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家娘子》九疑郎君

52、刮松毛

　　荷月县地势低洼，夏日酷热难耐，权耐把陶罐里的蒲公英熬成的汤汁儿倒在碗底，端给权耐。

　　权耐皱了皱眉头，很不情愿地接过来，小小地啜了一口，抬头看廖文礼说道：“快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都！还客气得跟个娘们似的！”

　　廖文礼脸红了，手捏着袖子不说话。

　　权耐道：“去把你饭碗拿来，一起吃！”

　　廖文礼还是想要拒绝！

　　权耐横着眼睛瞪了过去。

　　廖文礼不敢违抗他，便把饭碗拿来了，是一些糟糠搀着的黑面馒头和青菜。

　　权耐把他的饭放在一边，把剩下的饭赶了一半在他的碗里，又把鸡腿夹给了他。

　　廖文礼没说话，只是闷头吃，也不在夹第二筷的菜，都是权耐给他夹的。廖文礼吃饭吃得很安静，并且始终只吃自己碗里的米饭，唯一的菜肴还是权耐给他夹的鸡腿。

　　——尽管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权耐是真心对待他的，这种恩情只需要牢牢记在心底，将来发达了好好报答权家就行了，但廖文礼还是很不适应，他的脸蛋烫得难受，也无法自然地伸出手去夹菜，更不要提心安理得的接受权耐的好。

　　三人安静的吃了一会儿，门外有人喊权耐出去，权耐只好放下碗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权麟抬头再三确认了权耐已经不在屋里的事实，小声地凑到廖文礼耳边说道：“诶！上次你答应给我带的种子，拿来没有？”

　　廖文礼小口地咬了一口鸡肉，很犹豫很纠结，权耐对权麟的倾注了很大的心血，可权麟对书本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写字都能打瞌睡，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的逃课。

　　但他此刻他多么想把种子给了权麟，成全权麟的心愿，这样他就更无心于学习了。这种卑劣的想法致使他眼神闪躲，更无法同权麟那双澄澈的眼睛相对，他纠结着，挣扎着，家境所带来的自卑困扰着他，甚至他明明已经成为班上最厉害的学生，他都羡慕权麟，羡慕他的家庭，羡慕他有两个好哥哥，

　　权麟不晓得他经过了如何一番斗争，只看着他灰白着脸色，从兜里掏出一只打着补丁的布袋子，僵硬着讲：“以后我不会再给你弄这个东西，夫子叫你好好学习！”

　　权麟得了宝贝，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把东西放在袖子里藏好，笑嘻嘻道：“谢谢啊，对了，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还要去刮松毛，我喊几个人，一齐帮你吧！”

　　廖文礼抬头望他一眼，欲言又止。

　　权麟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帮助他了，但是他很不想接受这样的帮助，甚至还想冷冷拒绝，但他不得不像现实低头，陈晈总是能喊了很多人帮助他，而有了这些帮助，他能多刮一些松毛，

　　他死死的扣着手中的筷子，好半天才道：“你要我给你带来。”

　　然后又老生常谈：“夫子说要你好好念书，叫我多多劝你，不要耽误学习。”

　　权麟敷衍地点点头，廖文礼望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自己已经尽力了，是权麟不愿意学习，正所谓牛不喝水莫强按头，

　　下午放学后权麟主动提出要帮廖文礼去刮松毛，按道理说这种事权耐是绝对不会让权麟参与，虽然说助人为乐是个好行为，但权耐认定权麟一旦做这些事，都是为了逃避学习，所以一概是不准的，但廖文礼不同，他是一个好学生，更是一个克己守礼的好学子，权耐恨不得把权麟都捆在他身边——好学生虽然家庭贫寒，甚至不得不利用课余时间出来为家里做事，成绩还不落人后，这是多么大的毅力，又是多么励志的故事，权麟就是生活得太顺了，他需要体会了一下穷人家的生活，感悟人生，并且从中领悟生活的哲理，用力地读书，考取功名。

　　放了课，权麟喊上孙琰方和万宝泉以及几个同窗，一齐来道后山的松林里打松毛。

　　荷月县是个典型的小盆地，四周都是连绵的青山，唯独中间的地势平坦肥沃，这些青山虽然重重叠叠，却是相互错开的，好比一块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放许多的小土堆，虽然身在木板上被土堆挡了视线，可这些土堆并不影响村里与外界的沟通，荷月县所处地势一年四季雨水丰沛，而那些落在山上的雨水顺着地势而下，全部都汇集到了荷月县的土地里，所以县里的人们疏浚了许多的水渠，这些用青石头摞起来的，一米多宽的水沟把荷月县分割开来，最大的河流从荷月县县城里横穿而过，横直衍生出的小河又伸进荷月县的大街小巷里，小河又同水沟们勾结着，织成一张细密的水网，绕过青山远去了。

　　县家家户户都准备有小船，要是出门，最便捷的路就是水路了。

　　权麟背着空背篓，拿着一把竹耙子，站在半山腰将荷月县的美景尽收眼底，这几座山上的树近九层都是赤松，挨着一边的是云南松，松树长得密集，所以把别的树都荫蔽死了只有林窗和林缘部分生长着珍珠荚蒾、树莓等一列的东西，还有许多的映山红，挨着这一片开过去的时候，红红火火的一片，倒是很惹眼，只是现在都谢完了，入目都是葱绿的一片，松树下除了狗脊这种蕨类，还有就是些稀稀拉拉的杜鹃花，因为林下气候太荫蔽，长得不是很好。

　　枯落物主要是厚厚的一层的松毛，就是松树上掉落下来的松针，县里许多人刮松毛去去烧火做饭、做床垫子、这东西又干燥又松软，而且量还多，用棕榈毛仔细顺了，再用麻布包起来，压实纳好，和棕榈毛做的床垫差不多，但松毛的总要比棕榈毛好找些，棕榈毛太少了。

　　廖文礼母亲常常用松毛填芯儿，再用棕榈毛裹一道，然后才用布覆在上面，做出来的床垫又平整又柔软，还不容易爆松针来，因此她所做的东西床垫卖得很走俏，在加上家里种田，按理说他家也算不得清贫，只是他父亲多病，劳动力差，他家中又一心要将他送进县里的学堂，这才吃力了些。

　　毕竟哪家的学子不是金子银子堆出来的，农家人要养出个秀才都是勒裤腰带勒得眼珠都爆出来了，遑论他还是这样一个家境。

　　权麟用竹扒用力一扒，就捞了一大把松针放竹篓里。

　　附近的几座山上的松毛被刮得干干净净，甚至使得那些常年隐居在草里的蛇虫们都举家搬迁了，这座山是权麟空闲时找兰花发现的，他们来的时候还是避着别人来的，省得叫别人发现了，荷月县里不少人家都以编制松毛床垫。

　　孙琰方很快就捞了一背，并从石头上扒拉了一堆石松和野百合，他父亲是县里的大夫，他也懂些医理，晓得许多中药。

　　万宝泉在路边摘了一堆白泡儿，把背篓靠着石头放下来，正一颗颗往嘴里送，权麟也刮好了，廖文礼因为身体上的缺陷，所以刮得慢些，但为了赶上大家伙儿的速度，他暗自加快自己的速度，和平时相比，他提早半柱香刮好了，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他完全不在乎，要把背篓背起来，权麟看他提背篓的动作吃力，下意识的伸手过去想把背篓抱起来给他背。

　　廖文礼本能反应的推开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被几个歇息的人看见了，孙琰方起身要为权麟说话，万宝泉赶紧拉住了他，他有些胖，长得头圆五官也圆，笑着很具有亲和力：“诶！好了没？咱可得快点走，我渴得很，白泡儿不解渴，我们到山下那泉眼里找水喝去！”

　　廖文礼晓得他是在缓和气氛，却也不是很领情，自己把背篓背起来，大家伙一齐下山去。