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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八回 天武星智激地魂星 地辰星火烧广州衙 ...

  •   诗曰:
      换日偷天讵可忽,谁知正道有人扶。
      地辰执义焚蠹舍,天武快心戮奸图。
      曾几屈心推假面,如今天眼辨真肤。
      魂星撒遍忠良去,领略三江耀五湖。
      话说大宋宣和四年三月下旬,那广南东路广州处,有一新到任的兵马都监,姓徐,单讳个贾字,乃是广州治下南海县桂城镇人氏。为他年少时家境贫穷,父母早逝,仅倚仗与大户人家放牛为生。然徐贾闲时颇好刺枪使棒,自小就身躯强健。那大户家的小官人,姓毛名鼎,亦喜舞刀弄剑,见徐贾与己共好,就相邀为伴。大户便教徐贾与毛鼎做个贴身仆从,二人以此同榻而卧,出入相随,真如亲兄弟般,徐贾的衣食住行自不必说。乃至长成,两个相约同考武举。
      那年八月解试,这两个武试时皆是十分出色,却不想,到那文试当日,徐贾因感风寒,身体欠安。毛鼎见状,好心劝其养病,徐贾却一时心急,叫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子弟,纵使未中,尚能安享家中富贵。俺若失了此番良机,仍与你家为奴么!”毛鼎忙劝道:“你我早已兄弟般的交好,如何肯把你视为下人?无非是怕你坏了身子,岂不亦误了大事?”徐贾不采,只要去文试。
      二人各自争执不下,一直外出到街上。徐贾见毛鼎仍在劝,不由得大骂。毛鼎因觉年长,由是让着徐贾,不肯还口,直教徐贾把家里家外的事都骂了一遍。恰巧那个当地知州包德,乘着轿子就二人身旁经过,认得毛鼎,闻说两个言语,暗道:“此辈决非重情义之人,眼见得那毛家往日里与我正有些过节,将来可用。”便唤从人记下徐贾样貌,去查他名姓。
      果不其然,徐贾一时失误,卷子写的差了,那毛鼎反是无半点疏漏,众考生中,这解元必是他的了。孰料那个包知州,私下令人来寻徐贾,领到府中,与他无非是说些甚么策论差了,较毛鼎二人悬殊,此生只好为下人的话,以此来勾徐贾的心思。那徐贾不比毛鼎,怎禁得住包知州的口舌?乃动了念头,拜求包知州帮衬。包知州就道:“也是你三生有幸,教本官如此怜爱。闻说那毛家有个宝贝珠子,就是夜里也十分的发亮,往日我曾许重金买他的,那毛家老儿不识抬举,不肯让我。你只须把那珠子拿来与我,我自与你打通关节,准保你中个解元。”众看官当知人心难测,海水难量。那徐贾只为自家前程,全然不顾毛家恩情,心生歹意,应了知州,当真去把那宝贝偷来献上。包知州大喜,后事更不必说。待到放榜,那解元自是徐贾的了。
      却是毛鼎家自丢了珠子,一时搜寻不得,大户亦曾猜测是徐贾所为,却又没个人证物证。去报官,亦吃包知州暗暗压下了。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毛家连连生事,那珠子乃是主人婆传家之宝,这一丢,连着三魂丢了五魄,直直重病了一场死了。毛鼎的父亲亦因怪罪家中仆人看管不力,致使丢了宝珠,动则打骂,喜怒无常。下人皆散去,毛家就此衰落。那徐贾早已携了私藏的金银首饰,准备省试去了。毛鼎因见自己未中,却看徐贾中了,虽有几分失落,倒也与他庆贺。二人以此别离。不想徐贾这一去,竟得连连高中,累年下来,直做到广州兵马都监,正是:
      无忌衣冠无忌衾,孔方染血做丹心。
      新台压倒忠义旧,犹为新欢泛好音。
      单说这徐贾领着家眷复归桑梓,好不威风。那个毛鼎反是又丧了父亲,累于生活所迫,变卖了家产,竟单靠四处耍枪棒卖药为生。这日里闻说广州新到一个兵马都监,也挤来看时,认得是徐贾,故人相见,自是欢喜无比,只待知州为他接风完备,就要前去相叙旧时情义。
      原来那广州知州包德将调任韶州,徐贾此日新到,一来接风洗尘,感其前恩,二来添酒相送,就在知州府上做个宴席。毛鼎不知,打听得徐贾在知州府内,只望其念在昔日旧情,也好将自己收在身边做个副将。当夜毛鼎直到府外,央那从人前去禀报。徐贾正与知州饮酒作乐,听得是毛鼎求见,本欲出门相逢,却是包知州劝道:“都监不知,近年来毛府衰败,那厮死了父亲,连家产都变卖了,如今与叫化的别无二般。你与他一天一地,采他做甚?岂不忘了那日阻你文试的事了?”徐贾思道:“是这般,若他那日拦我得住,何有今日?且我偷了他家宝贝,致使他母亲病亡,只当不曾有这个情分罢了。”遂分付教不见,权当不识。
      仆人出来把徐贾的话告知了,毛鼎急道:“徐都监少年时在我家放牛,我与他同出同进,浑似骨肉,如何不认得我了?求哥哥念可怜,再为我通报一番。”那仆人没奈何,又进去把毛鼎原话报知徐贾。不料徐贾大怒道:“没来由说这些做甚!贼撮鸟今番也不是富家公子哥儿了,尚敢把话来辱我!”包知州道:“都监休与小人一般见识,本官替你出这口气。”分付几个亲随,教将毛鼎乱棒打出。
      毛鼎吃了这顿打,只得离了包府,却不曾走远,躲在一旁,欲待徐贾出来。不曾想,那为他通报的仆人,在门外自与几个亲随说道:“我看这人说的倒也真切,都监如何不肯见他?”一个亲随道:“你却不知,他原是毛家小官人,那年解试,他原应为解元。是知州与毛家有嫌隙,撺掇都监偷了他家宝贝珠子,打通了关节,顶了他的名分,方才高中。这般丑事,都监安敢见他。”一个亲随道:“休多言,教相公知道,割了你的舌。”
      这些话儿,毛鼎听的亲切,半个字不曾漏得,当时心如刀割,本待冲进去理论,又恐势单力薄,受了折辱。一时气愤不过,呕了几口血,自道:“想我毛鼎恁地无眼,把这厮当兄弟般看待。父亲疑他时,亦少不得我的好话,却吃他偷了家传宝贝,害得母亲暴病身亡。又累家中变故,使我沦落此般田地,九泉之下何来脸面去见双亲!”正是泪如泉涌,打道回镇里去了。有诗为证:
      私心权作忠义论,狼子嗔心惹断魂。
      饮鸩弘农垂泪处,太阿颠倒为谁存。
      次日五更天,毛鼎又想起少时与徐贾同习武艺,一个窗下念书,供其吃穿,如今翻脸不认。再见自己这般惨状,皆是那日心生善念,相邀作伴所致。转念一想,大哭一番,问好人家借了纸笔,把此番事由因果尽皆写下,又向街边寻了一颗粗树,自缢身死。天明,镇民出家,见毛鼎吊死,看那白纸黑字上所书,无不哀叹,皆骂徐贾无义。恰好一个好汉从此间经过,你见他甚么模样?但见:
      英勇吞天,性气高扬。虎眼狼腰,雄猿臂五龙虬结。皂衫青带,后头扭一对金环。兴发登山,赤手敢捉虎豹;怒起跳水,携兵可擒鼍龙。声势岂掩,雄纠纠小人胆丧;刚正难犯,威凛凛奸邪心愁。温侯重生运金戟,英雄人称羡年少。
      这人正是飞将焦明武,撞见此事,问清了缘由,无明之火起几丈高,道:“此事虽与我无干,然这等不义之人,留于世上有何用?今个不念昔日情分,谁敢保他日后如外敌犯境,去投番邦?”持着画杆描金戟,便先奔南海县来寻那个好友,唤做极地熊张智钧的。二人原来颇有交情,且张智钧又在南海县任都头。
      两个相见后,焦明武便将毛鼎之死,欲去杀那不义的徐贾等事,尽说与张智钧听。张智钧惊道:“他好歹是个兵马都监,你不知他的底细,冒然行事只恐吃亏。且倘若做出此等事来,又当逃往那去?”焦明武道:“哥哥宽心,想俺也经了几个有名的师父,未曾遇着敌手。莫说这个鸟都监,就是万军丛中,亦能杀进杀出。颇闻那淮阳军马陵泊处,义巨子陈明远等专是替天行道,天下闻名。我不省得那官场上的事,在此一向无为,待杀了这狗官,便去马陵泊入伙。哥哥虽任都头,在此处不曾少受知县的气,似此能有甚作为,随我一同前去如何?”张智钧虑道:“这事儿还当仔细。”明武便道:“哥哥恁地优柔寡断,不是好汉行径。”智钧皱眉道:“不是我不去,只是要三思而行。”明武见他这般,心生一智,遂道:“想来哥哥是舍不得县中相好的?你貌也不低似潘安,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若不帮我时,可当我不曾来过,仍安心做你的都头,决不拖累你。只是日后兄弟万一有个甚么闪失,劳你多烧些纸钱。”
      张智钧吃他这一激,叫道:“兄弟休如此说,天下何事可比得上你我之情义?我同你一起落草去,强似在此,受那伙腌臜气!”焦明武不胜欢喜。又听张智钧道:“只是那广州城中,有个名唤岁破星陈佳伟的巡检,与我也有些来往。兄弟若遇他阻拦,切莫伤其性命。”焦明武道:“哥哥放心,我们何时动身?”张智钧道:“兄弟莫急,待我先收拾妥当。”焦明武寻思道:“我恨不得现在便杀了那狗官。且留你在这收拾,我独自前往。”便悄悄出门,骑了张智钧的马匹,只身来到广州城下。
      焦明武思量道:“若杀他一个狗官倒也容易,只是见不着我的手段。”便立于马上大叫道:“我乃飞将焦明武也,着你那都监出来送死!”登时城中奔出一队人马,为首一个团练使,姓岳名元,叫道:“何处贼人,敢单人匹马前来寻死!”焦明武冷笑一声,拍马上前。岳元迎着,举枪便刺,却吃焦明武一戟隔开。明武复上一戟,正中着岳元心窝,搠翻下马,旋即大喝一声,纵马冲去。看官听说,原来广南两路一带临海,常有海寇扰乱,以此将各州府老练兵马都调驻洲岛。广州官兵见主将身亡,且都是新募集的兵,未经训练,怎地不怕?急忙往城内逃窜。焦明武乘势入城,挺戟左右厮杀。
      城内又转出两个武官,一个是缉捕使臣,唤做侯方,另一个便是岁破星陈佳伟。两个齐来战焦明武。明武不知是陈佳伟,要取二人性命。陈佳伟使蟠龙棍来打,明武用戟架住,侯方又将竹叶□□来。明武把戟望回一收,再当住攻势,那边蟠龙棍又照着面门打来。焦明武左手持戟,右手猛地一接,把蟠龙棍攥在手中。陈佳伟忙欲收棍,却被焦明武夺了过来,乘势反打一棍,把佳伟打下马去。侯方见佳伟落马,无心去斗,拨马却要走,被明武一戟戳中后背,挑落下马。明武又待要杀佳伟时,幸得张智钧赶到,拦住道:“兄弟手下留人,他便是岁破星陈佳伟。”焦明武大笑道:“多得哥哥拦着,险些误杀了。”就冲散了官兵,直撞州衙去。
      陈佳伟见是张智钧,直叫苦道:“哥哥,你这兄弟好不晓事,他犯的是弥天大罪,如何不拦他!”张智钧笑道:“我这个兄弟,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是性直,专是见不得那等腌臜事。你可知你那知州与都监都做了些甚么勾当?”遂把前因后果明说了。陈佳伟道:“纵使如此,亦不该扰乱州府,杀害官军,只是个死罪。”智钧笑道:“我两个已自商量了,要去马陵泊落草。如今朝廷不明,只恐那日殃及你我,不是好耍。不如你与我们一起同归水泊,久闻陈明远是个大仁大义之人,随他一道替天行道,为百姓攘除奸凶,不是更好?”佳伟踌躇不决,智钧复劝道:“兄弟又无妻小,同僚皆死,独活你一个。你若不随我们去,官司必然见怪,那时谁来救你?”佳伟叹道:“你两个害得我苦,只得随你们去罢。”
      且说那徐贾已闻得声势,急急披挂取了军器,当面迎住焦明武。徐贾喝道:“那里来的强人,本都监方才新到,如何就敢来扰我这广州城!”焦明武笑道:“原来正是这无义小人。”大喝一声,抬戟打去。徐贾慌忙将军器来当,铮地一声,自觉明武力大。徐贾暗道:“我许多年辛苦,才得这个都监职位,岂能坏在你的手上。”倚仗胸中本事,与焦明武就马上大战二十合。明武见他力怯,想来取他性命亦十分的容易,只是要教他死的明白。遂把戟一横,卖个破绽。徐贾乘势就要走,吃明武望马股耸上一戟,连人摔在地上。
      焦明武跳下马来,一脚踏住徐贾,徐贾忙求饶命。只听焦明武斥道:“我把你这没心没肺的狗贼!可知是何人赏识你,供你吃穿习武苦读?偌大的一个广州,竟有你这般猪狗!汝友街边苟且为生,你却在这里享福。偷窃宝贝,夺人名衔,不是毛官人,你何来今日之富贵?”徐贾认罪道:“好汉饶命,小人知错,愿将都监职位让与毛兄,我为奴仆,以伏侍身边。”焦明武又道:“呸!一失足成千古恨,你那哥哥已自缢身亡矣。你便一起陪同,到了地府再向毛鼎陪罪罢!”就踢翻徐贾,一戟刺死,正是:
      天规未道反伦常,枉送无辜累祸殃。
      业海从今恩义碎,马陵道上血茫茫。
      事毕,张智钧赶过来道:“我已说服佳伟兄弟,愿和我们一起去马陵泊落草。如今徐贾已死,那个滥官包德尚在,一并剪除了罢。”陈佳伟道:“早闻知州多有不义之举,既已要落草,合该我拿个投名状。”二人皆笑,剪拂了。三个好汉一齐闯入州衙,那包知州正伏于案下,战战兢兢,吃陈佳伟拖出,一棍打得脑浆迸流。陈佳伟又道:“这官府衙门尚已不是为百姓做主的衙门,是非不明,要他有甚屁用!”遂点起一把火烧了,只看烈焰冲天,浓烟不绝。好一场大火,怎见得:
      黑烟漠漠,长空不见半分毫;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初起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千千火块。说甚么燧人钻木,分胜似老子开炉。宋无忌催开炎驹,蛇鼠作灰;华光神放出火狮,蚊蝇湮灭。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逞风威,殷逃上九霄云外。只烧得毕方腾空金光舞,金乌中箭坠日落。正是英雄除恶无情火,慌坏贪滥一州官。
      焦明武又道:“虽狗贼已死,尚有余孽,哥哥与我一同去杀尽了!”陈佳伟忙拦道:“兄弟不可,虽徐贼已除,然其夫人无辜。且听闻那娘子已有身孕,若杀了,岂不是一尸两命?可当积些阴德,日后徐贾子女出世长成人,以其父为戒,深谙道义,皆是兄弟之仁。”焦明武道:“如此也好。”三人就此结伴,同往马陵泊而去了。这一去,有分教:
      醉仙楼内,结实孤胆好汉;马陵泊上,同会仁义英雄。
      直教:
      苏州城外逞武勇,钟吾寨中多二杰。
      此一回暂书至此,且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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