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相》时隐

19、痞相：19

　　德莱西区从内部开始发生动乱，想要出城的百姓被守城士兵拦截住，两方人从讲道理到产生口角，最后不知是哪一方先没有忍住大打出手，随后便是无休止的对抗。然而手无寸铁的百姓终究抵不过扛着长枪短炮的士兵，领头的十几人统统被捕入狱，后面随行的也就逐渐散去，西区城内继续民不聊生。

　　董文尔的人快马加鞭从东区带回消息，已是十三天后。

　　“董统领，那些不是东区的政府军，他们是反叛军伪装的，霍统领没有和季斯联手！”

　　宋之力拿到消息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董文尔的房间。

　　这些天以来，西区政府军从上到下都人心惶惶，如果霍祯真的和季斯联手，那么结果是毫无悬念的，这里一定会被碾成一马平川。董文尔是有些怕霍祯的，从当初坐在最高统领的位置上时，他就怕他，不是因为霍祯的兵力远在自己之上，而是因为霍祯从来都不笑，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冷漠的，像是没有任何感情，没人猜得出他在想什么，这种人和姜南一样可怕，因为猜不透，所以畏惧。

　　董文尔正在往身上套军服，一把从宋之力手中夺过了文件，匆匆翻看起来。

　　这是霍祯的一封亲笔，偌大的纸张上仅有短短一行字——

　　政府军和反叛军永不联手，望周知。

　　董文尔瞧着这行字，就能想象得到霍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去他奶奶的！”他将纸捏成团，狠狠摔在地上，“季斯那混蛋竟敢和我玩阴的，南区都给了他，现在连西区都想来抢，胃口这么大，他也不怕撑死自己。”

　　宋之力连忙上前劝慰。

　　“统领，先别动怒。既然现在已经知道那伙人不是霍祯的队伍，就可以稍微松一口气，稳住那些急于出逃的百姓，让军队的士兵们趁机休整，也好养养士气。霍统领那边的态度是明确的，我想，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西区被攻陷，到时我们可以再次请求他派兵支援，我们两方夹击，把南区再夺回来也未尝不可。”

　　董文尔仍旧处于愤怒中，问他：“那些兵崽子们需要休整多少时间？”

　　宋之力想了想：“至少要给军队三个月，重新招兵买马，还有很多伤员没有渡过恢复期，无法立刻作战。”

　　“三个月？”董文尔听到这个回答，睚眦俱裂地瞪着他，“再等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我要你立刻带兵去把南区夺回来，抓住季斯，我要亲手砍掉他的脑袋！”

　　宋之力面露难色，既不敢直接否定他的话，又知道这么做实在是天方夜谭。

　　经过之前的一战，政府军溃败如山倒，士兵们死伤惨重，这其中原因他也清楚。董文尔虽然有作战的头脑，但奈何性格过于暴虐，西区和南区在他长达十五年的统治下，早已失尽人心，士兵们大多不愿替他卖命，所以当初和季斯的队伍火拼时，许多人直接选择逃亡或放弃抵抗。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给这些人足够的休整时间，体恤百姓，慢慢挽回民心，否则无论再打多少次，都只会败不会胜。

　　董文尔并不能理解这个道理。

　　“我给他们半个月，只有半个月，然后就立刻杀回南区，活捉季斯！区区一个土匪头子，就算有枪有炮，也比不过我们正统军的装备，这次必须把反叛军一举剿灭。”

　　宋之力额头上开始冒汗。

　　“统领，那粮食怎么办？城里没有足够的粮食，后备不足，没有办法行军打仗。”

　　“那就让那些没用的百姓上交公粮，他们饿不死就可以了，其余的全部充公，等收回南区，有的是土地重新种植。”董文尔毫不犹豫地这么说道，“现在就拿纸笔给我，我要亲自写一封信给霍祯，命令他半月后再次派出军队来支援。”

　　宋之力还想再试图劝阻，但眼见他面色发狠，终究没敢再开口，乖乖拿来了纸笔。

　　董文尔洋洋洒洒写了一满张的亲笔信，折叠好后交给宋之力，要他立刻派人送去东区。

　　就在宋之力揣着信朝门外走出时，又一名长官冲了进来，两人撞了个满怀，宋之力刚打算训斥他两句，那长官则连忙附到他耳旁低语了什么，宋之力脸色有变，挥手将他打发走，复又转身回来了。

　　“统领，有情况。”宋之力眉头微拧，似乎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董文尔已经穿戴好了军服军帽，见他返回，不悦道：“又怎么了？”

　　宋之力上前一步，轻声说：“刚才处理尸体的士兵发现，季斯派来伪装政府军的那些人，都穿着政府军军服，而其中有六具尸体的军服领口下方，除了原本的士兵编号以外，还有另一个编号。”

　　董文尔微微一愣：“什么编号？”

　　“E1-1-4-001。”

　　“E1……1……4……001？”董文尔低声重复着这几个数字，只反应了不到十秒钟，忽然瞪大了眼睛，“东区，第一军第一班第四小队，个人编号001？那岂不就是……”

　　“没错，就是他。”宋之力压低了声音，凑上前，“统领，这么看来，季斯可能抓了个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谁的人物，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董文尔凝眸沉思了片刻，问他要回了那封亲笔信，思索着，在信的最下方又添了两句话，这才交给宋之力，命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霍祯手里。宋之力走后，他扣上军帽走出房间，站在清晨的微光下，伸了个绵长的懒腰。

　　这下，有好戏看了。

　　…………

　　在西区逃亡百姓的到来下，南区逐渐恢复了生机。

　　耕田有人在打理，荒废的住宅也开始被使用，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季斯最近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每每见到，都是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这天，季斯来到堡楼继续和姜南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正如姜南所料，西区出现了短暂一段时间的混乱，兵民相斗，伤的是政府军元气，他们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季斯摩拳擦掌想要准备直接攻进西区，早早解决掉董文尔，这样他也就可以尽快恢复这地方的经济。

　　已经打了整整十年，再这么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姜南不如他心急，连喝茶都慢条斯理的。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董文尔就算战败，也不见得是泛泛之辈，说灭掉就灭掉，有些夸张了。”

　　季斯不悦：“他早就失了民心，乘胜追击怎么不可以？”

　　姜南放下茶杯，语气幽幽道：“你别忘了，那也只不过是个西区，德莱还有北区和南区，霍祯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很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你朝西区进军，他绝对会带兵支援，到时候两面夹击，就算你插翅也难逃。”

　　“呵，我怎么不相信霍祯会搭上性命帮他董文尔呢！”季斯叫嚣着，但势头明显较刚才弱了不少，“那照你的意思，就放掉西区了？我守着南区和这几千名百姓，就这么妥协了？”

　　姜南摇头，手指缓缓解开衬衣上方的第一粒纽扣，懒懒地窝进藤椅里。

　　“急什么，我又没说西区不可以打。”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季斯见不得他这副卖弄的嘴脸，想发作，却又碍于姜南的实力，不得不忍着，“现在不打，难道等以后他恢复了势头再打？”

　　“对，就等他恢复了再打。”

　　季斯听不明白了。

　　“你是不是在拿我开涮呢？姜统领，我可没开玩笑。”

　　“如果我让你明天就带兵进攻西区，那才是真的和你开玩笑。”姜南翘着嘴角，笑得风云莫测，“之前我们才突击了一波，这会儿西区城里肯定戒备森严，城门也是重兵把守，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按照董文尔的脾性，他很可能已经向霍祯发出了求救，在你想着如何攻打西区的这会儿，指不定他已经带着军队在赶来的路上呢。”

　　季斯愣了愣，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难道董文尔这个时候还敢来南区和我打？我不信。”

　　姜南笑了：“看来你并不了解自己的对手。”

　　他从藤椅里慢慢伸展，直起了身子，像头将将苏醒的猛狮，在厅里踱着步。

　　姜南最是擅长揣摩人心。董文尔绝对沉不住气，向来冲动易怒，无论对待敌人或自己人，他都热衷于急火攻心、不计后果地去解决掉对方。这个时候和政府军开战，不是个上层之策，毕竟亡命之徒是很可怕的，一旦失手，就会功亏一篑。

　　“你信我的话，就按兵不动，咱们看看是霍祯的人先到，还是董文尔的人先到。”

　　季斯蹙眉，沉思片刻后问道：“如果同时到呢？”

　　姜南侧目瞧着他。

　　“那就准备好做困兽之斗，在此之前，储备好足够的武器和粮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季斯又问：“如果都不到呢？”

　　姜南扬起嘴角轻笑一声。

　　“没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