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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未离(鬼使黑白) ...

  •   “黑羽,黑羽你在吗?少辅亲自来找你了!”

      一大早就有人把门拍得震天响,惊散了黑羽的故梦,若不是听到“少辅”二字,只怕都会烦得抓起床头的唐刀丢出去,好好砸一砸那个聒噪的家伙。

      “少辅大人请稍等,待我先整理一下。”黑羽不情愿地爬起来,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睡得凌乱的头发与衣裳,才开门将少辅迎进门来。

      让少辅与他随身的小侍卫坐了,又倒了两杯白水奉上,黑羽才道:“今日本是旬休,不知少辅大人这么早来找黑羽,有什么案子?”

      黑羽供职于刑部,虽说是一名小小的武士,却很得少辅大人的青眼。不过少辅大人虽然只是刑部一名末官,却很是勤政,对待任何一起案子都是一丝不苟的,素日里恨不能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查案,再欣赏黑羽也不会无事找他,故而有此一问。

      少辅面色一沉,“昨夜弹正尹在府邸中被刺身亡。”

      黑羽闻言大惊,“可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没看清是什么人。不过他的家仆半夜起来关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陌生的蒙面人从大人的书房出来,便一路跟着追了上去,一直到了祇园外的一家酒馆不见了。”

      “所以少辅大人的意思是……”

      “去那家酒馆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小人知道了。”
      *
      按照少辅大人所说,黑羽一路与祇园街边那些穿着五彩振袖的歌姬舞女调笑着,大约走过了半条街,才找到了那家酒馆——晚霜酒馆。

      别人家的小院都爱种些樱树,这家却不同,不大的院子里满满都是低矮的枫树。正是深秋,一院子的枫叶红得好像树枝上燃起的簇簇火焰,烧得黑羽心头一跳。

      ——月白,我向你保证,若有一天我能带你离开这里,一定要带你去祇园看一看那里的红叶,一定!

      这就是祇园的红叶啊,月白,我看到了,可是现在……你在哪里?

      “客人里边请呀。”一声殷勤的招呼拉回了黑羽的思绪,他看了看面前对自己笑得一脸喜气的酒僮,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跟他进了屋子。

      “客人想喝点什么?敝馆的酒可是整个平安京独一无二的,别家想买都买不着。”酒僮指了指墙上琳琅满目的酒水牌,满面期待。

      黑羽看了看下面的假期,暗自掂了掂自己的干瘪钱袋,一本正经地道:“一小壶绿酒就好了。”

      酒僮瞬间沉下脸,丢下一句“客人稍等”便甩着帕子走了。

      等酒的间隙,黑羽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周围——虽然木门关上了,但是光看这一间屋子便能看出很多事。这屋子布置得整洁而雅致,墙上挂有不俗的字画,屋里还摆了几瓶别致的插花,不打眼的地方放着三味线等乐器,大约是客人有需要的时候会有乐伎来演奏。这样看来酒馆的主人品味甚高,财力也颇为雄厚,这样的人竟会窝藏凶狠残忍的杀手吗?

      许是他要的绿酒太不值钱,酒僮懒得搭理他,等了许久也不曾有人进来,不过黑羽却被一阵琴声勾了出去。

      也不知是谁在外边弹和筝——听这声响似乎是和筝吧?断断续续地,时而还重复几次,一次流畅,其余几次都是磕磕绊绊的,想来是在教琴。黑羽生来就喜欢舞刀弄棒,对什么诗书礼乐一点兴趣都没有,却不知道这次怎地酒生出了去看看弹琴之人的想法。

      他耳力甚佳,循着琴声便找到了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没有关门,黑羽便能轻而易举地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

      这间屋子的布置与他方才所处的那间差不多,只是里面还焚了很淡的香,不同于他从前在寺庙里闻惯的檀香也不同于女子身上那腻腻的甜香,这香清淡如水却又十分好闻,大约价值不菲。不过最夺人眼球的,还是屋中横放的和筝前坐着的一男一女。

      那女子十分漂亮,梳着高髻,带了几支金簪与流苏绢花,身上穿着华丽的振袖,面上匀了脂粉描了眉,就连露在外面的一双手也白得冰雪似的。

      不过黑羽的目光从一开始便落在那个男子身上。只是一身素白的衣裳,但那质地一看就是唐物,头上的帽子也不是随意的料子。那男子的长相更是非同一般的清隽,一头长发如雪瀑般披散,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手型纤美。他就端坐在那里,仿佛皎洁月华,又仿佛润朗清风。

      本来两个都是极好看的人物,可两人在一起,却让黑羽觉得看着十分别扭。

      原因无它,只是那女子还如同没有骨头的蛇儿一样,几乎要偎到男子身上去,口中软软地问:“大人,是这样弹的吗?”

      男子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面上却还是一派认真,伸手捉住那女子的手,不带半分狎昵,“手型需要再拱起一些。”

      “这样吗?”女子媚眼如丝。

      “指尖需要再用力一些。不是使蛮力,那样会崩断琴弦,要用巧劲。”

      这些话语在黑羽听来万分熟悉,因为曾经也有人跟他絮絮的话。

      ——月白,你整天就知道弹琴,有什么意思呢?不如陪我练武吧。

      ——弹琴可以修身养性,心里有不愉快的时候也可以用琴声来发泄。哥哥,你为什么不愿意学呢?

      ——你会就够了,为什么我要学?

      ——难道哥哥不想跟我合奏吗?

      ——合奏?

      ——对,有些情绪不能用言语表达,却可以用琴声交流,若是合奏,就能进行更深入的心灵交流。

      ——好,那我学。月白,是这样的吗?

      ——哥哥你轻点!若是崩断了琴弦是会割伤手的。

      ——放心,我皮糙肉厚,不怕的。

      ——哥哥……琴弦很贵的!

      尘封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河水一样汹涌而来,黑羽忍不住脱口唤道:“月白……”

      忽然有人出声,屋中两人都大吃一惊,那女子还因为惊吓而在和筝上拨出一声噪音,然后与那男子一道齐齐望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屋里明明有两个人,但触到那两道炽热的目光,那男子先开口了,“是在叫在下吗?在下不叫月白,而是白翎,白雪之白,翎羽之翎。”

      “你……”黑羽闻言一愣。

      黑羽,白翎。比他们之前的名字,更像一对兄弟。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白翎便不客气地问:“阁下是谁?为何要在和室中乱闯?”

      这人的容貌分明如此熟悉,眉毛扬起的弧度,眼睛的形状,嘴唇的厚薄,不善绘画的黑羽自信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得分毫不差。哪怕现在脱去了曾经的青涩而变得更加隽秀,也让黑羽感到万分熟悉。可这人说话的语气……却是如此的陌生。

      “客人,客人……您在哪儿?您的绿酒上来了。”正在出神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方才那酒僮的声音。

      黑羽勉强一笑,“听到有琴声,一时兴起便来看看,打扰了。在下这就告辞。”

      “等一下!”白翎脱口而出,然后怔怔与不解地回头的黑羽对视半晌,才问,“未知阁下姓甚名谁……”

      其实干黑羽这一行的,一般不会轻易报上名姓,就怕穷凶极恶的罪犯知道后他的同伙或是亲眷会来寻仇报复。但对着白翎,黑羽一点不想隐瞒,甚至隐隐还有些期待,“在下黑羽,水野黑羽。”

      “水野……黑羽?”白翎喃喃地念着,目中闪现出迷茫之色。

      “客人,客人?您去哪儿了?”酒僮的声音渐渐近了。

      白翎又恢复了神色,淡声道:“客人在这里。”

      脚步声渐急,然后便是推开门的声音,酒僮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这位客人的绿酒,是要摆在这里吗?”

      黑羽正想说不必了,因为他似乎认错了人,但白翎却先开口了,“撤回去吧。”

      “这……”漫说是酒僮,就连黑羽也有些疑惑。

      “招待贵客岂能用绿酒?换那‘晚霜’来。”

      “是,大人。”酒僮答应一声,便径自去了。

      黑羽却是疑道:“这酒馆的酒连最次等的绿酒也比别家贵上些许,更莫说是酒水牌上的镇店之宝‘晚霜’,白翎君与在下初次会面,为何要用这么贵的酒来招待?”

      “黑羽君有所不知,这家酒馆就是在下所开,拿一壶酒来招待客人还是招待得起的。”白翎认真地解释。

      “白翎君倒真是大方。”黑羽有些失落。

      白翎却肃容道:“在下时常再此弹琴或授徒,阁下却是第一个循声而来的,实算是一种缘分,难道这不值得一请吗?”

      和他一样,竟是琴痴。若不是还有别人在场,黑羽几乎要立刻问出“你是不是月白”或“认不认识月白”的话来。

      没想到却是白翎自己逐客了,“薄樱子小姐,实在万分抱歉,在下有客人要招待……”

      “大人自便就是,妾下次再来向您讨教琴技。”那个名叫薄樱子的女子满面失望之色掩都掩不住,不情不愿地从白翎身边起来,一步一回头地走了,那一双美目中的不舍几乎要立刻滴落下来。

      薄樱子一走出房间,黑羽便明显感觉到白翎那绷得直直的身子松懈了下来,不由得轻笑一声,“原来是为了躲麻烦。”

      一丝红晕悄然爬上那白瓷一般的脸庞,白翎却皱眉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不是这样的……”

      明明脸皮很薄很容易害羞,却无时无刻要让自己摆出一副正经儿老成的模样——跟他的月白一样可爱。

      大约真是因为主人发话了,那酒僮再上“晚霜”的时候速度明显快多了。黑月拔开酒瓶塞子,一股异香便盈满了整个房间,黑羽一下就变了脸色。

      而白翎却并未察觉。只是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嫣红的酒液递给黑羽,“黑羽君尝一尝味道如何,这‘晚霜’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别处都尝不到的。”

      黑羽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良久之后忽然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味道果然与自己想想的分毫不差,浓郁醇厚的酒香中带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没有普通酒的辛辣,反倒多了一丝回甘。

      “怎么样?”拼命压抑却又抑制不住的期待在眼中跳跃,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很好,与别的酒都不一样……”当时,他是这么答的吧?

      白翎那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弯了弯,“这是当然,在下的酿酒方法都与别家的不一样,自然味道也格外不同些。黑羽君猜一猜这酒中有什么?”

      “是枫叶。”黑羽深深地忘进白翎的眼中,按照记忆中月白的解释,一字一句地说着,“采刚刚红透的枫叶,包裹上好的糯米,上锅蒸熟再放凉,将软烂的枫叶取下再换老叶包裹,先蒸后晾,再换新叶如法炮制。经此三蒸三曝后,糯米才用来与酒曲相拌,这样酿出的酒就会用一股淡淡的枫叶清香,且色泽如深秋枫林一般鲜红。”

      白翎终于露出惊疑的神色,“这是在下去年在枫树下静坐的时候忽然想到的法子,黑羽君为何……”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

      “我……”

      “白翎君不必惊讶。这世间有许多人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黑羽强笑,“就如同……这世上总是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

      是夜,黑羽抱着一块上书“弟水野月白之灵位”的木牌出神良久,方幽幽叹了一声,“月白,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另一个你呢?”
      *
      去晚霜酒馆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却发现了一个几乎与月白一模一样的人,令黑羽心神不宁,一连几夜都在做梦。

      这几日接连有朝中大员被莫名暗杀,连天皇都被惊动,勒令刑部尽快找出凶手,否则就将刑部上下一干人等一律免职。于是少辅急坏了,探知曾有几次追踪杀手到酒馆附近,便接连派黑羽前去查探。黑羽倒乐得去,因为他总觉得那白翎,与父母口中已然过世的月白几乎就是一个人。

      白翎总是一脸严肃认真,其实脸皮很薄,黑羽稍稍说点什么就能让他双颊泛红却又竭力掩饰;白翎很斯文,十分擅长诗文,也爱好音律;白翎的爱好很杂,比如玉石收藏比如酿酒比如养花比如谱曲;白翎他……黑羽所发现的白翎具有的特质,月白身上也都有。

      渐渐熟络了些,黑羽问过白翎身世,他自言几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据家里人说他本是孤儿,从小被一名无子的没落贵族收养。在他成人之时,养父不幸去世,他就用家里的积蓄开了这家酒馆。

      这样的身世其实本就有些可疑,黑羽不止一次用曾经他与月白之间的事去试探,但白翎并不知道。不过说起月白曾经写过的诗文或者酒谱,白翎又能零星接上两句。

      那日没别的事,黑羽又轻车熟路地去了酒馆,却见白翎坐在院中的几棵枫树下,与一个身着黑衣而面目模糊的男子在交流什么。那男子的态度十分恭谨,而白翎一边听他说着,好看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听了许久,白翎脸上终是闪过一丝疲惫,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男子才恭谨地退走。

      然而白翎的眉头却没有因为那男子的离去而松开半分,反而越皱越紧。和筝横放膝上,白翎出神地望着院中的火色枫叶,手上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拨出散乱的调子,渐渐越拨越乱。白翎重重叹了一声,伸手往琴弦上一按,止住琴声,思索了片刻,才认真地弹出一个调子。

      不过显然白翎对那调子并不熟悉,只拨了半句便要停下来思索一刻,有时还会出现错音,一连试了几次才能定下来究竟是什么音,弹得断断续续。

      黑羽站在廊檐下静静地听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月白,你这弹的是什么?磕磕巴巴的。

      ——哥哥你别说话。我正在谱新曲,还没有定好音呢!

      ——新曲?什么新曲?

      ——是我看今年寺外那棵枫树的叶子红得很好,所以想谱一支曲子。

      ——唔,前面的乐谱看起来还不错。只是……光有筝的声音会不会太单调了一些?

      ——加了别的乐器也没人陪我试,还不如不要。

      ——月白,你把你哥哥我放到何处去了?

      ——哥哥你愿意陪我合奏吗?

      ——哼,虽然我学琴学筝不成,但勉强吹得了尺八,只要你把调子写简单些,我还是可以的。

      ——那好,我这就看看能怎么加……

      已经有三年没有吹响过更没有听到过的调子忽然在脑中回荡,黑羽摸出贴着衣襟收藏的尺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跟着白翎的琴声吹奏起来。

      那边的琴声只短短地一顿,便跟着尺八声一道走下去,虽然依旧不甚流畅,但总归比方才一点不知如何接下去要好上许多。

      黑羽知道白翎并不熟悉,刻意吹得极慢,好教白翎和上乐声,磕磕绊绊地奏到尾声。

      白翎止住余音,才对缓缓走近的黑羽拱手道:“黑羽君的音律造诣真是登峰造极,竟能只听到几句调子便能完全吹奏出在下心中所要的感觉。”

      “白翎君何处来的谱子?”黑羽丝毫不与白翎客气,直冲冲地问道。

      白翎愣了一愣,“何处得来?若真是有谱子,在下也不会弹成这糟糕的样子。只是刚才望着枫叶,心中有所感触。不过说来也神奇,这曲调实在熟悉,竟如同曾经听到过一样。”

      “不会有别人听到过!”黑羽脱口而出。

      “黑羽君此话何解?”

      黑羽觉察自己失态,摇头轻笑,“在下其实对乐理并不通,所会的曲子也仅此一首。这曲子在下自然是听过的,只是在下也敢保证,此曲绝不会有第三人听过。”

      “第三人?那第二人是谁?”

      “就是教在下吹奏之人,亦是作曲之人……”黑羽深深望向白翎,“在下与白翎君提过的,与您长得一模一样,连所思所想也几乎一模一样的,在下的弟弟,水野月白。”

      “水野……月白……”白翎咂摸着这名字,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
      刺杀案仍旧悬而未决,少辅依旧着急上火,黑羽也更加爱往酒馆跑,哪怕一次掷上半个月的俸禄。

      这个白翎实在太像月白,像到黑羽时常会觉得,这就是月白再世,而他三年前所经历的那一场葬礼就是一场终该醒来的噩梦。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同,比如白翎更加清冷。月白对他是全身心依赖的,恨不能所有时间都能与他待在一起。而黑羽看得出来,凡是他去酒馆的时候,白翎的眼底都会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脸上却强作镇定,甚至有时候佯装懊恼——黑羽君您又来了?您不用忙吗?您来十次有八次都是在下请客,再这样下去在下真的要被您吃穷呢!

      这个时候,黑羽就会极不正经地回答一句——穷了没关系啊,月白君不嫌弃的话在下愿意养啊,只是月白君别嫌日子太清贫才好呢。

      白翎臊得耳尖发红的模样,真真是可爱极了。而他越是害羞,黑羽就越是想说些“过分”的话去打趣他。

      那一次,黑羽又去了晚霜酒馆,酒僮见了他已经懒怠招呼了。黑羽也不恼,轻车熟路地钻进里间,去白翎常待的房间寻他。

      走到门口,只见房门紧闭,里面还有隐隐的水声传来,想来是白翎在沐浴。黑羽促狭之心顿起,轻轻开了门,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白翎的背影。

      雪白的长发被撩到身前,露出比寻常男子略窄上一些的肩与劲瘦的腰身,偏偏肌肤是那样白,一点瑕疵都没有,粉雕玉砌的一般。黑羽从前与月白共同沐浴的次数实在多不胜数,对月白的身子实在太了解,乍一见白翎的背影,只觉得万分熟悉,忍不住慢慢走上前去。

      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陈列架,发出细微的声响,自然惊动了白翎。

      不想屋中有人,白翎一惊,蓦然回身,见到正直勾勾盯着他的黑羽,一下子坐回浴桶中,厉声道:“黑羽君!”

      他这一回身,黑羽只觉得眼前有道红影闪过,待仔细一看,却惊得仿佛被一道炸雷劈中,瞳孔一下子放大了数倍。

      白翎的颈上系了一根黑色的绳子,绳上坠了一枚红玉坠子,平日都藏在层层叠叠的衣物中,如今终是把那玉坠给露了出来。那枚红玉色泽如火,被雕成了小巧的枫叶形状。

      “黑羽君!你……是君子所为么?”白翎满面通红,气得话都说不完整。

      黑羽却是恍若未闻,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劈手抓向白翎颈间。

      “黑羽君!你做什么!”白翎避无可避,只能尽力向浴桶边缘靠过去。

      只是这浴桶本就不大,黑羽又是身手不错之人,白翎到底没避过,被黑羽一把握住了戴在颈上的玉坠。

      熟悉的玉质,熟悉的颜色,熟悉的形状,熟悉的纹理,甚至不用看也很熟悉的叶脉走向……黑羽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双眼也开始发红。

      “黑羽君……”一向都是有些吊儿郎当的,这样的黑羽还是白翎第一次见,不由有些害怕。

      “哪里来的?”黑羽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

      白翎愣了,“我……一直都有,从未离身……”

      “哪里来的!”黑羽忍不住咆哮出声。

      “……不记得了……”

      白翎害怕而迷茫的眼神让黑羽蓦然清醒过来,他如同被烫到一般地放开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跑了出去,只留白翎许久不能回神。

      月白,月白!

      我给你的枫叶玉坠竟然在别人身上……你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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