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唁夏》一只存锅

11、尝试

　　十一．尝试
　　人呐，一睁眼就要面对生活的任务，背负自己应负的责任，迎着初升的晨曦走出门去。
　　相比成年人来说，我们的日子充斥着大量华而不实的篇章和落泪葬花的恣情，算是将来会变得奇贱无比的社会给出的一种弥补。
　　白唁走的没影了，孙决才松开沈心，捂着胸口痛苦道：“啊…我心好疼。”
　　“我给你捶捶就不疼了。”沈心阴恻恻地握拳。
　　“不、不劳您大驾。”孙决赶紧打了个哈哈，她瞄了眼课表，拿出一本历史书。
　　历史，是孙决最喜欢的一样东西，但历史课，绝对不是她最喜欢的课。
　　历史课剔除了所有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只剩下大段大段千篇一律的伟大意义。
　　孙决不知道用如此冗长的篇幅和虚伪透顶的文字歌颂人民的鲜血有什么价值，这是凝聚了五千年智慧的文化，不是代表了党和国家的政治。
　　雨不知不觉地停了，闷热的空气携着泥土的气味卷土重来，这也许不是一个高中生应该留意的细节，百无聊赖的孙决偏偏就把少的可怜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上面。
　　也不知道那只鸽子懂不懂得避雨，如今又胖成什么样了。
　　高二的文科不比高三，笔记非常繁重。笔记这东西，本来就很枯燥无味，一旦写的有分毫瑕疵，孙决就不爱看了。
　　值得一提的是，孙决的笔记和她的人可就太不像了。
　　孙决给人的感觉总是慵懒且不修边幅的，偶尔来了精神，也绝不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孩子——你会看好一个在高中的走廊上喊着某位星系英雄名字的家伙吗？
　　这样一个人，她的笔记却完美地勾画了一个规整到变态的内心世界，文字层层递进，图画秩序井然，打开的一瞬间，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缤纷的宇宙。
　　更可怕的是，这个宇宙一样秉承着实用主义者的要求，错落的批注与图形代替了主人所熟练的插科打诨，笔记的扉页，甚至有一部简洁的目录。
　　如果你不够在心里构造一个思维殿堂的话，就把它付诸笔尖吧。
　　孙决不常写字——比起别的高二学生来，她握笔很标准，字也谈不上难看，她看一眼幻灯片，然后低头认真地充填笔记本。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
　　就好像你往一间装修华丽的房间里添置家具一样。
　　这种神经质的要求让孙决拥有了一叠仿佛不属于她的笔记本。
　　孙决翻开它们的时候，欣赏的成分远远超过学习。
　　抄录完一张幻灯片，孙决轻轻舒了口气，她用一种与写字时同样认真的目光审视了一遍，水笔在微红的指间灵活地绕过两圈，被她一把握在掌心。
　　这算是一种伟大事业完工的形式。

　　五月，江南的天已经暗的很慢，这似乎把傍晚的时间也拉的很长。孙决吃完饭还去住校生的寝室兜了一圈，等她不疾不徐地结束自己的观光，太阳已经完全没了影子。
　　楚连显然已经等的不耐烦，他把手机摁灭塞进裤子后口袋，看着孙决的眼神有几分不善。
　　“我警告你。”低等生物的开头也是毫无新意，“离白唁远一点儿！”
　　孙决忽然好奇白唁到底给这些个可怜的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才会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着徒劳的努力。
　　“还有事么。”孙决望了他一会，开口道。
　　“你听到没有！”果然，楚连脸上升起了几分怒意。
　　“我不是聋子。”孙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这反而让楚连觉得自己有些狭隘。
　　“那就好。”楚连捏紧了拳头，“我告诉你，唁可是我的——”他在心中排练了千百遍的那句话没有说完。
　　就那么戛然而止，断在了喉咙里。
　　“楚连，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白唁一脸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拽着孙决就往外走。
　　夜色涂抹的深了，而夜晚，从来都是另一个人的时间。
　　所以，这次孙决先开口。
　　“这样好吗，那么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表白可是一辈子也听不到几回哦。”
　　白唁脚步一顿，冷声道：“我不稀罕。”
　　也是，以这家伙的颜值，从小到大受的表白还少吗。
　　偏偏孙决很不识趣，继续道：“我觉得他挺好的。”
　　白唁猛的回身，长得好看的家伙连不招人喜欢的表情都可以做的那么高贵冷艳：“哦？”
　　孙决被她的单字惊了一惊，闭上了嘴。
　　白唁不依不饶：“你觉得他哪里好？”女孩的眼睛在灰色的夜里流转着醉人的光，“或者说，我哪里不好？”
　　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孙决，可惜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
　　不过比起白天的那个人还是有所不同。
　　“你只是太无聊了。”孙决很少用这种断定又大胆的语气说话，因为这多少显得有些自以为是，“我很能体会那种感觉。”
　　白唁就好像一个看到了新玩具的孩子，而孙决就是那个静静躺在角落里蒙灰的新玩具。
　　“是么。”白唁不是一个专注于思考深层含义的人，“那楚连呢？”
　　孙决不以为然道：“那种人，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没有读书的本事，亦缺乏一技之长，靠着青春期自命不凡的内心世界，苟活在一座二流高校和你们拍拖。”
　　“在我看来，连我自己，都比他强得多。”
　　自大，锋利，一针见血，根本不像平常的她。可惜，了解孙决的人太少了，在这个自私的时代，有谁愿意去关心另一个人的微变？
　　白唁听了这话却是笑了：“那就好，看来我做了一个不算错误的决定。”
　　“勉勉强强。”孙决道。
　　“不过，有一点你却是说错了。”白唁接着道。
　　孙决皱了皱眉。
　　“我一点都不无聊。”白唁向她伸出手，“我就是想和你试试。”
　　她这句话真应该放在太阳底下说的，因为那时候的孙决，多半会红了脸。
　　“抱歉。”孙决的瞳孔很暗，她看了一眼那只手，又重新望着白唁，微笑道，“我不喜欢尝试。”
　　这还是白唁第一次见她笑，修长的眼稍稍弯起来，为整张脸都添了几分生动。
　　只是，这般笑容的深处，有的只是无尽的、如这夜色一般的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