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债》魏连殳

9、五

　　傅衍之想去抱抱她，但他不敢动。
　　他做的混账事，他自己最清楚。
　　“阿芸，对不起，别哭了。”他小声哄着，手指擦着她的眼泪，一把一把，根本停不下来，“我知道错了，你不想看到我，我会走，你别哭，成么？”
　　已经过去了十二年，江芸心口的伤还是没好，他一碰就流血。
　　江芸轻笑一下，抹抹眼睛，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接着吃饭。
　　饭菜都凉了。
　　她吃好米饭，一粒没剩。
　　第二天傅衍之果然走了，老套地留了一封信。
　　他说，他知道错了，不用她原谅，不会打扰她的生活巴拉巴拉，废话连篇。还有狗狗的一些身体状况，他也注得清清楚楚。
　　总共三页A4纸，看得她头大。
　　傅衍之果真没来过。
　　宝贝有时候会绕着她的腿，眼睛里有问询。
　　“臭男人走了，你跟妈妈过。”她拍拍狗头。
　　宝贝呜呜叫了两声，趴在她腿上，拱着她的腰。
　　江芸看开了，他不过是欺负欺负她的感情，她不但骗到了傅衍之的爱，还把他家端了，还是江芸欺负的过分一些。
　　这样一想，心情就舒畅了很多。
　　于是照旧和张素去逛街，夜总会蹦迪，没工作就遛狗，有工作就上班，舒坦。
　　等她回过神，她的窗外已经长满了满天星，一簇簇一丛丛，都是他种的。
　　走也不走干净。
　　在她的屋子里，哪里都是他的痕迹。
　　她叫小徐去调查调查，傅衍之果然就是一个人，破出租屋，破工作，连个手机都不衬。
　　这样也好。
　　小徐明显发现老板又回归空壳状态了。
　　但是感情生活，他不好参与，小徐总想要是他长得跟傅衍之一样帅，没准现在老板和他过的也很好。
　　“小徐！”
　　“来了江总！”他赶忙跑进来，江芸又在挑衣服。
　　“搭个包。”
　　“哎。”
　　今天和张素她们一起去逛街，几个姐妹属江芸小，大家都当妹妹照料，又因为她一个人，大多数还是心疼她的。
　　“芸芸啊，是不是要生日了？姐姐们给你办？”
　　江芸摆摆手，“那多不好意思啊，你们老惯着我，把我惯坏了还得赖上你们。”
　　“赖就赖呗，当多个闺女。”张素试着帽子，“这个好看吗？”
　　江芸笑得甜甜的，总招人喜欢。
　　“好看，特别称你的脸。”
　　“就这个小嘴。”
　　大家拉着手挽着胳膊，赵太太不知道哪里不对，逛到外面小吃街，不想走了。
　　“好久没吃了。”
　　“咱们四个找家店？”
　　“成。”
　　这四个能玩一块去，大概就是因为她们谁也不是生来就成了阔太，都是吃过苦的。今天全当怀旧，走进了一家小火锅，四个人各点了不同的汤底，换着吃。
　　江芸挨着张素，躺在她的肩膀上，粘人。
　　“芸芸啊，以后你就跟姐姐过，姐姐们带你吃好吃的，买好玩的。”
　　四个人在一块这么久，能察觉出来，江芸的状态不太好。
　　江芸抿抿唇，揉揉眼泪，答应着，“哎。”
　　这样就很好，她过得很好，她不是没人疼没人爱。
　　江芸点的清汤，上的快，锅放在她眼前，那双手快速抽离，江芸抬头，就看到穿着制服的傅衍之。
　　这个狗东西，什么时候来不行。
　　两人对视了一秒，傅衍之迅速离场。
　　“10桌换人吧。”
　　“啊？那四个女的看着挺好说话的，本来人就多你别多事行吧。”老板有些不耐烦，来这里打工的除了学生党，就是这种中年无所事事男，除了长得帅，其他一点指望不上。
　　傅衍之想甩帽不干，但是一想到房租，就又硬着头皮上了。
　　三锅上齐，江芸的脸比锅底还黑。
　　“芸芸啊，不高兴啊，咱们换一家？”张素搂着她，江芸没有给她们甩脸子，只是道：“没事，看到狗了，反胃。反正也不会过来了。”
　　赵太太是个天然呆，傻傻问她：“哪有狗呀。”
　　“前男友。”
　　“哦...”李太太加入讨论组，“刚才是你前男友啊，混的太惨了吧。”
　　“对啊，看着也得二十七八了，怎么还在打工？”
　　“甩了他合适，废物玩意配不上我们芸芸。”
　　江芸还没张嘴，姐妹团先帮着数落，江芸也难免心里舒坦。
　　“别想了啊，咱们吃咱们的，姐明天给你介绍个好点的。”
　　“成，我稀罕温柔体贴的，你们要是认识，记得给我介绍介绍。”
　　“对，这个男人，你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温柔些懂事些，动不动就欺负老婆，不是好男人。”
　　“可不。”
　　傅衍之站在一边，都听着了。
　　他也没生气，望着江芸，热气腾腾的店，把她的脸都蒸的粉白粉白的，她平时出门爱画浓妆，今天看着简单些，跟她们在一块，傅衍之看到她大笑，看到她撒娇，看到很多他没见过的样子。
　　她好可爱。
　　要是没有他，江芸会不会过的好一些？
　　“干活，看什么看，没见过女的？”
　　傅衍之动作很快，干完之后，接着看她。
　　江芸真的好美。
　　他脑子里全是她好可爱。
　　江芸早就察觉了他的视线，心想这个狗东西还他妈看，真的想挖了他的眼睛。
　　吃饱喝足，她靠着张素，一起结了账，依偎着出了门。
　　“还他妈看！”老板急了，“都他妈不要你了还看，能不能好好工作，这么多人你眼里都看不到活吗？”
　　这么大声骂，很不给面子了。众人都瞧着这边，连没出门的四人团也看过来了。但是傅衍之心情好，他刚想转头，旁边就砰的一声。
　　“骂他妈什么呢？老子刚吃完，心情都让你骂没了，我告诉你，明儿滚出这条街，店不租给你了，把你经理找来。”
　　张素几个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余情未了。”
　　“小姑娘，你怎么说话呢？你谁啊你？”
　　“我他妈怎么说话呢，老子是你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小了，艹，老子今天非端了你的店。”江芸拿起手机，傅衍之刚想拦着，被江芸狠狠踢了一脚，“拦你妈！滚一边去。”
　　傅衍之滚到角落。
　　一会儿这条街的负责人就来了，江总江总的叫，带着老板赔礼道歉，还附赠了几个奶黄包。
　　江芸分给小姐妹，几个人这才掺着挽着出了街。
　　“芸芸啊，以后不能那样讲话，说了对象也得吹了。”
　　“可不。”
　　“芸芸错了。”她靠着张素，嘴里是热乎乎地奶黄包，吃得可香。
　　张素把她搂在怀里，建议道：“不然过几天生日，还是我们给你办，咱们一块吃个饭什么的。”
　　“嗨，真不用。都快三十了，什么生日不生日。”
　　张素拍拍她的背，李太太也过来搂了搂，赵太太这个天然呆不懂，也过来抱着她。
　　“干嘛啊你们...”江芸瘪瘪嘴，眼睛都湿了。
　　大家把江芸送回家，三个人在公园里遛弯，顺道说道说道这事。
　　“江芸什么情况，张姐你知道吗？”
　　“不知道，之前没去玩，这几天又开始出来了。”
　　“没听说过她前男友啊？”
　　“不用说他前男友，她自己她也很少说啊。”
　　“可不。”
　　三个阔太在湖边遛弯，前面一个青年，抵着栏杆，对着湖抽烟。
　　衣服干净整洁，这个天儿穿这些虽然有些冷，但他没显。他的眉眼生得极俊，睫毛也长。烟雾缭绕，一切都朦胧了。
　　“有点理解为啥喜欢他了。”
　　“可不。”赵太太盯了一会，“长得真的挺帅的。”
　　“绕着走吧。”
　　*
　　江芸又暴躁了两日，再度恢复平静。
　　生日还是大办特办了，江芸喝了不少，哼着小曲儿回了家，门口模模糊糊，像是坐着谁。
　　她生在冬天，长在冬天。冬天难熬，她能想象出傅媛在她亲生父母的簇拥下，过着什么日子。
　　江芸也奇怪，她被抱错了也就罢了，那对狗夫妻一看她是女孩儿还把她扔了。她怎么就这么惨，狗东西傅媛现在还是阔太，她命怎么就这么好。
　　骂着傅媛，江芸摇摇晃晃走到门边上，一看是傅衍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就踢了踢试试。
　　是真的。
　　“耍酷啊？穿的什么玩意？你怎么不穿单衣啊？”
　　北市物价贵，厚衣服一千打底，他一般买不起，只能穿普通一些的，不太禁用，何况他攒着钱，还想干点别的。
　　傅衍之拉着她，给她带上了两枚金手镯，线条纹理，都很衬她的手腕。
　　“你什么意思？”
　　“我就看你戴这一次，以后不管是丢了还是怎么，我就是想看你戴着。”他捧着她的手腕，比捧着他的银盘子还金贵。
　　“阿芸，生日快乐。”
　　“谁用你祝我生日快乐。”江芸想脱了还给他，他不许，热气打到她的脸上，江芸抬头，看到他的脸上，弥漫着异常的红。
　　个心机狗。
　　就等着生病过来博同情。
　　江芸懒得理他，想把手腕从他怀里抽出来，却抽不动。
　　“再看一会儿就好。求求你。”
　　“没出息的东西。”
　　“我手凉，特地捂热乎了才去握你，你冷吗？”
　　“我不冷。”江芸浑身起鸡皮疙瘩，“看好了吗？”
　　“看好了。”他松开了手，放到口袋，似乎是因为发烧，话开始多了，“你还会肚子疼么？”
　　“你管我啊。”
　　“谢谢你，你真好。”
　　“你有病啊...”江芸想进屋，她打开门，却犹豫了。
　　“阿芸，对不起。”
　　“行了别说了。”
　　“我爱你。”
　　“……”滚一边去。
　　“我走了。”
　　...
　　江芸回头，他一走，天就开始飘雪。
　　这金镯子分量足，像是陪嫁，像是新生儿的贺礼。
　　这东西不便宜。
　　原来的傅衍之送她，她肯定会摔，但是现在的傅衍之，她不行。
　　她望着他，他稍微有些晃，但还是安稳地走着。
　　她咬着唇，知道自己不该再理会，又得回到过去。但是她忍不住，她小跑着追上他，拉住了他的手。
　　他口袋里放了两瓶水，现在已经是温的了。
　　“衍之，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