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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痞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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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莱战区的战乱之火已烧到了城边。
马革裹尸,满目疮痍。
边城将破烂的裤脚卷起来,弯下腰,捧了血红色的溪水冲洗脚踝新添的伤口。一枚从天而降的流弹在三点钟方向爆炸,距离他十几米之远,巨大的冲击波震得他五脏俱裂,破碎的残片从大团的黑烟中飞了出来,在他左脚的脚踝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临见白骨。
边城表情麻木,脏污的水流过破烂的皮肤,他垂下头出了一会儿神,盯着黑乎乎的向外翻起的血肉。
边界失守了,他所在的第四小队掩护整军撤退,最后几乎全队覆没。
除了他。
边城觉得自己没脸回去。
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枪响,应该是敌军的后援赶到了,他原本是打算就坐在河边,等着当俘虏,或者干脆挨一枪子儿,痛快。
然而潜在的求生欲挽救了一个虔心等死的战士。
边城从烧焦的战场里找到了所有亡友的士兵铭牌,认真地在溪水里揉搓干净,抖落掉水珠,塞进了漏风的破洞军装口袋。
德莱战区后方是大片大片的荒林地,狭窄的泥土路上留有急行军走过的痕迹,边城顺着这些开始追赶,却在傍晚时分的一场暴雨过后,彻底和大部队断绝联系。
夜至。
边城路过一片被炮弹炸毁的村庄时,被突然从墙后窜出来的莽汉一脚踹倒,随即便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柄钢枪抵住了他脑袋。
“哪里来的?”
他缓缓举起双手,低着头。
“东区。”
“霍祯的手下?”
“我只是个士兵。”
边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霍祯的手下这种形容,实在太不贴切了。
莽汉眯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将手伸进了边城的口袋,掏出了那一把铭牌。
“霍祯的兵,都这么没种?”
他晃着手中的牌子,一个个刺眼而熟悉的名字在边城面前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就剩你一个了?”
边城默不作声。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而对方非敌即友,很可能一句不经意的错话就会为大部队带来灭顶之灾,保持沉默,是最有效的处理方法。
莽汉笑了声,用枪顶了顶他额头,示意他往村子里走。
周遭漆黑一片,远方熊熊的战火点亮一小片天空,红彤彤的,像血一样。
莽汉对村庄的地形结构十分熟悉,带着他七拐八拐,绕进了一片建筑还算完整的区域,边城看到了不远处二楼的窗户中,若隐若现的烛光。
这大概是一小撮独立军,政治立场鲜明,坐山观虎斗然后渔翁得利,边城一直挺看不起这些人的。
石楼两边有站岗的哨兵,快接近时,莽汉紧走两步将他压在墙壁上,左右两侧的哨兵动作利索地搜了边城的身,拿走了他贴身的瑞士军刀,还有一包脏兮兮的压缩口粮,面无表情地站回原位。
“姜哥好你这一口,待会儿长些眼色。”
莽汉用力推了边城一把,他踉跄着跌进石楼,手臂撞在楼梯扶手的尖端,一阵麻木的钝痛感席卷而来。
姜哥这个称呼让边城不禁蹙起了眉头。
德莱战区最猖狂的独立军首领,姜南称第二,没人敢称自己是第一,在这个以武力定天下的地方,武装力量最为充足的姜南大军坐山为王,在两军对峙的战场里做搅屎棍,盛衰强弱都是他们身为墙头草的参考依据。而姜南大军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其实并不只有战斗实力,而是另一种更加黑暗且泯灭人性的东西。
男、奴。
德莱战区里已经几乎看不到女人的身影,妇孺儿童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那些也早就远离了这片暴虐的土地。
有些生理需求总要被解决,也就无所谓性别了。
边城被押上了二楼,虚掩着的木门里传来戏笑唾骂的声音,摇曳的烛光在稀薄的空气里颤抖,烛影投射在木门上,拉成奇异吊诡的形状。
“姜哥,村口抓到个霍祯的士兵,模样挺正。”
莽汉将边城推了进去,弯腰一鞠躬,“砰”的声甩上了木门。
一整屋的制服扣着军帽,忽然都噤了声,目光齐刷刷落了过来。
边城眯眼扫了一下,层层叠叠的深绿色里,一抹亮棕赫然跃于眼前。
男人半穿半披着狐裘大衣,嘴里叼着一截拇指粗的烟蒂,棱角分明的军帽斜斜地镶在他头顶,一条笔直颀长的腿慵懒地翘在桌面上,漆黑锃亮的皮靴在灯火照耀下折射出尖锐的光。
光里,边城漠然的视线对上了他冷沉桀骜的眸子。
“你是谁?”
男人直起上半身,将嘴里的烟蒂捏在两指间,冲着边城的脸弹了过去。
他稍稍偏头,燃着火星的烟蒂从耳边飞过,撞上了身后的木门,飞速熄灭。
勾唇,冷笑。
“我是你父亲。”
“我看你只配做儿子。”
边城幽幽抬起头。
“姜南大军只配做、狗。”
“那你现在就是狗的儿子。”
姜南笑了。
一圈制服也都笑了。
姜南撇掉狐裘大衣,毛绒绒的那一面摊开在宽阔的藤椅里,像是一条剧毒的蛇蜕的皮。
他朝边城走了过去,在约摸一臂的距离处停下,手掌握住他的大臂,仿佛是在验收一件货物,细细摩挲每一节骨骼,一节一节地往下摸。
手指相碰的那一瞬,边城猛地弯身,攥住他的手臂企图施展一记过肩摔,动作却在半路夭折,喉咙被人狠狠一把卡住,凶猛的力道将他向后压去,连退几步,脊背轰然撞上坚硬的石墙,他感到舌根一麻,左脸便挨了重重一拳。
“叫声父亲听。”
姜南嘴角淬着抹邪肆,朝地面唾了口。
边城嘴角滑下一丝血红,也朝地面啐了口。
“杀了我吧。”
“见过做父亲的杀儿子吗?”
“杀了我。”
“霍祯怎么教出了你这种杂碎,我还指望他压制反叛军,大赚一笔。”
边城猝然抬头。
“就你,也配占霍军的便宜?狗也知道该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
姜南闻言哂笑,目光意味深长地打量他。
“呵,霍祯的狗,还是他的宠?”
“我是个士兵。”边城磨着牙,冷声,“边城,你记住了。”
姜南忍俊不禁。
这是个还算不错的名字,他想,他一定会深深刻进脑子里。
一个敢反抗他的士兵。
反抗。
挑衅意味十足的词语刺激着姜南的神经,沸腾的血液开始饥渴,憧憬眼前鲜嫩多汁的躯体,和理应被碾在脚底最卑微的奴性。
两撇小胡子有眼色地冲了上来,呵来三五名手下,扭住边城的双手,不知是谁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窝里,双腿一软就跪在地面,他们不准他低头,一只发狠的手揪住了头发,向后一扯,使他不得不仰起脸,微张着口狼狈地喘息。
烛火跳动。
人影撺掇。
黑皮靴踩住手背,左右碾磨,皮肉撕裂的痛苦远比不上灼烧的屈辱。
姜南端来了窗台的红蜡烛,习以为常的,再自然不过的,缓缓倾倒,粘稠的蜡、油一股股涌出,浇在边城血肉模糊的手背上。
姜南看着隐隐发抖的男人,沉目。
“爽吗?”
“不爽……”边城嗤笑,“才怪。”
“看来你想更爽点儿。”
众人围了上来,皮带扣弹起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是边城从未体会过的黑暗,无关战火,无关阴谋,唯有最肮脏扭曲的人性。
一个接一个罪恶之手刺穿身体,掏空他的五脏六腑,什么誓言什么忠诚,善恶优劣统统抛于脑后,他在混沌恍惚中,只记得有个男人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从背后发狠似的告诉他——
“老子叫姜南,记住了吗?”
…………
翌日,乌烟瘴气的天泛着青灰色。
德莱战区经过一夜顽强抵抗,彻底失守,反叛军气势汹汹地占领了营区,在边界张扬地插了一整圈军旗。
硝烟阵地之外,荒僻的村庄中心飘起几缕炊烟。
法外之地也有安宁存在。
几名扛着木枪的男孩儿赤着膀子,围绕着石楼追追打打,哨兵赶了几次,无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他们不存在。
这些都是村庄以前的幸存儿童,在多年战火的洗礼下,早已对一切麻木,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扛着各自的枪,在这片形同废墟的村寨里追逐,口中喊着和平,却将枪口对准自己的伙伴。
无人知晓,这看似麻木不仁的一晚,对边城来说意味着什么。
石楼里陆陆续续走出人来。
大伙慵懒地打着呵欠,边整理衣服,边评论着昨晚疯狂的视觉感受,以及那个态度傲慢的被俘虏士兵的身材,兴奋之时,还会窃喜,能在这种地方见到如此可人的尤物。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姜南。
凌乱的衬衣半捅进军裤里,腰间明晃晃的皮带扣有点儿歪斜,狐裘大衣软软地搭在他肩上,青灰色的天忽然跳出一抹不合时宜的亮色,微光笼在他挺拔的身体上,抽着一支拇指粗的烟。
身后拖着一条铁链,一端缠住他手掌,一端是铁圈拴在男人的脖子上。
边城双手双脚并用,从石楼里爬出来时,打闹的男孩儿们停住脚步,盯着他看了好久,其中一个忽然伸出手指,面无表情地指着他。
“你们看,他好像一条狗啊。”
《痞相》开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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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痞相: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