他养。”
“你不需要我需要啊!我这个年纪了以后还能干什么?你养我吗?”
“只要你不再折腾这件事,我每个月付你养老费。”张雾严肃地说。
于小娟一时无话,脸上出现一种阴阳怪气的神情。
“那不行。”她说,“你能给我几个钱?我苦日子过够了,而且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负心汉。”
“他可能都完全不记得你了。”张雾说,“你一厢情愿地折腾几十年,不如过好自己的生活”。
于小娟:“他不可能忘记的,你的名字就是他取的。再说了,我不能白给他生个儿子,你要是个女儿就算了,你是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哇!”
每次听见这些话,张雾就不想再和她说下去,有些思想的鸿沟不是沟通可以跨越的,有的观念的更新也不是道理可以改变的。
“他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就是想我像雾气那样,太阳一出来就没了,他是想你们之间的事从没发生过。”张雾有些颓丧地说。
他真的很想劝于小娟,劝她不要再为这个男人浪费幻想,即使最终她从这男人那里得到了些东西,那也不过是跪求来的。
“有点尊严地活着,不好吗?”张雾反问。
于小娟仿佛为张雾的话有所触动,她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像机关枪那样四处开火。
“儿子。”她这么叫张雾,“尊严能当饭吃吗?我们于家兄弟姐妹一共十个人,住在三间土房子里,冬天下雪的时候谁都不能出门,因为没衣服穿会冻死。我要不是为了小弟有钱上学,我会到城里打工?会被人白嫖?结果现在呢,他们一个个过的都比我好,戳我脊梁骨骂我不检点败坏他们的名声。我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比他们有钱,就是要穿高档的住高档的”!
张雾无言以对。
曾经,他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像《游子吟》中的母亲那样慈爱和温柔,能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母亲那样支持自己的理想,或者能像大学室友的母亲那样平凡安命。
但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明确告诉他,他只有一个被过往扭曲了心灵和价值观的母亲,她不仅无法提供温暖,还正在企图将自己的孩子卷入自己制造出来的漩涡。
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他没有一个“平凡”或者“传奇”的母亲,他只有一个扭曲的母亲。
“我帮不了你。”张雾失望地说。他仍然站在原地,不肯和于小娟更进一步。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啊!”于小娟也从她那短暂的感性中走出来,“二十四孝,你一孝都没有!我把你生出来,他那么大的家业就一定有你的份!但是这个钱你不该得,因为你没出过一分力,都是我拼了老命争取来的……”
张雾已经彻底地不想开口,他放弃了最后一丝和于小娟沟通的希望。
她近两年来对逼迫张雾和他的生身父亲“相认”这件事比原来任何时候都更加疯狂,张雾劝不动她,更没有办法阻止她。所以他采取着逃避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只要于小娟不来到他的生活里撒泼打闹,他就由着她去做什么。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张雾说。
于小娟似乎也放弃了张雾会和她合作的念头。她看着张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冲过去在他胳膊上狠狠又拧了一把。
“我不指望你了!现在给我转两万块我就走,不然我赖在这里,别说什么小野大野,逼急了老娘就从这里跳下去!谁也别想安生!”
张雾也不想再多说半句话,于小娟话音刚落他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往那个最熟悉的银行账号里转了两万块钱。于小娟的银行短信提示马上也跟着到了。
她有点意外,这次要钱要得这么顺利。看到银行的短信提示后,于小娟又不想马上走了,她总觉得还没有和张雾说完想说的话,因为这个“蠢孩子”还是一点也没有领悟到她话里的“精髓”。
然而张雾的脸色很不好,他面色铁青地站在门边,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里已经装满了火药,只要再有一个零星的火花触碰到,他马上就会爆炸。
于小娟也想不到要说什么了,她满心的悲愤和失望。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儿子,他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吗,为什么连一点自己的品质都没有遗传到?
“行吧!我于小娟也说话算话的!你转了钱,我也不跟你啰嗦了,反正你的脑子已经被书读坏了。我走了!”
于小娟提起自己的东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快速地走到鞋架处,张雾正站着的地方。
张雾看了没多看一眼,往旁边挪了两步,由着于小娟换好鞋子。
于小娟还有点不甘心,她拉开门板的时候又停住了脚。
“儿子哎,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于小娟说,“但是你别忘了,是张楚雄那个王八蛋先欺负的我,我也是没办法”。说完,于小娟就走了。
张楚雄,是义利集团董事局主席,也就是义利集团的创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