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家娘子》九疑郎君

54、赚钱之心

　　下了山灯火通明，月光流泻在阡陌纵横的水沟上，像是天上流动的星河，大家伙从山上跑下来激出了一身的汗水，衣服都湿透了，脸蛋都红扑扑的，不远处别人家的院子里的狗子嗅见了陌生人的味道，好奇的吠了两声，纵使万宝泉一贯讨厌狗，现在竟然有种亲切的错觉，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随即都傻笑起来，一屁股跌坐在河沟旁边的草皮上，撑着草地看着天空大口大口的喘气
　　。
　　权麟也喘，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脚抻直着贴着草皮，微风吹过他的头发，亲吻他的头皮，几人休憩了一会儿，孙琰方爬到前方伸手进水里面，手立刻被一股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即便是现在已经夜晚了，这杯太阳晒过的水依旧温暖着。

　　这使得他很兴奋，并把使自己兴奋的原因告诉其他几个：“诶！跑了一身汗了，要不要进去泡泡！”

　　显然这个主意得到了大家的赞同，除了权麟，其他人纷纷脱了衣裳噗通噗通跳进水里，并向试图要逮权麟下水。

　　还好权麟提早退了一步，他不会水，只能连连摆手，万宝泉说：“水不深！你下来，我们护着你就是！”

　　权麟还是摇了摇头，可身上实在太热，他有点心动，又望了一眼清澈的水，水面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还是有点怵。

　　孙琰方又怂恿他：“来嘛来嘛，保证你舒服……”

　　权麟怎么听都觉得这怪怪的，一旁的万宝泉笑得更是猥琐了，还做出个娇娘子的动作，翘着兰花指朝他身上挑水。

　　权麟看着他不阴不阳的就觉得生气，小跑去捡了几块泥土，专门比着他们身边砸下去，很快几个人就被溅起来的水花弄得睁不开眼。

　　……

　　是万宝泉和孙琰方把权麟送到了门口，这已经是一种习惯，毕竟权麟是跟着他们出去，虽然权耐没说，可他们并不敢随便把权麟放在外面，要是权麟想不开了离家出走，或者出去鬼混，他们肯定在夫子心中没个好印象，而且还会被自己的父母揍一顿，所以这个念头，惹什么都好，千万不能得罪夫子，他总是个让人胆寒的存在，即便他多么的和蔼可亲。

　　权麟也早就习惯他们先把自己送回家，然后在回自个家，一群少年正有说有笑时，抬头看见权家门口那只茂盛的聚八仙在月光下招摇着，乔若华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花旁，看模样是专门等人。
　　权麟身边的几个八卦虫啪的一下就炸开了。

　　孙琰方朝着权麟挤眉弄眼道：“哟！你家夫人来接你了！”

　　万宝泉用肩膀撞了一下权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拱手道：“嫂子！”
　　孙琰方也嘴甜的喊了句嫂子。

　　搁现代，权麟算是留级生，年纪是比他们要长些，他们喊这一句嫂子也不为过。

　　可乔若华听着很不顺耳，主要是这是他们提出来的，这几个人她还有些印象，前世他考上举人时，他们才拿了秀才，她是他们钦佩对象，见了一面恨不得掏出自己学业上所遇见的所有问题，通通都拿来问了他，还深怕惹了她生气，这回倒是一口一个嫂子了。

　　乔若华叹了口气，同权麟身份对调后，她竟然要同这群小孩子同起同坐了！

　　权麟道：“你们回去罢！反正你们也不敢进我家喝茶！”

　　这倒是实话，谁敢无缘无故的去夫子家，学生们总对老师有种敬畏心里，可权麟的逐客令下的不是时候，这兄弟媳妇还没看仔细呢！

　　权麟也不管他们，自顾地进了门，乔若华便也跟了进来。

　　瞧着他自顾地走，便想伸手去拽他，手指触摸到他的衣服，觉得有些湿润，她浑身一震，喊道：“你和他们去凫水了？”

　　权麟转过来看着她，脸色阴沉着，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顿时有些奇怪，虽然说他的衣服是戏水时弄湿的，并未真正的下了水，可乔若华这气生得莫名其妙，他和几个大男人凫水怎地？又没有和女的滚打水仗！

　　于是老实道：“咋了？这年头还不许人凫水？”

　　乔若华几乎是下意识就一把将他拽过来，一双水汪汪里的眸子里涌动着滚热的岩浆：“谁准你去了？他们看了你么？看你哪儿了？”

　　权麟：“……”这火气哪里来的？余光瞥见她的肚子，恍然醒悟过来，记起这厮怀着身孕，一般来说，孕妇总是喜爱发脾气的，近来她喜怒无常也是正常了，便忍让道：“你忘记我怕水了，没下去，就他们在岸边瞎闹着玩，把我衣裳打湿了！”

　　冷风拂过脸面，乔若华听了便松了手，愤怒的火焰也逐渐平息了下来，栖鸾早便走过来了，只是方才来的时候便看见乔若华沉声质问权麟，也不晓得为的什么事儿，模样倒是挺吓人的，她还是第一次望见乔若华这般，她愣愣，也不晓得如何打圆场，倒是乔若华镇定地勾了一下胸前的长发，道：“累了吧！去吃饭吧！”

　　权麟见她转变得如此快也不晓得说甚，挠了挠头道：“嗯！”

　　先前走了几步，突然又折回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牛皮纸裹着的包裹给她，乔若华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他有些闪躲似得，假意咳嗽了一声，着急的朝前走了。

　　栖鸾凑过头来，见乔若华打开牛皮纸，只见里面裹了满满一包用芝麻同花生裹了的松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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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了晚饭，乔若华喝了一碗酸梅汤消食，栖鸾近日来晓得她其实怀了身孕的事，虽是吃惊不少，可如今已随她入了权家，权家也只以为这是权麟的孩子，她是乔若华的奴婢，自然是不愿多说这事，只当成哑巴不知晓，但却更照顾乔若华更是仔细些了。

　　只是自家小姐性子实在忍得，便是近来孕吐得厉害，她从来却也是不肯多吭一声的，又食不下什么东西，只能勉强喝些稀粥，夜里也睡得不安稳，可白日里却从来不提半个苦字。

　　可脸颊都消散下去了，最近权麟忙着读书写字，家里的地也不见他落得几回脚，栖鸾很替自家主子委屈，偏乔若华没说话，她自然也是不敢说话的。

　　到了要入睡时，权麟终是过来了，却是捧了一束胭脂色的玫瑰花笑嘻嘻地进来，插在屋子里香气四溢，说是添添屋子里的香气。
　　一面说着，乔若华倚在榻上，正拿着一卷书阅着，听得他的脚步声，便合上了书本抬起头来看他：“原来我那地契就换来这几束破花儿！”

　　权麟揉揉鼻子笑了，走过去搬了个凳子笑嘻嘻道：“都收了你的东西了，总要表示点心意才好，不然不就是白眼狼了么？”

　　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个精致的铜盒子，要递给她。

　　乔若华对这些脂粉并无兴趣，却也佯装喜欢的收了，权麟拆穿她道：“这个是让你试用的，我晓得你不大喜欢，你可以叫栖鸾试试！”

　　说完才从袖子里掏出个书本来，乔若华一看，原是《资治通鉴》，愣了一愣，抬头望着他。
　　权麟对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道：“我回书房去写字了。”

　　乔若华搜肠刮肚，却是找不着一句话来，巧的是栖鸾端了洗脚水进来了，权麟便趁着这个机会走了出去。

　　栖鸾一见屋子里气氛怪异，又见乔若华手中那本书，便明白了，心想这姑爷也不算是个不通窍的，方才的怨气都消散了不少，道：“小姐，你怎地不留下姑爷！”

　　乔若华随手翻了一页书，道：“少贫嘴，且拿水来，我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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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鸡还未打鸣，权麟便从被子里钻出来了，他昨夜抄书吵得半夜，今早起来精神也欠佳，愣是打了半桶水洗脸，方才清醒些了，便轻手轻脚的去屋子里拾了个背篓，带上把剪刀，凌晨天还未亮，他推开了后门，朝着后山走过去。

　　后山是一片片梯田，梯田便是从远处的两面大山总蜿蜒而出的河流，梯田附近长满了许多野玫瑰，都是单瓣儿白玫瑰，也有些是粉色的，比不得月季模样好看，但香味却浓郁得很，县里许多人家这个时令都喜欢摘了做茶做糕点，权麟提着灯笼，天上还挂着星星点点，布鞋已经被露水打湿了大半，他浑然不觉似得，蹲下来将一朵朵将开未开的野玫瑰摘下来放在背篓里，因惦记着回去，动作便加快了许多，以至于装满背篓时两手都被玫瑰上又长又细的刺弄得一手的血洞，他是片刻不敢耽搁，颠颠地往回走去。

　　回了院子将摘好的玫瑰藏起来，他急忙换了身衣裳，正好是赶上鸡打鸣，权方信出来吃早餐时，他已经背上了书箱，权耐正再穿鞋，伊氏已经煮了豆花面，这是把面条煮出来，单独放在碗里，然后浇上一勺热豆浆，放上几坨热豆腐，也不用放盐等调味，只是另外装了一碗辣椒，挑出面条蘸辣椒吃，权麟今日手有些不方便，挑出张了豆浆的面条出来蘸辣椒水时动作很是不顺遂，权方信哧溜地喝了一口豆浆，挑着高低眉望着他。

　　权麟面上一派淡然，乔若华却是问道：“权麟，你怎地一股子香味！”

　　权麟淡然地吃了口面，道：“今早锄花时候弄的。”

　　抬头对着权耐道：“哥，吃快些，一会去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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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是今日起得太早，权麟在学堂上频频打瞌睡，幸好又孙琰方帮衬着一旁掐他，掐得他整个胳膊都是轻得，权麟疼得龇牙咧嘴，偏孙琰方还一副我帮了你的贱样，权麟心中恨得不行，两人免不得在桌子底下好一番恶斗，这么一来，瞌睡倒是不来了。

　　下了可课，万宝泉拾掇了书本，并将今日的课业都清理出来了，孙琰方想要参考参考，万宝泉却是将课业往书箱里一放，孙琰方努努嘴道：“切，谁还没有似得！你以为谁都是权麟啊！”
　　权麟无辜躺枪，反驳道：“关我们甚么事儿！”

　　孙琰方说着便把自个的课业拿出来，今晚的作业都写得清清楚楚，权麟大致地数了一道，竟然有十一道之多，后头还有用毛笔斜着写的一排小楷：皇天不负有心人！

　　权麟吃惊道：“我记得夫子说不曾有这么多作业啊！”

　　孙琰方轻蔑地讲道：“后面是我自个加的，你嫌多，怎地不去看看廖文礼的？”

　　权麟赶紧摇摇头，廖文礼简直就算得上学霸中的学霸，权耐每回教育他时都要拿了他每日所记录的作业的给他看，一页书上密密麻麻，一条条整齐的排满了，也不晓得他晚上要不要睡觉，那样多的，如何做得完！

　　权麟打了个呵欠，心想他不用记回头权耐比他记得跟清楚，这么一想又想起屋子里的花来，万宝泉道：“我们去吃饭罢！今日我请客！”

　　权麟正要说不！孙琰方笑道：“谁不晓得我们几个当中你是最闲的，你是没有资格推迟的！”
　　说着便将权麟拉了去庵附近的周记吃烙锅。

　　小店经营得有些时辰了，原先的老板已经老去，现在是由他儿子接受，是个胖胖圆圆的年轻人，媳妇倒是瘦高瘦高的，年轻老板有些腼腆，老板娘却是大方些，见他们过来，便往最左边的小泥火炉旁摆了板凳，往泥炉子填了木炭，上头放了个约摸是十五寸直径的陶土锅，锅是心儿是朝上突出来的，锅沿卷了一圈，老板用拴了一块棉布的筷子往金黄色的，香喷喷的菜籽油里一蘸，往陶土锅顶捻熟地刷了一圈，那透亮的菜籽油就顺着锅定流落到锅沿去，被锅沿挡住了，老板在用筷子下头的油布把锅沿里的油蘸了重复往锅里刷一圈，整个锅都泛起光来，老板娘便端着切成片儿的芋头、白菜、红薯、土豆、藕片等等过来，还有一盘牛肉、一碟鸡肉，笑着道：“自个烙啊，油不够喊我们加！”

　　说着便把磨成粉状的辣椒匀成三碗，这辣椒里加了芝麻花生、八角茴香等，权麟也说不出，但他肯定是说不出来的，因为这事这家小店的秘方，吃烙锅，一半吃的就是辣椒的味儿，荷月县做烙锅的吃食店不少，出名的也就那么几家，可没一家都有自自个的味道，秘诀就是这一盘辣椒面了。

　　万宝泉把土豆片等夹上去，发出滋滋的响声，权麟撑着脑袋看着陶土锅上的牛肉、藕片等，口水虽然止不住，心中却越发烦躁起来，因他脑子中总念着那背篓花，若是今晚不处理了，便都要作废了，这是万万不能放弃了，可倘若今晚要做功课，那决计是没有时间。

　　顿时心一横，便从书箱里拿出书本来，杜绝了食物的诱惑，竟然仔细地看起来。

　　孙琰方望着他这一手动作惊住了，万宝泉也顿了一顿，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书：“权麟，你今日咋了？这……这……你莫不是受刺激了！”
　　孙琰秋一面给土豆片翻面，一面撑着下巴道：“你魔怔了吧！”

　　权麟看了他们两眼，欲言又止。
　　孙琰方夹起一块七层熟的牛肉，蘸了蘸辣椒，在他眼前晃悠道道：“权麟，你可看看，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啊！”

　　权麟有些烦躁，抬头朝着那块牛肉吐了口口水。

　　孙琰正要往嘴里送的动作顿了顿，权麟便趁机把那块肉吃了，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为了我的梦想么？”然后一手拿着书，一手拿起筷子，惆怅道：“我得现在把书背完，我今日回去还有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