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唁夏》一只存锅

22、八月

　　二十二．八月
　　孙决第一次见识到爱情的力量是在一个很不浪漫的方面。
　　孙决对声音的忍让度不高，她是一个喜静的人，对长时间聒噪的人，她都抱着深入骨髓的杀意——在不侵犯别人权益的前提下享受自己的权利，才是基本的道德底线。
　　综上，孙决是个很容易就感觉到你很烦的家伙。
　　然后这一点，在白唁身上失效了。
　　没办法，这是在没有更深层次的接触时，所能到达的最大程度的感情了。
　　孙决没有意识到的是，爱情所带来的幸福，真正的力量，却在于让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在不自觉间，开始对未来有了一点点微小的希冀。
　　死水咕咚，枯树抽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奇迹。
　　它们所凭借的，就和孙决每天睁开眼迷迷糊糊拿过手机道一声早的东西一样。
　　孙决的母亲一向抱着即使是假期也要从早到晚进行学习的态度。这本没有错，人活在这世界上，总要有所付出才能生存——除开某些你我都知道我们没有那种命的家伙。
　　只是孙决懒罢了。她抱着手机与白唁说话，她俩不常发语音，不管甜言蜜语还是大动干戈，都是用文字来体现。
　　没错，她们也有争吵的时候。而且，随着时间的递进，越来越多。
　　对于一向自闭的孙决来说，白唁就好像一颗与自己的宇宙运行轨迹全然不同的炮弹，燃烧着自己的空气飞的热烈。
　　有人说感情越吵越好，也有人坚持感情越吵越少，这很难说清是怎么一回事。安逸的生活带来苦情的人儿，孙决纯粹的心情便在这时好时坏的感情中跌宕起伏。
　　开起了空调的夏天有点儿不像夏天，闷热、蝉鸣、以及以上两者引起的幻想与慵懒都被冷气隔绝在了厚重的窗帘外，孙决的小学经常有这种说法：孩子们在上学的时候觉得学期漫长，梦想放假；放假的时候却又倍感无趣，希望开学。
　　这怎么可能呢？假期永远是最美好的时光，大把大把空闲的分分秒秒被多余的感情充斥，好像一大把粉尘洒在了魔法咖啡里，点点闪耀。
　　那些花白的试卷，从来不在孙决眼里。我们很早就说过，她不是个好学生。即使不是多么精明的孩子，也能够知道，这些沉重的假期作业，并不会入老师之眼，四年级时孙决尝试着在暑假作业本上冷嘲暗讽了班主任一番——那是一个一生气就会自称“老子”的肥婆，没有得到任何来自大人的注意后她就不曾好好写假期作业了。
　　然后她就因为耍这样的小聪明，在六年级时被数学老师狠狠训了一回——她连平常的作业也没有写。
　　说起来可笑的是，当孙决高考完回到阔别多年的小学时——她初中以后就没有回来看过了，她的数学老师们好像预谋好了似的交口称赞道：“我们早就知道你会考上的。”
　　学校里永远有太多乖巧努力的孩子，他们才是那些负责任的老师真心祝福的对象。
　　孙决一直都不是。也许数学老师早就忘记他摔眼前这个女孩子作业本的那天了，可惜，对方一直记得。孙决记性不好，可是她把那一天写进了日记本，用一种非常愤懑而稚嫩的笔法。
　　我说这些事情只是想告诉你，在两个陌生的人决定在一起的开始，真的有太多太多事情可以倾诉。这就是所谓的热恋期了。
　　事后，这些交流过的、无足轻重只博一笑的事随风飘散，一点都不剩下了，所以回忆起来的时候，就成了空白，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彼此就走向了终结。
　　孙决晃了晃脑袋，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更深的地方去，这不利于她和它之间的平衡。
　　屏幕上还停着白唁发来的消息。
　　白唁暑假回了老家。这样也好，客观上孙决一点也不想和她在假期有直接接触。
　　孙决怕生。尤其是就两个人的时候。天知道她怎么会和沈心她们发展成为如此插科打诨的关系。
　　沈心…孙决蹙眉。沈心和张小瑾都说过什么话，她们似乎对白唁抱着奇怪的态度。
　　明明在自己认识白唁之前，沈心就和白唁有来往了，讨论讨论热播电视的剧情或者分享分享暗搓搓流通在网盘的文包之类的。
　　孙决想起天空的巨变，以及更早的时候手机的离开。
　　还有，白唁漂亮而模糊的脸。
　　经过了小半个学期，她的脸总是那么隐约，声音却清晰无比。
　　带着莫名其妙却致命的诱惑。
　　孙决翻动着空间，忽然看到一条新的动态。
　　八月的太阳虽烫，但毫不吝啬的光芒洒在无垠的田野间，无疑给了拍摄打上了一个很好的滤镜。
　　阳光是如此的年轻气盛，照片中的人亦然。
　　妖艳的容貌，和英气的脸庞，其中洋溢着实在太过刺眼的缱绻。
　　“纪念我们第五年。”
　　他也许省略了什么字，可是汉语一向不讲究语法和搭配，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孙决脸上没有表情。
　　楚连，这么明显的名字。
　　孙决敲了敲脑壳，暗暗笑自己。有些话在眼前疯狂飞舞，几乎化为了实质。
　　可是它们实在飞的太快，也可能是孙决睡得多了，神智过于恍惚，偏偏一个字也看不清。
　　窗外突然打雷了。
　　“要死…沈心到底放哪儿了啊…”正补作业的张小瑾猛的把笔一扔，她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扭曲，一道闪电狠狠劈过窗台，张小瑾不知何时摊开的右手上凭空现出一本红皮包裹的笔记本。
　　念决不应该犯如此低等的错误，虽然她多半是故意的。
　　张小瑾翻开笔记，第一页用鲜红的水彩笔涂着语文两个大字，她迅速地翻阅，一页页整齐的字迹间夹着凌乱的白色书签。“不是这张…这张估计也不行…”张小瑾不住地念叨，“难道是这张？选错了我会不会直接穿越到异时空和几斗相爱相杀啊…”
　　终于，她停止了快速的翻动，猛的伸出两根手指，好像从水中取出什么东西似的，闪电般抽出一张书签来抖了抖。
　　白色卡纸的一角在离开笔记本之时便泛起青色，很快开始了燃烧。
　　张小瑾微微别过书签，看着背面渐渐烧去的字迹。
　　“她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