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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片花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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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嘉懿酷爱鲜艳的正红色。
偏蓝调的、偏橘调的;哑光的、镜面的——她皮肤白皙透亮,毛发充盈,尖尖的内眼角微弯下勾,顾盼间藏满了风情——无论涂哪种都自有韵味。
她是父母的第二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顶上一个哥哥担下了继承家业的所有期许,她便只负责潇洒人间。
真正的美人即便不佩戴饰品,也会从骨子里透出珠光宝气。在所有人都统一着装的学生时代,宽大的素色校服亦掩不住她的瑰丽绚烂。
论财论颜,她都有游戏尘寰的资本。
而何嘉懿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她向来都是主动出击,几乎零败绩。即便对方当场不回应,过上一阵子也总会按捺不住,又回过头来找她。
从初中开始,她便没尝过情场失意的苦头。国际学校的老师管得不严,她成绩又一直保持中上水准,故而也没受到什么阻碍。
因此,何嘉懿从未料到,自己竟然会英年早婚。
今年雪季,何嘉懿照例和朋友一道飞去苏黎世,约好了在Zermatt滑雪。
阿尔卑斯山脉延绵不绝,山脚下的小镇安静祥和。阳光洒在洁白雪面,为其镀上了一层浅金色。远处山峰与天空相接,是如帕拉伊巴般晶莹的碧蓝。
许是被美景迷住了眼。
失控从坡道上摔落时,何嘉懿只觉眼前一片雪似的花白,大脑自动开启了感官屏蔽。
再次醒来,眼前同样是白色。
何嘉懿眨了眨眼睛,视线逐渐聚焦,看清了那花白色是头顶的天花板,混合着些许刺眼的白炽灯光。
“嘉嘉好像醒了!”她似乎听到身旁有人说道。耳朵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听不真切。
下一秒,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随后又撤离,高声唤道:“真醒了!”
很快便有医护人员进来,开始给她做一系列的检查。何嘉懿忍着浑身不适,竭力配合大夫,几乎耗光了所有能量。
医生的英文带着瑞德口音,何嘉懿努力分辨着,依稀听清他的言语,大概是在说她没什么事了。
“嘉嘉,你感觉怎么样?”方才那个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眼前。
何嘉懿张了张口,嗓子火辣辣的疼,发声困难,用尽全力才吐出一个字:“水。”
“水,快点倒水过来,”张欣冉扭头喊了一声,随后又看向她,轻声道,“你等等,我帮你把床摇起来一点啊。”
病床缓缓立起,张欣冉将吸管递到她嘴边,一边看着她喝水,一边道:“你妈跟你哥去找医生了解情况了,一会就回来。”
何嘉懿喝了些水,感觉嗓子舒适不少,五感也逐渐清晰。她只觉自己的脑袋一阵一阵抽痛,像是在被人用榔头不断敲击似的。
“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吧?”张欣冉见她似乎有些失神,赶忙上下打量了一番。
何嘉懿很轻地晃了一下脑袋,随后抬眼看向屋内陈设。
这是一间极其宽阔的单人病房。病床右侧是一整面大落地窗,映照出皑皑雪山,在日光下折射着光芒,更显清澈透亮。
窗边摆放了木质咖啡圆桌,正中央的陶土花瓶里插有金色麦穗。左右两把墨绿色椅子,都正坐着人。
何嘉懿目光很快地掠过其中一张熟识面孔,并在另一人身上顿了顿。
——轮廓干净利落,五官深邃,周身气质清冷。
可以认识一下。何嘉懿心想。
一旁的张欣冉还在担忧,却见何嘉懿仿佛突然回魂了一般,双眼终于聚焦,带着令她有些熟悉的神色。
她顺着何嘉懿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
“你可真是……”
不待她说完,便听何嘉懿用有些虚弱的声音问:“他是谁?”
张欣冉骤然愣住,眼睛瞬间瞪大,同其中一把墨绿椅子上的人面面相觑。几秒之后,两人又齐齐调转眼神,看向咖啡桌另一侧坐着的人。
男人始终沉默着,听到何嘉懿这样说,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道:“真不记得了?”
何嘉懿被问得一怔,下意识以为是情债。她开始回忆自己从小到大谈过的每一任,将脑海中的诸多形象翻了一个遍,却仍然想不出眼前这位是谁。
见她这副苦思冥想的模样,男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起身道:“我去找医生。”
椅子的高度比病床要低一些。方才他坐着,何嘉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高。眼下他站起身来,何嘉懿只觉这人身形颀长,比例近乎完美。
人很快走了出去。何嘉懿视线望着逐渐关闭的房门,钝痛的脑袋几乎提不起精神来思考。
“什么意思?我见过他吗?”她看向张欣冉,问道。
张欣冉不敢说话,只一个劲看坐在墨绿椅子上的彭涵宇。
何嘉懿有些不明所以,也向彭涵宇看去,又问:“你认识他?”
彭涵宇甩了个眼神给她,同样不说话。
他们的状态实在古怪。何嘉懿忍不住蹙眉,刚想再次开口询问,门口处又传来声响,紧接着便有医生走进来,身后跟着她的母亲、哥哥,和刚才那个男人。
“你不认识这位先生是谁了吗?”医生走到她面前,问道。
何嘉懿将目光向后移去,男人正倚靠着门框站着,仍然沉默不语。
“我应该认识他吗?”何嘉懿问。
医生身后,她的母亲和哥哥对视了一眼。
听见她这样说,医生顿时皱起眉头来,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报告,一边又问:“还有什么事你不记得了吗?”
刹那间,何嘉懿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空一拍,凉意窜至头顶,大脑异常混沌,浑身上下似过电般不适。对于未知的恐惧令她本能地害怕起来——
“什么叫我不记得了?他究竟是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医生望向她,口罩之上的眼神严肃平静,可口中说出的话却令她瞬间失了神:“他是你的丈夫。”
何嘉懿看着医生张开又合上的嘴巴,脑海中不断消化着对方带有口音的“husband”一词,只觉得一片茫然。
“他说什么?”何嘉懿下意识问道,眼神一个个扫过自己的朋友和亲人。
所有人都忍不住避开了她的目光。唯独门边的陌生男子,在她将目光最后落定时,坦然、直白,又带着几分锐利地回望过来。
“应该是间歇性失忆。我们需要给她做一系列的检查。”医生下了断论。
何嘉懿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那人,眼神中带着几分无措。
很快就有其他医护人员进来,将屋内众人都请了出去。医生开始给她做检查,期间一系列的详细询问,令何嘉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似乎确实缺少了一块。
她想不起在飞抵苏黎世之前,是谁送她到的机场,也想不起自己这几个月来都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只依稀记得,三个月前,自己似乎为了拍摄工作,和团队一同出差去了趟港岛。
可当被问到具体在港岛进行了什么工作、去了什么地方、又待了多久,她一概不知。
“很抱歉,何女士,”医生站起身来,对她道,“我想你应该是失去了三个月左右的记忆,其中主要是和您丈夫相关的。”
何嘉懿坐在病床上,没有说话。
医生走出去,准备和家属沟通。过了一会,母亲率先走进病房内,对她道:“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
“就是有点头晕头痛,还有胳膊难受,”何嘉懿微垂着头回道,“应该都是正常现象。”
陈楠点了点头,在她床边坐下:“要我说,你不记得了也好。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离婚算了。”
何嘉懿眼睫颤了颤,下意识抬头,却恰巧撞见正站在门口的男人,对方显然也听到了陈楠的话语。
陈楠顺着女儿的目光瞧去,同样看见了他,但神色仍旧如常,继续道:“反正你们也没有认识多久,又是刚结的婚,还没办酒席,知道的人也不多。”
“妈,”何嘉懿望着男人,出声打断道,“我还是有点不舒服。你先出去吧,这些等以后再说。”
陈楠点头,没有再继续,只是轻轻拍了拍她,接着便起身向外走。临到门口时,还有意侧过头,迎上了男人的视线。
病房门再次关闭,将所有杂声都隔绝在外。何嘉懿看着眼前身影,莫名觉得心跳有些乱。
那人在门口站了片刻,随后迈开长腿向病床走来,停在不远处。
静静地望她一阵,男人终于开口。
“你想离婚吗?”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